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虑殊事任难

　　黑云压城城欲摧，天象有警，大雨将至。

　　石忆达的奏报，如同天象一般，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他在重庆府的系列举动，到底没能完美收官。

　　因为人手太少，难以控制局势，结果，城中乱起的乱军和流氓闲汉烧杀抢掠，将大半个巴县烧成白地不说，城中存粮更是所剩无几。

　　与此同时，雪上加霜的事情传来。土家人扣押了煌汉的商旅和家眷，连同使节，一起陷在了土家。

　　而刘坤一大军击破防线，叙永厅、酉阳失守，刘汉大军集结重兵防守合江、彭水、安稳寨一线。

　　因为石忆达联合王岩在其腹心反戈一击，大局变动，军心不振，而前线的军器、军粮也并不足用，此战堪忧。

　　合江和【綦】江一线的守将倾向于煌汉，其统帅便是先前王岩仗义执言的那位大帅。故石忆达已经派了信使先去联络。

　　但彭水一线的守将却是刘汉所谓的王族，有较大的可能与煌汉为敌，甚至通敌叛降。

　　本来这一路石忆达设想的是请石柱厅的土家人出马，但现在从川东石柱厅、夔州府到鄂西施南府，这一大片土家人活跃的地方，都不能被信任。

　　甚至石忆达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种诡异艰险的局势，可不仅仅是坎坷二字可以形容的。

　　王摩闭上眼睛，默默思索着方略。而采薇则轻轻的走在他的身后，为他按摩起头部来。

　　“夫人，丞相可有书信？”王摩享受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丞相最近很忙。”采薇打了个哈欠，“他老人家一方面要主持政务，另一方面还要完成你交代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夫人你也辛苦了。”王摩看着一脸倦怠的采薇，不由得心中一痛。

　　让自家女人负责情报机要，虽说是信任，可终究是太过累人。有时候三更半夜情报来到，采薇二话不说马上处理。这些日子，她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累我自然是累的，不过值。”采薇不以为意，“你是万民依仗的大丈夫，何必作此小儿女心态。不过相公，贱妾事务繁忙，实在是无力侍奉，你看是不是听婆婆所言，纳了那些美人儿，给王家留些香火？”

　　“说什么呢你！”王摩怫然不悦。

　　“报，丞相有信到。”侍卫在门外汇报。

　　“呈上来。”王摩连忙正襟危坐，还不望补充一句，“采薇，这种话不要说了。香火这事，你我努力才是。你先休息吧。”

　　采薇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退出去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王闿运的信很长。

　　这段日子，他负责遴选官员，改革整个煌汉治下，包括四川保宁府、顺庆府、太平厅、绥定府、潼川府、绵州、陕西汉中府的民务和政务。

　　别说他，整个官僚体系都累的脱了几层皮。但效果是显著的。

　　到现在为止，在上述地区，土地改革已经完成了七成的基本线，少数地方已经完成了九成。然后，三民制编户齐民被彻底的贯彻了下去。然后，新的政务机构官吏正式到任已经达到了五成。其他的都是当地临时选派充任，等待学习考核之后再去掉权、代二字转正。

　　可以说，这是为煌汉大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因为编户齐民完成，所以，王闿运对煌汉整体的实力有了一个详尽的了解。

　　现如今，煌汉治下民众五百余万，加上游击区的铁定超过八百万。月产精钢两万石，粗铁三十万石，盐八十万石，布三万匹。

　　而关键的军器制造，现在每月可以制造祝融之怒系列的火药八千石，各种刀剑枪头二十万件以上，锻压铠甲八千具，各种型号的火枪三千具，子弹三十万发。

　　而根据调整和发展，预测未来每月军器的产能能提高八成以上。因为现在限制于交通、人手熟练度、技术传播、原料供应，所以，现在的产能一直提升不上去。

　　现在军票的信用已经彻底稳固，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四面八方汇聚入煌汉。仅商税进账，每日就超过两万军票。

　　但是，让王闿运感到触目惊心的是，看似欣欣向荣的局面，其实危机重重。

　　先说粮草，一旦把军粮给备齐整，则整个煌汉的存粮只能艰难维持半年，这还是在人口不增加和内部不发生变动的情况下。

　　再说人，煌汉的最大问题是，人手不够用，人才不够用。

　　就说种田，一个壮劳力最多侍弄几十亩地，哪怕加上各种牲畜的帮忙，加上被称为合作社的方式。

　　而壮丁，无论参军、务工、徭役、务农，处处都需要。仅是务农一项，要将煌汉治下可耕作土地全侍候好了，缺口就还有四成。

　　因为煌汉治下，最多的就是山区，而山区的土地，比平原土地要耗费两三倍的人手去侍弄。

　　缺口如此之大，只能如王摩先前所言，一则是解放妇女，二则是引入外来人口，三则是努力提高机械技术的作用。

　　因为需求，现在工匠的地位和待遇被大幅度提高，各处官办和私办作坊都极为红火。甚至涌现了秀才主动学工匠的轶闻。

　　无疑，这些都是痛并快乐着的感悟。王摩甚至能从王闿运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他的豪情和欣慰。

　　没有人喜欢在死气沉沉没有希望的世界生活和奋斗，没有人喜欢浑浑噩噩的活。而无疑，煌汉的存在给华夏儿女带来了另一番机遇。

　　正因为宝贵，更值得珍惜。

　　王摩继续看下去。

　　王闿运的信中除了提到这些之外，特别说明了针对丁宝桢的方略。

　　“稚璜此人，可称君子，他为官做事重大义，知变通，重实效，约束部属甚为严厉，为政清廉。”

　　“君子可欺之以方。”

　　“蓉城乃巴蜀菁华，当以和谈纳降为要。蜀人热血未已，若杜逆般倒行逆施，则必久战无功。但若事之以堂皇，约之以信义，则自然人心归附，远人来投。不若效法高祖约法三章后，主动后撤至汉州一县固守，大军沿中江而下，攻略资州、嘉定府、叙州府、泸州府，乃至于重庆府。”

　　“老夫昔日尊经书院门下诸弟子，均以书信致意，回信诸人，热血尚在，多有投效之意。故列下名录，以供咨用。”

　　“好！”王摩哈哈一笑，丞相这书信可谓是来的及时，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不说，对于自己设想的方略更多了几分底气。

　　“传令下去，命中垒校尉罗大牛，限明日午时前，轰塌一段城墙。诸军做好进发准备，午时三刻，起兵出发。”

　　王摩已经决定了，大军分为三路，主力沿潼川府进入重庆府，一路偏师沿着中江，走资州，联络义士，攻略川南，一路固守汉州沿线，监视蓉城居民。

　　不过，仅仅是这样，兵力就会很单薄。若蓉城进攻汉州，则守军命运堪忧。所以，他又发布了一条军令。

　　从绵州调用了新编练的羽林军一部和当地厢军，这样，汉州守军的军力将得到极大增强，再配以作风顽强敢战的主将，完成守御一方的任务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用谁担任这一攻一守两位主将好呢？

　　那攻的，不仅仅要军事手段过硬，关键是政治手段必须要强，因为此次南下的主力，并不是他，而是联络当地的义士。

　　他心中倒有几个人选。

　　王动、王宁，还有柳刚。

　　这王宁乃是甘肃的刀客后裔，一手枪法了得，武艺极为出众。王动乃是猎户子弟，是一位神枪手，为人又八面玲珑。至于柳刚，则是原本清军的马营千总，他是武秀才出身，可谓是文武双全。

　　而这三人，便是羽林军这一期最杰出的三人。羽林军效仿的是党卫军，更有大汉羽林精骑和期门精骑这些个榜样在，私底下，都以自己是府主门生，煌汉禁军的身份自豪。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如同他们的前辈一样，这是煌汉上下对他们的期望，也是他们自己对自己的自勉。

　　能在这样的地方脱颖而出，足以说明这三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只是，这主将的人选……

　　空想无益，王摩干脆命人召来这三人，当场问对。

　　很快，器宇轩昂的三人便鱼贯而入。因为刚刚结业，还没有被正式任命，三人此刻都是一副普通军士的的打扮。

　　王宁威武隽秀，王动灵动技巧，而那柳刚则一脸坚毅，三人穿着一身麻织的半臂和定陵男裤，脸上的汗还没完全消透。

　　“你们这满头大汗的，干什么呢？”王摩奇怪的问道。

　　要说现在时辰也不算早，要不然他也不会让采薇去休息，可这三人倒好，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

　　“府主，是这样的，新运来一批军器，我们帮忙搬运呢。”王动嘻嘻笑道，“府主，看我们三辛苦的份上，给我们也配一身呗。”

　　王摩讶然：“好小子，还跑我这讨价还价来了。”

　　原来军中新运来一批甲胄、刀枪、火枪火炮，都是用最好的钢铁最先进的方法打造的军国重器。就说其中那枪，因为钢材的配比调整了，所以枪管的耐火性等种种性能大幅度提高。王动这个神枪手一摸就知道是好枪，这才眼热无比。

　　“好了，不说这些，该你们的总该是你们的，不该是你们的找我也没用。是这样的，我想考校下你们的兵法。”

　　“假设你们三人独自统领一军一万人，如何面对数万之敌的进攻，又如何击破敌军天时地利的防线呢？”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思考，然后就这一攻一守说出自己的方案。现在你们出去自己想，时间到了自己排好顺序进来同我说。”王摩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刚刚走出营门，王动就一把揪住王宁和柳刚：“哥几个，咱们造化到了。”

　　“什么造化？我在这闲的都快无聊死了。”王宁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到处都有仗打，就我们在这天天操练。”

　　“还看不出么，府主这是在点将呢？”柳刚捏了捏拳头，“你们两个，一个有勇无谋，一个吊儿郎当，都不许和我争。”

　　“柳大，你什么意思。”王动顿时就急了。

　　“你们三个，不许吵闹，打扰了府主休息，看我不削你们。”一旁的侍卫不耐烦的喝到。

　　三人这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连忙安静了下来，可是，被柳刚那么一说，大家的心里都热络起来。

　　看来，府主是有重任交给他们，问题是，这其他二人都是竞争者。

　　到底会是谁胜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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