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时穷节乃现 七

　　王岩的麾下，养着数支商队，因为他在刘汉的地位，加上和煌汉的联系，刘汉煌汉名下许多商人都挂靠在他的名下。在经商的同时，也进行一些其他活动。有一次，商队在经过武隆附近的土家寨时，以往秋毫无犯甚至互通往来的土家人突然出动数千人马，截下了商队，扣下了物资与人员。他们派人前来报信，要王岩这边派专人前去商谈大事。王岩和煌汉都打探到，这次土家人的异动，是因为一个叫章瑜的人。或者叫张瑜更妥当，他是张之洞的族人，随母姓章，性聪敏，素有大志。这人一出手就命中王岩要害。“这笔物资，十分重要，损失高达五十万两。钱货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商队可信任的老手几十人，在他们的庇护下，从境外来煌汉的人近百人。我听石忆达说，这里面，好像还有王丞相的家眷。”王宁眉头紧锁：“王丞相？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是星河卫的人。”王岩回忆了一下，“他们找过石将军，想请他出动军队。不过当时事急，他没有答应。我们决定的是等此间事了，再来处置此事。”但是，这事偏生给他的孙子无忌和孙女娉婷知道了。王无忌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毛头，最是无法无天的时候。而王娉婷也素来胆大。王无忌就撺掇王娉婷说，非要干出一番大事，让石敢当看看，她姐姐也是巾帼英雌，他王无忌也是少年英豪。他们自己偷偷聚集了几十游侠儿，然后利用王岩的权势弄了批马匹和兵器，就这么偷偷的朝土家寨摸了过去。他们不知道的是，那里早就变成了龙潭虎穴。“结果呢？”“结果就是，无忌被几个义士拼死护卫回来，娉婷却陷在寨里。只是，听说王丞相的孙子与章瑜相谈甚欢，其他人质也没有被苛待，所以，我料想娉婷也不会被怎样。故此，心中虽然担心，却也没有特别急。但时间过去这么久，无忌这孩子一直在催着我和石将军去救他姐姐。他没有轻重，我一直放心不下。没想到……”王岩一声长叹，悔恨交加：“都怪我，把这孩子惯坏了。”王宁随口安慰了几句，就起身告辞。“情况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大人放心，末将必定竭尽所能，将小姐和其他人带回来。”“那就有劳将军了。”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在马背，死死抓住缰绳。他的脸上满是热汗与倔强，手上马鞭时不时的鞭策一下马屁股，引得骏马一阵哀鸣。他可不知道什么爱惜马力。只是，天色渐渐黑了，夜晚的山区，看不清路途，他也不能继续在道上这么狂奔。毕竟不是第一次，上一次的经验教会了他应该怎么做。他自去拾了些柴火，在树下生了一堆篝火，牵马在河边饮水过后，又从袋子里拿出豆料喂马。最后，他才爬到树上，将自己绑在树枝上，武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闭眼准备睡觉。他仿佛看到自家姐姐在土人寨里受苦的模样，还有自家爷爷那不近人情的样子。“你们不救，我王无忌自己去救。”嘟哝了一句，他睡了过去。第三日的时候，他终于靠近了武隆，他知道，再过去，进入武陵山，然后就能找到土人的寨子。这一路上，人迹罕至，能看到的，只有野狗和趴在地上的死尸。王无忌的补给也快用光，他甚至遇到几次想打劫他的山匪，要不是靠着这马儿还有手上的火枪，恐怕他已经栽了。咦，前面那是什么？王无忌眼睛一尖，前方近百丈的地方，好像趴着一个人，难道又是一具尸体？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他还是策马过去，因为那人刚好的趴在他的必经之地。确实是一个人，穿着麻布长袍孔武有力的人，只是，眼下却像死尸似得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他拖着根长辫子，手上紧紧的攥着一把油纸伞。都什么时候了，临死不忘油纸伞。王无忌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地上突然传来一声**。王无忌分明看到，这个人的手指动了一下。难道他没死？王无忌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一咬牙住了马，带着火枪和石忆达送的百辟刀下马查探。要是这人敢起坏心眼，王无忌已经想好了，直接一枪崩了他。他费力的将这人翻了个身，他的脸满脸血污，但脉搏还在，只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王无忌朝他的油纸伞抓去。就在这时候，这人眼中精光一闪，一把捏住王无忌的手，但等看清眼前人是何等模样之时，他轻舒了口气。“放开我！”王无忌急了，举起火枪对准他的脑袋，“快点放开我！”“小哥，有吃的吗？”这人温和的笑笑，松开了王无忌的手。王无忌绝对不承认，那一刻，他想开枪的冲动远远大于给这人自己仅剩口粮的冲动。但鬼使神差，他竟然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几块饼。那人感激的接过，然后，一点一点的撕开饼，小口小口的吃着。看得出来，他很饿，但是，就这样饿，他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坚持。“喂，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王无忌吞了屯口水，他看的都有些饿了，不过，食物已经不多了，他还想坚持一下，到武陵山再吃。“你呢，你又是谁，穿着一身锦袍，骑着骏马，却孤身一人，带着这样精良的火器和刀又有何用。世道丧乱，小心上路啊。”那人半是嘉许半是告诫的说。“要你管。”王无忌哼哼道，“大不了一死。倒是你，口音怪怪的，你不是川蜀人吧。”“不如这样，你我坦诚相见，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也告诉你我的身份。我先说吧，我确实不是川蜀人。”“说就说，我是王无忌，王岩老头子的孙子，石忆达的小舅子。你呢，你是谁？”“嗯？”那人吓了一跳，“你说你是谁？”“我没说清楚么，要不要我再说一遍。快点，我不想浪费时间，我要去救我姐姐呢。”王无忌不耐烦的道，“算了，你自己在这慢慢吃吧，我走了。”“等等。”那人站了起来，“前面就是搜捕我的队伍，你还是别去了。”“搜捕你？”“是，在下黄飞鸿，乃是黑旗军中军掌旗使兼马营差遣。在下受刘福通刘大帅的差遣，带诸弟子入川联络义军。山川险阻，一番奔波，好不容易穿过封锁线，却被血滴子发现，一番追逐，与弟子走散。这里又没人烟，我实在是饿的没力气，所以在昏在那里。还没谢过王公子救命之恩呢。”这人抱拳长揖到地。“哪里哪里。”王无忌学着他一抱拳，小大人似得嘿嘿一笑。黑旗军，他好像有听过，但又不记得到底是在哪听过。但前方如果真有搜捕这人的人，自己恐怕也会遇到麻烦。“血滴子？血滴子是什么？他们人多不多？我真的有要紧事，要去山中土人寨子救我姐姐。”王无忌有些急了。“血滴子啊，都是些为虎作伥之辈，里面也有些好手。他们潜伏在各处，随时准备出手，以前是为清廷清除异己，监视朝臣的。也叫粘杆处。不过，早就荒废许久。义军群起之后，清廷再开血滴子，满蒙好手和许多狼狈都加入其中。我从广东离开时，就已经被人跟上，他们还可以随时从当地得到援助，群起而攻之，所以在下不是对手。”黄飞鸿温和的笑笑，一双丹凤眉一闪一闪的。“那现在怎么办？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刘元帅的防区，他正和清狗子打的厉害。要不，我们去找他求助？”王无忌提出了一个建议。不知怎的，他直觉的觉得眼前这人可以信任，因为他的气质实在是让人情不自禁的受到感染。但黄飞鸿却否决了他的意见。“刘元帅那里情况也不是很好，要不然也不会被我和清军的小股部队渗透进来。我看，再没有援军，要不了多久，他就支撑不下去了。我听说刘元帅的部下，有人已经在商讨投靠刘坤一。你我现在过去，等于是送上门。你先和我说说你姐姐是怎么回事。”“那怎么办？”王无忌急了，连忙将王娉婷的事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张之洞？黄飞鸿结合自己路上打探到的消息，想出了一个办法。“若是武陵山的土家寨是张之洞在布局的话，那我们还有机可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就护卫你前去走一遭吧。那些血滴子决计想不到我会折返。不过，我还需要乔装打扮。”黄飞鸿想到就做，对着自己一阵鼓捣，然后，一个新造型就新鲜出炉。他给自己安排的身份是王无忌的长随。而王无忌的身份也变成了商队主事家的大少爷，准备去土家寨商讨赎金一事。这样就有用么？王无忌搞不懂，不过，他还是选择听黄飞鸿的，因为他自己实在是没底。武陵山，恐怕提起这个，最容易被人想到的就是《桃花源记》。武陵山风光秀美，顶平，坡陡，谷深。而土家人的数支，便生活在武陵山中。王无忌还是做过一番功课的，第一次失败之后，他很是找了一些人想办法。他这才知道，原来土家人分为四支。土家人，在更多的时候是被称为武陵蛮，或者是五溪蛮，就是那个出过沙摩柯的武陵蛮。毕兹卡、孟兹、廪卡、南客，而渝东南的是南客。南客是土家最弱的一支，汉化程度却颇深，有人甚至说，南客本是汉人，就是桃花源记中记载的那些人。也有人说，南客本是客家，因为与土家人混居，最后也被认为是土家人。但不管怎么说，南客是土家人的一支。南客大小二十七大寨，主要以务农、打猎、做工为生，生活十分清苦，但战斗力骠悍。苗人、土人、客人，历来为清廷防备。而数次苗乱，都有土家人参与其中。故此，对于土家的盘剥和打压以及拉拢一刻未曾停止。土家也是有土司的，南客这里便是由土司和长老会共掌大权。南客有多少人，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外人。但保守估计，这里生活着不下二十万土家人，可战之兵在五万左右。刘汉兴起之时，土家人也有一部大约三千人投效，在刘元帅麾下作战。而王岩也主动与南客交好，双方融洽相处。只是，不知道章瑜用了什么法子，让南客突然变脸。南客如此，等其他三支土家一起变脸，那麻烦就真的大了。他们可不是溃烂的清兵。现在刘坤一麾下的苗人雇佣军，战力就非同小可。“这事，我知道。”黄飞鸿一边走，一边注意两边动静。他从广东入湖南，再从湖南转入渝东南，时刻不忘打探消息，知道的自然比闭塞的王无忌多。问题的根源，其实是在于张之洞和刘坤一的争端。“他们不是一伙的么？”王无忌懵懂的问道。“兄弟尚能争端，何况同为朝臣。张之洞乃是清流，尊经书院又是他的手笔。加上此人博览群书，常怀济世之心，所以，对义军，他寄希望于抚，以免生灵涂炭。但刘坤一战阵出身，又是曾剃头麾下的悍将。为了此次剿灭义军，他又擅自行了许多不法之事。所以，他是万万不可能招抚义军的，即使有，也只能针对那些无名小卒。”“两人暗地里不知道起了多少龌龊。旁的不说，因为荆湘未乱，所以要荆湘出兵出粮，供应大军，你可知道仅此一项，在荆湘地闹起了多大的风波。听说，张之洞在广州，都难得的摔杯骂了几次娘。”川蜀、两广皆乱，荆湘当年为太平天国肆虐重地，元气刚刚有所恢复，先前支应与法国人征战，已经在民间刮了一层地皮。这一次，又要支应物资人员，何处不是骂声一片。更何况，张之洞还被认为是反贼谋反的根源之一。尊敬学院是他创办的，那王闿运曾是他的好友，又蒙他推荐给丁宝桢。反贼如此大的声势，决计不可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摩能支撑起的。只有可能是王闿运，甚至是张之洞……张之洞就是黄泥巴在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为身前身后名计，他做些小动作也难怪。

　　;


　　(https://www.baishuzhai.cc/ibook/43/43233/2365536.html)


1秒记住百书斋：www.baishuzhai.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aishuzha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