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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遗梦轮回


  陆瑶荔扶着受伤的手臂刻意在晋城之中绕了一圈,确认自己的血迹不会成为指向落雪阁的线索,几乎耗尽最后一口气时,她以短刀借力,跳入落雪阁三楼的一个厢房内,砸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没了音响。

  “阿瑶!是你吗?”熟睡中的林彦心被轰然惊醒,急忙燃起灯烛,见陆瑶荔跪趴在地,左手勉强撑住身体,右臂到手心尽是血污,面纱脱落了一半,发丝散乱地搭在前额,鲜血滴滴答答落下,不一会儿洁净的地板已是一片血泊。

  林彦心半跪下来,扶住陆瑶荔的肩膀,手心的温热液体令她心中一颤,赶忙贴上她的脉搏。

  幸好,只是失血过多,没有用毒的痕迹。林彦心拉响床头多个铃铛中的一个,搀扶着陆瑶荔靠墙而坐,蹙着眉揭开她臂上包扎为她仔细检查伤口。半晌,叶微澜带着一群属下来到了林彦心房门口。

  “怎么?落雪阁的瑶荔姑娘也遇上对手了?看来,秋寒他爹培养出来的护卫们是要后浪推前浪了。”叶微澜半冷不热地说了句,一挥手招呼两个下属进来为林彦心打下手。

  饶是陆瑶荔不断喘息,面色潮红也没忘抬眸横上他一眼。林彦心懒得理会叶微澜的讽刺,陆瑶荔微阖双目,又骤然睁开,左手用力握住了林彦心的手臂。

  “阿瑶?!”

  “秋寒……哥哥……在哪,我,我要见……他……”陆瑶荔从牙缝中憋出几个字,再也没了气力。冷汗顺着面颊滑下,眼中人的面孔一阵游离,她双目一翻,晕倒在林彦心怀中。

  “瑶荔?瑶荔!”林彦心心疼地低头唤她,叶微澜止住她:“阿彦,别叫了。瑶荔执行这么多次任务,还从未有今日这般狼狈,让她休息一下吧。”

  林彦心低头瞧着面容苍白处处血污,双唇溃眉头紧锁的陆瑶荔,叶微澜道:“她如此急着寻阁主,莫非是任务出了什么差池?”

  林彦心猛地直起身,叶微澜倒是颇为镇静,声音依旧沉稳:“此次闯府下药,秋寒事先应当没有绝对的把握,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有备用的办法。阿彦,他现在身体恢复得如何?”

  林彦心默默摇头:“不好。而且……”

  叶微澜再次打断她,眼神示意她下属在四周,他接着道,“此事先不要惊动他。具体如何应对,且看明早暄王府的反应,我们就见招拆招。”

  命几个侍女带陆瑶荔去换洗,叶微澜退出林彦心的厢房,来到落雪阁流光溢彩,华美无双的后阁正厅,深夜忽传变故,下属们早就燃起了长廊两侧的烛火,大家忙出忙进,但整栋阁楼只见井然有序,无一人紧张慌乱。

  他扶着护栏,长叹口气,落雪阁金色的壁画令人微微眩晕。多事之秋,这一开始,只会如连环计般重重叠叠,便是真的无可回头了。秋寒,无论你境况为何,我决不允许你在这个时候倒下。

  楚国地处东南,山川风物多以秀美纤细著称,小桥流水婉转如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那儿的人们好高韵,喜雅趣,即便夏日时常闷热少风,落雪阁这样的雅致楼台也永远不乏宾客。而北方的这片土地则向来以地广人稀,山河险峻,民风淳厚闻名诸国,齐国的夏日也总有茫茫旷野的豪放自如。这日暴雨方歇,天空透出洗净的蔚蓝,不算浓烈的阳光照入豫临的每一个角落。萧亦如着一身清雅白衣,黑发随意地散着,腰间别着精致华美的佩剑,红宝石在夏日的阳光中张扬炫目。

  这是他寻常的装扮,而那顶刻意压低的草帽更显他江湖浪荡之气,前些日子风霜露宿的商人早已不见踪影。

  再次穿行在豫临城熟悉的街道,那些本以为会随着岁月河水滚滚而去的旧日时光却一点点地浮上心头,脚下的每一块石砖仿佛都带着曾经的印记,离别日风雪大作,归来时艳阳暖照,三年物换星移,颠倒了世界褪去了身份,却也总该有那么些留下来的东西,固执地扎根在记忆的底端,永恒闪烁。

  “就是这里了。”他在一栋矮楼前站定。楚人向来讲究情调,可齐人却崇尚自然古朴,不过这间屋子似乎是过于老旧了。灰白的外墙早已被风霜剥蚀了颜色,不加修饰的檐角墙边杂草丛生,门前的青苔也不被抑制地生长着。萧亦如站在门口,片刻无言。若不是在落雪阁时便收到了情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一位在宫中耗尽半生心血,阅遍人间是非曲折的齐宫老人,竟然会在这样一个远离阳光的阴暗角落空度余生。

  “你们守住巷口,表现得自然一些,就当是路过此处。我一个人进去。”他吩咐道。

  “公子,这……”下属答得犹豫。

  “不用担心我,除了母亲,就属她与我最为亲近了。我相信她。”他语气笃定。

  随性属下很快散开来,萧亦如推开门,跨过凹凸不平的门槛,迈进了阴森狭小的阁楼。

  屋内湿气沉沉,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加上北齐秋冬气候格外湿冷,一股寒意迎面袭来。自己尚有武学功底,都能强烈地感觉到寒冷,生活在此的人没有丝毫内功心法护体,这些年……又是怎样煎熬度过?

  唯叹世事炎凉,人心淡漠。青春入宫,韶华已逝,又摊上了此等大事,普通女子也只能认命罢。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样的深宫中,保全自己的性命都是一等难事,她竟然还能保全主子的尸身,入殓下葬。从前只从母亲口中听说千栎姑姑姑姑非同一般女子,入宫为侍甚是可惜,如今想来,她所做的一切竟是这般不可思议而令人敬佩。

  地板上积了厚重的灰尘,放眼一看,孤零零的几件器具摆在屋内,全都被刻上了岁月的伤痕。他摸索着跨入内间,旧帘一阵抖动,角落木躺椅上一人缓缓起身。

  “千栎姑姑?”萧亦如试探着叫了声,椅上之人闻言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萧亦如自然是将对方的变化看在眼底,他步步向前挪去,椅上的人站了起来,走到光线较充足的窗边,一张脸终于印上了萧亦如的瞳孔。

  三年前,这张脸虽已不似妙龄少女貌美如花,但成熟女子眉目之间那种脉脉情调,加上神色颇是清丽俊秀,粗布麻衣行于深宫都会惹来侧目。可如今……暗灰色的眸子如玉蒙尘,眼角面颊一道道曲折地纹路有如白纸黑字泣诉着生活的辛酸。看清那人后,萧亦如两三步上前,撩起前摆,当即跪了下去。

  “姑姑……”喉头一阵哽咽,眼眶生涩,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落入一地厚厚的尘埃中。三年了,他的心境早已如那支玉箫般冰冷透明,哪怕是夜里思绪翻涌而来,亦或是故地重游心中悲戚,他也未曾落一滴泪。可再见故人,心头五味杂陈,如何压制得住?

  “这是……九殿下?!”千栎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颤抖着轻言。她伸手抚过他头顶的黑发,萧亦如顺势抬起头,清俊的面庞展现在她眼前。

  “九殿下?止歧,真的……真的是你!快起来!起来……让姑姑看看你……”她的嗓音伴随着激动颤抖,扶住他肩膀的双手用力嵌入他皮肤。他站起身,任面前的女人出神地看着自己,她布满纹路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华,周身的阴霾似乎也顷刻驱散。

  “姑姑,止歧回来看您了。”萧亦如恭敬行礼,平日里温柔清澈的声音早已沙哑梗塞。那女子一把抓住他的双臂,半哭着道:“姑姑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活下来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啊……我也算对得起夫人了!!”

  “多年未曾回国拜见姑姑,是止歧不孝,请姑姑受止歧一拜,以谢姑姑厚敛母亲!”他再次跪下,以头触地。泪水打湿了衣襟,浸得心下一片冰冷。

  “止歧……”女子紧紧抱住他,亦是泪流满面,“过去的那些事……听姑姑的,就忘了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苦了那么些年,如今我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啊!”

  萧亦如依旧心惦回忆悲戚哀痛,却觉得此话怪异,正声问道:“姑姑此话何意?”

  对方也惊诧于他的反应:“你不知道?你父皇昨日驾崩,三殿下正兮承帝位。这诸皇子中,三殿下是对你最好的,你不也是知道三殿下继承皇位才回到齐国来的吗?”

  千栎姑姑语气平淡,萧亦如却如五雷轰顶般呆立当场,心中还在揣度着那番话的含义。

  “父皇……驾崩……?”他喃喃自语。

  “止歧,你不知此事?”千栎姑姑也是一脸震惊。

  “三哥即位……如此一来,大齐未来可期了!”他悲伤的神色被笑容霎时淡去,“事情,也容易了……”

  “止歧,你在说什么?什么事情?”

  “姑姑,”萧亦如握住女子瘦弱的手臂,“止歧回国,是有大事要做,止歧……想要动用仅存的力量报德报恩……既是三哥即位,事情变得容易多了!”

  “止歧,你能否告诉姑姑,这些年……你去了何处,过的如何?”千栎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姑姑见你越发玉树临风,不似以前那般瘦弱,身上……身上也没带伤,气色尚佳,应该是过的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姑姑,三载经历,容我日后再与你讲来,”萧亦如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嘴角似有微微笑意,“姑姑也莫怀感伤,既是苦尽甘来,止歧一定会让您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现在……”他看着女子沧桑垂老的双眼,眼中又泛上一片酸涩,声音黯淡下去,“止歧,想先去看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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