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时穷节乃现 六

　　帐内人当然是没注意到这变故。他们都在思考如今的局势。煌汉如今在川东的军事力量，包括了王大虎本部的三万人，石忆达本部的三万人，但加一起也只有一万八千左右的精锐。而且，因为要驻防和帮助编户齐民，清理防区，这些人最多能抽调一万出来就不错了。而在重庆府，钓鱼城附近军民有近十万人在此就食，每日还有流民闻讯投奔。这其中石忆达编组了三个营各三千人，加上他自己的卫队，一共一万人。魏无忌、余栋臣、石忆达各自统领其中一营。人员还算齐整，但装备很差，而且，战斗力到底如何，怕是谁也没有底。王摩自己统领的则是羽林军本部两万人，加上厢军一万。他分了三千羽林军给柳刚，七千了给王动。羽林军都是精锐，装备在整个煌汉都是首屈一指的。那三十门赤龙之吼，也在运来的途中。敌我态势就是这样。“昨日，刘元帅再度派信使来求援，他在南方独木难支，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王岩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王摩。王摩也是做过一番功课的。这刘元帅，便是统领刘汉大军在川东南与刘坤一血战的灵魂人物。当初刘汉起事，大肆分封，其中，也很是踊跃出过一批人才，刘元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刘元帅，姓刘，名元帅。据说，这是他那当算命先生的爷爷给他取的名字，说他天生当有当元帅的命格。他继承家学，学问习武，平日走南闯北，以替人算命为生，也与哥老会的许多头目及下层民众交好，素有威望，能服众人。哥老会起事的时候，他受邀参加，当天便在川南拉起五千人的人马，攻下了县城，再扫荡周围，战功赫赫。当时的刘靖仇还算英明，也颇为看重这样一位大才，于是，封其为平南元帅，总理川东南军务及部分地区的政务。刘元帅也不负所托，一边平定乡里，一边招募义勇，积极整军。等刘坤一大军好不容易杀到的时候，便撞上了这样一位铁板。每一次胜券在握的进攻，最终也只能是成就刘元帅英明的又一笔战功。只是，刘坤一的背后有人支持，刘元帅的背后，开始还能得到些支持，后来，就只剩下猜忌与掣肘。上峰、同僚嫉妒他战功与能力，而民众也不耐苦战，部下士气也在这看不到希望的防守战中日益衰颓。痛定思痛的刘元帅决定效仿煌汉，编户齐民，却引得麾下反弹，有几位镇守将领甚至主动投降刘坤一。关卡易手，看似失地多处，但刘元帅军势却远甚从前。只可惜，这时候，刘汉生变，而刘坤一酝酿多时的运输通道终于被打开，洋人高价售卖的精良火器被源源不断的送了上来。哪怕清军再疏于训练，这也不是刘元帅他们能抵挡的。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王岩所说的煌汉大军，现在，每日他都在血拼，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当务之急，一在于安定地方，二在于驱逐外贼。”王摩指头不自觉的在桌上敲动，“王岩，我任命你为重庆府权知府。魏无忌的一营协助你，另抽调王大虎和石忆达防区的二线部队一万人前来襄助。以三月为期，定要完成当地编户齐民的任务，恢复农业和百工。我已传信丞相，会抽调三十人的官学士子前来助你，他们和你在当地发现的人才，你都可以按照煌汉的制度，酌情任用。”“有没有信心？”“属下领命！”王岩心头一热，当即应允。“石忆达！”“末将在！”石忆达腾的站起。“你回本部防区，统领本部，夺取并扼守三峡，务必不能放敌军一船一人过三峡。这任务有些困难，你还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王摩将手往地图上一点，重重的垂在了三峡的位置。入川通道统共也就那么几处，三峡水陆要道，乃是湖北山西清军和物资进川必经之地。如果清军真的和洋人达成了什么条件，那说不得什么时候，洋人的军舰真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再顺着长江水道而上，这仗估计也没法打了。石忆达认真思考了一阵，提出了几个要求：“末将全军抽调防区，那就必须要人前来接防，此其一。三峡险要，交通不便，物资转运非常困难，末将需要至少三万厢军转运物资装备，此其二。第三么，末将需要临机决断的权利，不管是军事部属还是地方政务。”“可以。”王摩微微一颔首。“保证完成任务！”石忆达的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他已经在开始思考如何防御三峡，甚至，以攻代守。“余栋臣！”“末将在。”余栋臣听到念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就是一喜。“你为大军先锋，领本部一营，南下支援刘元帅，大军随后就到。”王摩吩咐道。“领命！”余栋臣闻言先是一愣，俄而狂喜。大军开路先锋，这是何等殊荣！看得出来，府主很是信任自己啊。这个任务，当下就恼了一人。王宁蹭的站了起来，一脸委屈：“府主，余营正一个新人，受这等重任，颇有不妥。我看，这开路先锋还是我来吧。”其他几个羽林军的军官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王摩把脸一板：“怎么，你还要质疑我的安排么。令行禁止，乃是军中首要。我这样的安排自有道理。你还有任务，带五十个人去救个人，绑个人。完成任务，忆达留下来的那个营的营正就是你，完不成，降为小兵，从头做起。”“是！”王宁嘿嘿笑道，“有任务就好，有任务就好，末将这不是怕府主把末将忘了。石将军，小将承你的情了。”他怎能不喜，三千人的大营啊，正常一营才多少人。掌管三千人，名为营正，其实，堪比一军。无当军等最初才多少人？以自己的本事，只要把这个营调教出来，有了战功，还愁以后不能升任更高级的军官么？想到美处，王宁的心都快飞起来。“呵，你还以为那营正是你砧板上的鱼肉了么？做任务之前，先来说说你这军议妄论同僚的罪，小黑屋呆一天再说！”王摩哼道。“啊！”王宁傻眼了。部署完毕，也就散会就餐。不少人都是初次认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而跟着王岩出逃的愿刘汉臣属，不少也想拜会王摩。这其中，有李惺的后人李斯同、梁平画僧竹禅、杨裕勋、程琪芝、张森楷、邹一敏等人。其中，最为王摩看重的便是程、张、邹三人。程琪芝是医学家，医术远近闻名，他来寻王摩，是想找唐宗海讨论几个《汉魂报》上提到的医术难点。他的弟子、亲朋好友多是良医，都是煌汉急缺的人才。张森楷，是王闿运特意提到的人，若不是先前局势变动，王丞相甚至想让王摩亲自去请。他乃何许人也？张就是合川本地人，自幼聪颖，当年为张之洞看重，亲持手书进入尊经书院学习。但因为在书院发布离经叛道的言论，被院方以“离经叛道“名义削籍除名。后转入锦江书院弃经攻史，撰成《通史人表》269卷。另撰《读史质疑》300多卷，该著后来几经修订，成为当时史学巨著《二十四史校勘记》。他离经叛道，离的是什么经，叛的是什么道？此人离经叛道，许多地方，根本就是与王摩吻合！而且，此人非常重视实业、关注民生。王闿运自己都说，如果不出意外，他再历练个几年，等风头过去，他肯定要请他回尊经书院教授后进。此人，乃是王摩为自己准备的幕僚之一。而最后这位邹一敏，他自己倒没有什么才能显露。只是，一则王岩说这个人素有急智，且秉性正直，能谋善断，二则，他生了个儿子，叫邹容。或许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王摩宁愿相信，这个邹容，就是那个邹容。至少，在王岩推荐的人中，他初步了解，这就几位杰出一点，其他人，还有待考察。“老爷，小少爷他……”王岩结束了一天劳累，刚想闭上眼歇会儿，突然就见老管家急匆匆的冲进来，大喊大叫。“他怎么了？”王岩大惊。“小少爷偷了石将军送的枪，抢了两匹马，独自一人冲出城去了。”老管家满头是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还打了养马的王三。”“小畜生，小兔崽子，这是要干嘛！”王岩又惊又怒，“他姐姐现在……哎哟不好，这兔崽子莫不是去救他姐姐去了？坏了坏了！这可怎么办！”“老爷，要不然，我们找石将军……”老管家建议道。“不行！”王岩来回在屋里转了几圈。“石将军重任在身，此刻不便打扰。我再想想，我再想想。”“想什么啊？”一位意料中的来客出现在他的面前，“冒昧来访，还望王大人不要见怪。”“咦，是你？”王岩定睛一看，这不是今日那个贸然出头的王宁么。“正是在下。王大人，府主对您的孙女，石将军的女眷王小姐被困一事十分关心，特命我带人去救她，顺便会会那个章瑜。所以，末将冒昧前来，寻大人你了解一下情况。看府中模样，这是出事了？”“……不怕将军见笑，我家那小兔崽子自己夺马盗枪，不知所踪，想是去救他姐姐去了。我家就剩这一根独苗，所以老朽有些着急。”王岩想是想起了什么，“将军请坐，这次，还真要请你相助。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还望将军鼎立，千万救救这两个孩子。”说着，他竟然有屈膝下跪的姿态。“这是自然。大人别急，先说说情况。王小姐到底是怎么被困的？”王宁自然不会让他这样做，连忙扶住。缓过气来的王岩，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那是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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