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棋局伊始

　　“叮！叮！叮！”门环碰撞的声音在燥热的夏夜里清脆悦耳，连敲三次后慕容薏直直盯着门缝，她呼吸已然平静，神色一如往常。

　　“刺——”一声，侧门被打开一条细缝，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看清来人后“哗啦”一下将大门拉开。

　　“小映！你总算是回来了，快进来！”那管事一脸愉悦，“皇子迎娶了秦姑娘，府上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在七皇子身边时日最长，这个时候能赶回来帮我们真是太好了……”

　　他一脸感激地看着她，慕容薏配合着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淡到可以忽略的弯度。

　　府门在身后阖上，她秀眉微蹙，灼烈的目光已望向远方。

　　“都给朕滚！滚！一群没用的东西！”

　　朝阳悄悄铺开在东面的天空，晨光唤醒了晋城，垂莲殿内，恹恹一夜的烛火终于被吹熄，楚穆帝通红的双眼却比火光更加炽热。

　　殿内的宫女太监零零散散跪了一地，余光瞟见皇帝用力将一个琉璃花瓶杂碎在木地板上，不少宫女几乎要迸发出尖叫，却又在楚帝的满腔怒火之下强自忍耐，只得侧身躲避。见四周已无趁手的物件可砸，楚帝在殿里来来回回踱步，檀木地板传来重重的声响。殿外仲夏阳光逐渐强烈，可殿内却仍是乌云堆叠般寂静。

　　“陛……陛下，”一个传话的小太监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冰点，他埋头跪在台阶之下，颤颤巍巍道，“宫外……宫外来了一江湖郎中，说是能……能治神曦公主之病……”

　　楚帝双眼骤然一亮：“此人……现在何处？”

　　“宫门外……”

　　“召他来见朕……”楚帝一改阴郁，快步走下台阶，转念一想，又道，“不，直接召他来垂莲殿，快！快去！！”

　　漫长的等待总是煎熬，正当心急如焚的楚帝欲再遣一内侍去打探情况时，垂莲殿殿门被缓缓推开。

　　跨过门槛迈入其中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轻衫公子，发丝垂肩，一身素白毫无杂饰，手执一把十二骨纸扇悠闲地摇动着。他身后一位公子粗布麻衣，肤色黢黑，躬身而入。他肩上背着一木制药箱，神色游离，略显憔悴。

　　“苏公子，您请。”一旁小太监躬身指引。那公子也是一点不客气，大摇大摆走入殿中，机敏的双眼不时四处打探着。神态不像是进入后妃寝宫，倒似参观友人家的后院般随意。大殿中央的楚帝将轻衫公子毫无畏惧的神色尽收眼底，出人意料地并未动怒，还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许久。

　　那公子却是径直走到大殿正中，直到一低头瞟见一角金黄的华服，才蓦地抬起头，满脸如梦初醒的愕然。

　　“啊，陛下，”他慌忙退后两步，撩起前摆跪地，俯下身去，“草民苏晨，叩见陛下。”

　　一连串动作从容优雅，跪地大礼也是不卑不亢，吸引了殿内无数道目光。他身上那股桂殿兰宫也只当过眼烟云的脱俗气度让楚帝颇为欣赏。原有的怀疑之心在目睹了面前年轻公子的举手投足后便消失无踪。他的目光方寸不离地跟随着自称“苏晨”的公子，没有注意到在苏晨身后，那个背着药箱，其貌不扬毫无特点的“随从”正以一种审度的眼光注视着他。

　　“陛下，是否需要草民为神曦公主诊治？”轻衫公子微微躬身，悄悄提醒道。

　　“哦，哦，”楚帝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避让，却还是在一个侧身中朝一旁太医使了眼色，几个太医立刻打起精神，关注着病榻前公子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一个看似自然而然的眼神却被轻衫公子身后的“随从”看在眼底。

　　那公子探了探神曦公主的脉搏，翻了翻她的眼皮，停顿片刻，随后起身，对楚帝行了一礼，方才道：“回禀陛下，公主之疾实属罕见，但若能服用草民的药方，十日之内便可治愈。”言罢，他接过随从递上的纸笔，龙飞凤舞地写满整整一张纸，楚帝见他字迹刚劲不乏清秀，自成一体，愈发对这位江湖中人另眼相看，此刻怕是已动了纳贤之念。

　　那公子躬身将药方递予楚帝，楚帝微微蹙眉，立刻有太医上前接下。轻衫公子纸扇一展，摇起清风，轻轻一笑：“陛下放心，公主痊愈之前草民必定留在宫中，若是公主有恙，陛下可即刻传唤草民。”

　　他笑的霁月光风，楚帝心中无比愉悦。弱冠之龄便登上帝位的皇帝经历了半生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多少年都未有再见到如此舒朗豪放的男儿。看这公子文静孱弱，恐怕并非战场杀伐之人，却不知为何总令楚帝忆起少年征战，气度好爽的皇弟凌江。不过，在那场恩怨离愁羁绊纠缠的错爱之后，那样的男儿气概之于暄王，也早已不复存在。

　　苏晨行礼告辞，缓步退出，阖上殿门一刻，殿内一片短暂的哗然。议论纷纷的宫女与交头接耳的太医都分外激动，但大家激动的原因显然不尽相同。楚帝坐于床前，抚摸着神曦公主小麦色的肌肤，脸上浮现出许久未现的笑容。

　　离开垂莲殿半里，确定左右无人，背着药箱的随从才靠近轻衫公子，玩笑般道：“看楚帝那神情，似乎对你很有兴趣。”

　　“那庙堂根本就是污浊之处，我可毫无兴趣。”轻衫公子傲然答道。

　　听到他答话的人默默一笑，接着道：“不过，神曦公主所中之毒连楚国鬼医魍魉都毫无头绪，师兄，你如何做到一看便知？”

　　“这有何难？”那公子纸扇一收，斜眼看了看他，“这毒本就是我下的。”

　　见那随从惊讶万分，他将纸扇在他头上轻轻一敲，转向他道：“那日刺杀，我安排人动了神曦公主的嫁妆，算日子也应该毒发了，”身边那人依然未有缓过神来，轻衫公子扭头，披垂的青丝在阳光之下划出美妙的弧度，“小轩儿，跟你师兄学着点，布一局棋，切不可仅看到眼前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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