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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荒唐


  宫愈见他脸上这般陌生的神色,以为孔竹安还要打他,便下意识的向门口挪了挪。孔竹安瞥见他如此,便和颜悦色的笑着说,“还等什么,你就快去吧!”“去哪里?”看着宫愈一头雾水的问,孔竹安抖了抖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去和我那小娇妻说咱俩之间的事啊,说得越感人至深、细致肉麻越好!”“你,你疯了吧?”宫愈颤着声问他,他却和善热心的解释,“我没疯,我是怕你疯,这才没敢在文小姐面前和你把话说清楚,在新人面前,总要给旧人留几分情面,这是负心汉最基本的操守。”

  “我就不信,人家一个中丞千金,知道你底细后,还会与你做什么恩爱夫妻?”“你不信?我和你讲,还真多亏了你,不然我和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恩爱!”说罢,孔竹安高深一笑,“怎么,男女间的事,你又不懂了吧?念在咱俩有旧的份儿上,我就教教你。”

  “你以为咱们以前那点儿破事文小姐能当回事儿啊?早就知道了,还是我对她说的。重伤后,她对我那么好,与殊美殊善的她朝夕相处后,我最终被打动,决定就此痛改前非,一别龙阳之好。她知我爱她至深,全然超越了男女之别,为了她这个人,我愿意抛弃自己过去的一切!她救我于水火之间,使我终于改头换面,转了性,要做个正常的男人,有个正常的家,生几个讨喜的孩子。因此,我对她说,她就是我的神,我的佛,是拯救我的圣人,她是我看尽世间的男男女女后,最终认定至死不改的那个人。”

  这一段极尽浮夸的爱的剖白,仿佛泼天冰雹砸在宫愈身上,他面色煞白,瑟瑟发抖,刚刚那股嚣张戾气早已不见了踪影。可孔竹安犹觉不解恨,他又加了把劲。

  “其实我非但不怕你去同他讲,还唯恐你讲得不够精细感人!毕竟我和她说得再多也是一面之词,倒是你,换个角度同她讲,好叫她了解得更透彻些。因为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她说却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孔竹安眼望远方,用肉麻得自己都齿冷的声音说,“我想叫她知道,因从前走了太多弯路,所以今生,我会对她倍加爱惜。”稍停片刻后,孔竹安又自言自语道,“再有,总也要眼见为实,她才能明白,她的好,根本不是些半男不女的癫子能比的!”

  “你,你说谁半男不女?”越听脸越白的宫愈,疯了般的打断他大声质问。孔竹安略带歉意的笑了,“哟,对不住,一时忘形,说走了嘴。”然后,看着宫愈颤着下巴,说不出话的光景,他又拍着脑门,体贴的补充道,“错了,又错了,不是说走了嘴,是一时失言,贤弟见谅,贤弟明察!”

  无比绝望的宫愈一边流泪,一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什么了?终于明白从前的我不是真的喜欢你,现在的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了?”孔竹安事不关己的淡淡问道。

  他的轻言淡语把宫愈挤兑得不成样子,呆立许久,宫愈最终抬起头,咬牙切齿道,“对我这般绝情,孔竹安,你日后,必有后悔的一天!”说完便转身迈步,愤然出门而去。

  孔竹安一脸轻松的端起茶碗,礼节周全的说,“这就走了?也不去后院替愚兄在贱内面前美言几句?那多保重吧,我就不送了。”已经走出门外的宫愈听见他的话后,忍无可忍的回头咒骂道,“苍天有眼,孔竹安,你和文玉戈这辈子,必是不得善终!”孔竹安不屑一笑,没去理他。

  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盏茶后,孔竹安拍了拍手,起身离开了书房。刚走到门口,恰巧又被他看见阿丑在那里欺负两只小兔,孔竹安一股火冒出来,拿起檐下的花锄就去打阿丑,阿丑敏捷的躲开后,对着他凶恶的吼了几声,接着,摇头摆尾的走了。孔竹安指着它恼怒道,“畜生,你若是比我晚来,我绝不会叫你进这孔宅的大门!”

  这一番折腾后,他断了带子的外袍又垮了下来,形容甚是狼狈,无奈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后,他咬着牙恨恨道,“恶狗,人妖,这个孔竹安是给我留了个多大的烂摊子啊!”

  余怒未消的他回到房中时,文玉戈一见到他便无比欢欣的说,“你回来了!”孔竹安心头一松,随她笑着点了点头。文玉戈垂着眼帘,极为不安的问,“那他呢?他,走了吗!”“走了,以后都不会来了。”文玉戈捂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孔竹安见她如此,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咦,你这外袍怎么带子坏了?”孔竹安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嫌恶道,“狗拽的!”说罢,便扯下外袍撇给启明,“扔了去,扔到大街上!”文玉戈抿抿嘴,悄声问,“不会,不会是阿丑吧?”孔竹安稍一顿后,委曲求全的说,“可不就是它!因有你这主人,我又不敢打!”文玉戈一脸抱歉的笑问,“没伤到你吧?”孔竹安认真的想了想后,板着脸道,“外伤不大明显,想是受了内伤。”文玉戈见他如此摆谱,便顽皮一笑后,心虚的问,“我看你不是不敢打,是打不到吧?”

  “文玉戈!”听见孔竹安恼怒后连名带姓的喊她,文玉戈忙点着头乖巧道,“你穿得单薄,我这就去给你找件外袍来穿。”

  说完溜出去时,文玉戈在心中得意的嘀咕,看,我还是猜对了吧。

  文玉戈走后,孔竹安站在外间,一搭眼,又看见了墙上的那篇赋。他皱着眉,默念着,“思美赋,玉美人,玉,宫愈!”想到这里,他豁然跃起,一把拽下那卷赋,愤愤道,“用花去比个男人,也只能比他了,恶心透了!这混账,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吗?语焉不详的写这么个玩意去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人渣!真是死不足惜!死都便宜他了!”

  说罢,他将那赋扔到盆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待文玉戈拿着他的外袍回来后,看见墙上的赋不见了,便问他怎么回事。孔竹安扯着书简,不容置喙的说,“不要了,写得太差,以后,给你写个真正好的!”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又是月夕。文玉戈提早好些天就开始和孔竹安念叨,抬头看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孔竹安淡笑道,“你可真贪玩,不过,被你说得这么天花乱坠的,肯定是要去看看的。”“那就咱们两个去吧,不带仆从!”“好,也放他们去看灯吧,一年就这一次。”“就按你说的。对了,我还是穿男装吧?”“穿男装干什么?”“会少些麻烦,而且,你受伤前,挺喜欢我穿男装的。”最后这句一下就把孔竹安恶心到了,他两眼一瞪,纠正道,“我不喜欢,也不打算跟个男人看灯,你今晚,就穿这身!”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文玉戈身上的鹅黄衣裙。

  黄昏时,二人一起出门,径直走出一条街后,孔竹安稍有顾虑的问,“洛邑这么大,咱俩又出来的少,能找到吗?”“能,我别的路不认得,看灯还是知道的,再往前走一段就是雒水,沿河而下便可观灯!”孔竹安笑着点头,“这么轻车熟路的,看来你是每年都来啊?”“没有,未出阁时,偶有几次父亲不忙时陪我看灯,却都是坐在马车里,没什么意思。只去年,没坐马车。”说着,文玉戈欲言又止的低下头,面带落寞。

  孔竹安很少见她如此,不免追问,“去年怎么了。”文玉戈似乎不愿多说,“算了,说了你也不记得。”“你告诉我,”孔竹安坚持。文玉戈眨了眨眼,“去年我们约好一起观灯,可我在雒水边等到三更也没见你来。”孔竹安神色一黯,“后来呢?”“碰到位朋友,送我回家的,不然,我可能还会等下去。”文玉戈强笑着回答。

  两个人本来边走边说,可听了文玉戈的话,孔竹安忽然停下脚步。“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他怔了怔后,无奈道,“忽然生出个想法,挺荒唐的,吓了自己一跳。”“什么想法?”孔竹安摇了摇头,并没回答,负着手径自向前走去。

  那一霎时,他竟在想,或许,我该再早些来。

  为她少受委屈,他甘愿早入梦境,在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他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这才是最大的荒唐。

  夜幕降临,雒水两岸,行人如织,灯影摇曳。文玉戈手里拎着他刚买来的兔儿灯,小声嘀咕,“怎么又是兔子?”“不好吗?”“好,不过我觉得你大概是要提醒我,最近冷落那两只兔子了。”孔竹安心不在焉的笑了。

  又走出一段路,灯火更胜,炮竹声起,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孔竹安本想去抓文玉戈的手腕,可是,无端想起适才的荒唐想法,他越发的心意烦乱。收回手后,他转过头叮嘱文玉戈,“跟紧我,别走神儿。找不到,就在原地等着。”文玉戈扒拉着手里的兔儿灯,笑着点头。

  这时候,一股人潮推推搡搡的涌过来,远处,几十个赤膊的男人,高举着手里长长的火龙,口中吆喝着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吉祥话,沿着河岸缓缓走来。看热闹的人向两边一拥便挤散了路上观灯的行人。一眨眼的功夫,文玉戈便和孔竹安隔出了几丈远的距离。孔竹安眼睁睁的看着文玉戈被推推搡搡的挤向了远处的巷口,他大喊,“小歌儿,你在巷子里等我!不要动!”

  因为路中央的人很多,孔竹安过了许久才费力的挤到巷口,在那漆黑幽深的巷子里,破了的兔儿灯被撇在墙角,雪白的灯纸上还有几枚残破的大脚印。

  巷子里空无一人,他的小歌儿,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嘈杂喧闹的月夕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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