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时穷节乃现 十

　　有人感觉却很不好。谭卓端着一个大盘子无奈的站在那里，盘子里是精心烹制的山珍，一大碗米饭，一碗汤。可是，迎接他的，只有无视。“娉婷，快吃点吧，别饿坏了身子。”“走，我不需要你来献殷勤。”王娉婷退后几步，一脸审视的看着门外这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警惕不已。她知道谭卓的身份，他是南客土司少主，更是章瑜的结拜兄弟。此次变故，他出力甚多。但自己来之后，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献殷勤，真以为自己是那么容易被哄骗的小姑娘么？“你还是不能释怀？”谭卓放下手中东西到地面，后退几步，“我和父亲，都要为族民负责。乱世之中，人人都得挣扎求活，我们有自己的算计，这有错么？”“没错，你我各有立场，那就不必多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怕只怕，你算计到头一场空。饭留下，人可以走了。这数日恩情，日后必有报答。其他的，你也不必多说，免得污了我的耳朵。”王娉婷直爽的话语让谭卓无言以对。她是那么漂亮，比起寨中那些水灵的姑娘，又多了太多智慧与精灵，又怎能不吸引自己这个不甘寂寞的少头领。只是，各为其主，或许，真的有如义兄所言，只能用时间来磨灭她的误解与不甘。“少主，不过是一个汉家小娘，你又何必……”在一旁候着的乌蒙陪谭卓下山的时候，终于没能忍住。“就是，要是少主喜欢汉家，让章大人给我们选送一些就是，再不济，咱们下山去抢去买都可以。如今到处战乱，官绅小姐流落民间的还少么。咱们有钱有枪，什么弄不到，偏生少主你老和这样一个没长成的小娘纠缠。”另一位勇士也抱怨道。“胡说什么。”谭卓哭笑不得，这两个莽汉，“对了，章瑜义兄答应的东西都送来了么？”“送来了一大半。张大人真是阔气，千杆枪，官绅，十万斤盐，五万斤铁，还有粮草布匹……咱们南客这次，是真的发了。”乌蒙兴奋的道。这次，由谭卓联络洽谈，确实将南客卖了个好价钱。寨中人人人有光，谭卓这个少主的威望更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谭卓背着手站在那里：“南客势小，无非待价而沽。先前，义军给了买路钱，过路也就过路。但现如今，有了这泼天的好处，翻脸也就翻脸了。连毕兹卡那边都听说了我们的富庶，你们赶紧将大伙操练武装起来。不然，要不了多久，这些好处就成了别人的战利品。”“汉人，苗人，客家，其他同族，谁又是省油的灯呢？”“少主说的是。您放心，我已安排下去。谁要是想抢我们的东西，就从我乌蒙的尸体上踏过去吧！”乌蒙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那里是什么？林中为何会有飞鸟惊起。马上去查探！”谭卓看着山下一个方向，心头有些沉重。他们都是惯在山中身后的人，如何觉察不出异常。当下，数百背弓捉刀的好汉就分队搜索了下去。黄飞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再度低下头来。他没有想到，这山中物事是如此难缠。毒蛇，猛兽，毒虫，陷阱，绝地，还有人。哪怕是他艺高人胆大，现在一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哪里是最好的逃脱路径，实在是被这大山给折磨怕了。他算是个毕竟纯粹的武者，广东十虎之子的佛山黄飞鸿，原名黄锡祥，字达云，号飞鸿，幼名飞熊，一手洪拳加无影脚，享誉广东。广东十虎乃是王隐林、黄澄可、苏黑虎、黄麒英、周泰、谭济筠、黎仁超、陈铁志、苏灿、梁坤。而黄飞鸿正是黄麟英的儿子，自幼习武，后又师从十虎中其他人，习练得种种绝技。刘福通早早的便礼聘他父亲和他等广东武人为黑旗军教官，他还没考虑好，一直在推脱。前几年，他受聘广州水师武术教练，并考取广州将军衙门“靖汛大旗手”一职。今年，记名提督吴全美聘飞鸿为军中技击教练，他就停办廻澜桥所设武馆。但等刘福通起事时以大义召集诸人的时候，他和其他人再也坐不住了。因为，他们本身便是天地会的一员。洪拳，什么是洪拳？洪拳便是洪门之拳！清顺治年间，郑成功部将蔡德宗等五人潜至福建少林寺，与达宗等在高溪庙创立洪门会（天地会），洪门会流行的拳术称为洪拳，含有纪念朱洪武，反清复明之意。至清中叶，广东洪拳与刘、蔡、李、莫并称为五大名拳。而从广东到南洋，不知有多少人是洪门之人。当年太平天国时，广东天地会也起义响应，但十分遗憾的是，义军失败，不少洪门人受到牵连。最要紧的是，几个隐藏起来的忠明祖庭被发现。于是，洪门内部做出决定，大部远遁海外，一部留守国内，暗中发展，守护祖庭。而黄飞鸿与广东十虎，均是这一支。当年清军广东大屠杀后，广东震怖，残存义军不得不进行转移。汉奸尚可喜与耿继茂指挥清军在围广州城近十个月后，经过惨烈的战斗，包括筑垒相逼，以楼车攻城，及动用荷兰炮手，终于攻破广州城，随后对据城死守的广州居民进行了长达十二天的大屠杀。据清代官方史载，这场屠城，斩“兵民万余”，又“追剿余众至海滨，溺死者无算”，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地杀死，死亡人数根据收尸的和尚统计至七十万。实际上远远不止，因为，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粤的人，大幅增加了广东人口，以前的人口统计资料，已经不可信。洪门内部记载，当时死伤百万，而在围城初，就有数万奔逃山中，建立了数个忠明村，一则是保护香火衣冠、服章典籍，二则是让守城人员没有后顾之忧。两广十万大山，瘴气遍地，人迹罕至，祖先们筚路蓝缕，在深山中建土煲，挖农田，穿汉衣，行汉法，让汉家文明得以存续。里面甚至保留了许多明代乃至汉唐时的文物典籍。这便是忠明村祖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忠明村被人发现、告密，进而屠杀，迁徙。最终剩下的祖庭也没有几个。太平天国时，两广祖庭出力甚重，但太平军杀入湖南，暴露了的祖庭却死伤惨重。血仇不可不报，留守的洪门人可从来没有忘记这些。再加上他们在广东，受尽了旗人、洋人的欺辱，早就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黄飞鸿带着家人，阖家义无反顾的加入了黑旗军，很快成为总教官，并能参与军机要事。后来，还被委以重任，带着诸弟子出马，亲自联络其他义军。他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不敢懈怠，不愿停留，一路穿州过府，终于来到了此间。要不是王无忌救他，恐怕他得生生饿死。如他所言，为了报恩，也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这一趟救人他不得不来。可他没想到，这武陵山对他是如此不友好。“汪汪汪！”不远处，犬吠声响起。伴随着呼喊，黄飞鸿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一手紧握刀把，准备拼命。但就在这时候，更远处传来一声虎啸，犬吠戛然而止，那些人也朝那个方向追讨过去。总算送了一口气，但黄飞鸿有些不解，有老虎会这么笨，这么多人还故意在那喊叫？“哟，完了，这下捅了马蜂窝了。杜爷不陪你们玩了。”一个身形瘦小的汉子快速的窜了出去，走到崖边，已经有人接应，直接用绳子将他们荡去了峰上。他们穿戴着着绿色的衣帽，咋一看，压根分不清到底是人是树。没得说，这是王宁带领的特种作战小分队。而刚才出生相助的，便是队中有名的口技高手侯三。王宁在队友们的艳羡中，收了手中的千里眼，宝贝似的贴身藏好。“可吓死我了，好多人。”侯三嘻嘻笑道，“王头，把你那宝贝给我把玩把玩？”“去去去，你们又不是没有。我这个不就倍数高些么。”王宁哪里肯，“对了，看清楚那人是谁没有？”侯三脸色一正：“看清了，是个陌生人，拖着个大辫子，但手上拿着的是咱煌汉的百辟刀。他功夫很是了得，但在山林里好似很陌生。我都窥见他遇到几次陷阱而没有提前发现，纯粹是靠功夫避过去。看他危险，我才擅自做主，做虎啸吸引敌人。”他正说着，山下突然再度传出几声虎啸。“格老子的，你这是捅了老虎屁股了？”其他队友吃了一惊。居然真的有老虎，而且还不是一头。他们都至少听到三声大虫的声音。可此地难道还有一个口技高手，能声震入云的作虎啸么？“好嘛，假老虎引动真老虎，这下，他们可有的忙了。这是咱们的机会。趁机勘察撤退路线，等天一黑，我们就去救人。对了，找机会试探下那个人，看看到底是什么来历。”王宁吩咐道。不知道为什么，大战在即，他的心却仿佛他的名一样，宁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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