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吟啸竹林论古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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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的由来，还得从阮慈回乡祭祖开始说起。姜儿是阮慈的一个贴身丫鬟，复姓慕容，出生在辽东一个牧民家庭里。慕容姜父母早亡，亲戚把她送给别人抵债。阮慈看她可怜，就拿一只羊把她换过来，带在身边。慕容姜从小乖巧懂事，阮慈和她虽然是主仆关系，但却像亲闺女一样对待。长大以后，这姑娘生得楚楚动人，又能歌善舞，精通音律，所以人见人爱。这次阮慈回乡特意带着慕容姜，让她到中原见见世面。

　　初到中原，慕容姜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尤其喜欢后花园的楼台亭阁和花鸟鱼虫，一有空就跑去看。这天在正在回廊散步，听到旁边厢房传出琵琶声。慕容姜自己弹得一手好琵琶，听到是一首陌生的曲子，就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近前一看，是堂哥阮咸，但是他弹得乐器却不是琵琶。阮咸告诉她，这叫中阮，是自己发明制作的。自从第一次中阮以后，慕容姜就迷上了这种乐器。此后，她很少出门，整日跟阮咸在一起谱曲弹唱。两个年轻人心心相印，暗生情愫，很快就双双坠入爱河。但是慕容姜已经与一个鲜卑部落头领的公子订婚，她知道阮慈不会同意她违背婚约嫁给阮咸，只能偷偷跟阮咸在一起。

　　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转眼半年过去了。阮慈早就发现了二人的事情，每次想及早返回关外都被阮咸家人苦苦挽留。

　　这天，趁阮咸家人去集市的机会，阮慈收拾东西，带着慕容姜不辞而别。阮咸在集上看到有人卖得绣花鞋很好看，想买给慕容姜，但是又不知道她穿多大鞋码。于是就一路小跑回家，想给慕容姜量量鞋码。回家后一看，阮慈主仆二人已经人去屋空，连随行的马夫也不在了，急忙骑马去追。

　　阮慈在走的时候看见慕容姜哭哭啼啼地，非常不情愿，就劝她说：“姜儿，爱情是最美好的，但美好都是短暂的，你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况且，你已经许配他人。不要难过了，姻缘是命中注定的。”

　　慕容姜道：“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吧。”

　　而当阮咸追来的时候，阮慈再也没法坚持带走慕容姜。她了解自己的侄儿，阮咸将他认定的女人视如生命，如果她们执意要走，阮咸一定会追到漠北，只身闯入鲜卑部落也要把慕容姜抢回来。阮慈宁可自己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也决定成全两人的幸福。

　　王戎在阮咸家院内正等得焦急，只见阮咸出去的时候是一人一骑，回来时马上却多了一个漂亮姑娘。见到王戎，慕容姜刚要跳下马，阮咸却拦住她温柔地说道：“等一下，你现在凡事都要小心。”然后他先下马，再小心翼翼地把慕容姜接下马来。

　　王戎猜测，这姑娘一定是有了身孕，至于是谁的孩子，就用不着再猜了。他走上前拱手道：“恭喜阮兄，贺喜阮兄！多日不见，阮兄真是喜上加喜呀！”

　　阮咸也不客套，大大方方地为二人作介绍，还摸着慕容姜的肚子说道：“我儿听着，你王戎叔父家里很富有，以后你缺什么就去找他！”

　　慕容姜娇嗔地在阮咸肩上打了一下，王戎则哈哈大笑道：“没问题，没问题。”

　　阮咸把慕容姜安顿一下，就随王戎来到阮籍家里。阮籍听到阮咸和慕容姜的事情，也不做评论，连句恭喜的话都没有。他们叔侄二人就是这样，是一种带着血缘关系的君子之交。四人把酒言欢，直到深夜。

　　第二日，四人便赶奔云台山赴竹林之约。

　　山涛、嵇康和向秀已经在百家岩等候。寒暄之后，嵇康说道：“我们七人意气相投，今日聚在这竹林之中，可饮酒作诗，弹琴拨阮，舞枪弄剑，谈玄论道，尽情挥洒。但是有一点，可谈古不可论今，诸位意下如何？”阮籍道：“如今司马专权，朝纲昏暗，不提最好，免得扫人兴致。”众人都表示赞同。王戎道：“来，先喝了这杯，庆祝我们兄弟重聚!”

　　山涛问阮籍：“当日在虎牢关，贤弟曾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何出此言？”阮籍道：“当年高祖在成皋之战采用后发制人、疲敌制胜的策略，使项羽几十万楚军损失大半，一举改变了楚汉之争以来楚强汉弱的局面，也因此成就了大汉的统一霸业。后世英雄，无人能望其项背。”

　　刘伶问道：“那王莽曾夺取了刘汉江山，他算不算英雄？”

　　阮籍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王戎道：“光武帝刘秀如何？”

　　阮籍道：“刘秀是难得的一代帝王，英雄了得。可惜已是前朝风流。”

　　阮咸道：“叔父眼里，汉末以后就没有英雄了吗？曹操乱世之枭雄，能不能算一个？”

　　阮籍道：“曹公自有过人之处，可惜终究未成大事，后世不肖子孙也使曹氏一门英名尽丧。”

　　嵇康道：“要说虎牢关，当年董卓手下猛将吕布一人独战关羽、张飞和刘备，吕布算不算英雄？”

　　阮籍笑道：“哈哈，有道是人中吕布，若论相貌武艺，吕布可谓冠绝当时。只是终究一介武夫，诸事不成。若称人中龙凤，论人品才学，吕奉先还不如嵇兄你呀！”

　　山涛等人点头称是。嵇康道：“阮兄你犯戒了，谈古不论今。罚酒！”

　　阮籍爽快地一饮而尽。

　　刘伶说道：“我也觉得嵇康乃当世英雄，罚酒！”说完自己端起酒就喝。众人被他的滑稽样子逗得大笑。

　　山涛说道：“故意犯戒要酒喝的，罚他三个时辰不许喝酒！来，我们喝！”

　　谈笑间日已西沉，酒坛空空。刘伶和阮咸用的都是大杯，自然醉的快，索性就在脚下的大青石上睡了。

　　阮咸在悦耳的琴声中清醒过来，看到嵇康正在抚琴，于是就抱起中阮，二人即兴合奏。暮色降临，伴随着仙乐飘飘，竹林中升起轻纱般的雾气，婷婷袅袅，一切归为平静。

　　接连数日，七个人在竹林里诗酒作伴，琴剑助兴，像神仙一样快活。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名士要想躲起来不为人知是很难的，竹林会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竹林的清净也很快被打破了。慕名而来的有朝野权臣，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武学名家，商贾道儒，琴师歌姬，甚至布衣百姓，耕读渔樵，应有尽有。

　　吕安和左思就是竹林的常客，也是所有访客里面为数不多的受到欢迎的两位。吕安和嵇康是多年老友，两人意气相投。左思经吕安引荐来到竹林，此人虽然其貌不扬，却才学过人。一日，他与阮籍饮酒斗诗，斗到酣处，挥毫写出了震惊文坛的《三都赋》。此篇奇文引得全国上下官宦百姓都争相抄阅，一度造成了洛阳纸贵的局面。

　　在众多访客里面，当然少不了司马昭派来的说客。为了巩固权力，司马昭不断派人游说文化界和武林中的领袖人物入朝做官。

　　不久，迫于朝廷压力，山涛和王戎都返朝做官。阮籍为司马昭写了一篇《劝进表》，才得以获准不必入朝，而此文帮助司马昭顺理成章地加封为晋公。

　　此后，众人只能不定期地在竹林中聚会。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次相聚必定畅快淋漓，足慰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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