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直面过往

　　拂晓，鸡鸣声交错回响在拥挤的后院。慕容薏睡眼朦胧地整理好床铺，定神一看，同屋的几个侍女的床铺早已空荡无人。她顿时清醒，一遍遍告诫自己如今过的已不是落雪阁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一种无端的使命感涌上心间。她匆匆打理好形容，推开木门，后院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小映，你以前从来不赖床的，可是路途奔波太过劳累了？”慕容薏循声望去，是同屋的一个侍女，眉目十分秀美，精致的双眸注视着她。慕容薏简单地点点头，浅浅一笑，她拿起墙角的木桶，到井边打了桶水，拎到了厨房。

　　清洁浣衣，劈柴生火，待皇子起床后近身服侍，夜里皇子睡下后方可入睡，这就是小映在景王府多年来每日的生活。慕容薏家境殷实，当年元帅府内也有不少下人，虽说慕容天一向不怎么疼爱她，可砍柴浣衣这等杂事他也舍不得让女儿亲自动手。八岁离家学艺，后又常年留在北境，慕容薏对这些零零碎碎的府内杂活，可谓熟悉又陌生。

　　她握紧斧柄，怨念颇深：砍就砍吧，还不能用内功，用尽浑身的力气劈下去，木头也只能裂开一丝肉眼难见的缝隙，这样下去，火没生起来，人倒是先累死了。悄悄瞟了眼四周的侍女，大家竟然都是一本正经地累积着微小的缝隙，一道道地向下劈去，她强自忍住用内力震散这一堆木头的冲动，赌气般扬斧砍了下去。

　　如果说劈柴对于双手握惯了刀枪剑戟的少女将军来说只是牛刀小试，那浣衣简直就是登天难题。慕容薏暗自观察着身旁侍女的手法，一举一动都那么自然流畅，衣物在搓衣板和手指尖快速地游移，三两下就清洗完毕。可看似容易的动作到了自己手中，却似邯郸学步般僵硬别扭，无论自己怎么使劲，盆内的泡沫总是少之又少，搓衣板更是完全无法使用……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盯着盆内的衣物：枉我慕容薏曾是冲锋陷阵当仁不让的风国将军，拜你所赐，现在窝在这破旧的后院思考怎么洗衣服！秋寒，你送我入府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在阁中找个下人教教我最该学的事情……

　　说来也巧，二人家庭本是相似，境遇却是天壤之别。落雪阁阁主从未享受过大户人家的少爷的正常生活，自然也不会理解慕容薏面对这些日常琐事时的茫然无措。若他知道这个任何时候都聪慧玲珑的姑娘的软肋竟在此处，只怕会哭笑不得。

　　“小映！”一声呼喊将慕容薏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她几乎是跳出了矮凳，将木盆推给身边的侍女，擦净双手，飞一般逃离了水池。

　　“昨日听闻你回来了，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门边的女子眉心一点黑痣，衣着虽然与自己一样朴素，可仔细一看便可认出地位高低。慕容薏连忙乖巧地点头。那人颇为轻蔑地看她一眼，继续道，“过去皇子一向对你最为满意，秦氏嫁入府中已久，除了陪嫁丫鬟，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侍女。今日开始，你且去侍奉照料秦氏。”她命令道。

　　秦氏？秦素月？！慕容薏在心里颠来倒去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位管事给她安排的是什么任务。服侍秦素月？！一声拒绝就要脱口而出，她猛咬下唇止住，堪堪打了个手势，算是应了下来。待那女子离开后，慕容薏半靠在墙边，左手紧紧扣住门框，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她素来敏捷的思维呆滞半晌，毫无动作。

　　依稀记得那夜星凉如水，秋寒平淡柔和的嗓音混杂着初夏的芬芳，那段最隐秘的过往就那样飘入了她的心底。彼时，她望向他的眼中水波盈盈，于无声中或许已经接受了他所有的筹谋，也决意直面那个让北境一战化为往事幻梦，让自己和哥哥和焰城军天涯永隔的，曾经的“挚友”。可她从未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样迅速，昨夜梦回时一卷卷倒映过脑海的画面还缥缈如雾，今日就将定格成现实。慕容薏紧蹙双眉，用力攥住的手指已微微泛白。秦素月，秦素月，半年前，这个念起来都有微笑凝结在嘴角的温柔名字，如今夹杂着背叛的沉淀和回忆的重量，砸在她的心口，压抑到窒息。

　　此刻她向来果决清明的思维混沌不堪，只想找处僻静的角落一个人安静地理清思路，拟定对策。可即便是事先看过府邸的地图，知道可以去哪里暂避风头，她也无法抛开所有的烦恼任性行事。秋寒和林彦心的嘱托犹在耳畔，全阁的希望如一团乌云笼罩着她素来明媚的内心。生平第一次，慕容薏亲身体会了什么叫“身不由己”。曾经的焰城少将军是何等能力，纵横沙场无往不胜，这样的压力永远只存在于她的对手。可现在……她苦笑，千军万马自己何曾畏惧，让自己畏葸不前的，终究是心魔难除罢。

　　慕容薏站直身子，眨了眨眼，阳光斜斜印过屋顶的红砖绿瓦，编织出一个明媚的梦境。“月”字玉佩被掌心的汗渍浸湿，她定了定神，朝秦素月的寝屋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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