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锱铢必较无巨细

　　等看完了第一份民部的批文，王闿运刚准备站起来，就见余震又报了一大堆批文过来。

　　“则诚，这是……”王闿运看着余震手上的批文，有点发晕。

　　老了，才看了二十来份批文就觉得脑子不够用，这些批文，太耗精神。内中详情，又要细读推敲，要了老命啰。

　　余震看看痛并快乐着的王闿运，脸上微微一红：“丞相大人，这里是一些举荐信，告身，文告，还有工部《军票策》、兵部《选兵策》、农科部《求贤策》等等……”

　　王闿运以手扶额，然后放下手来，将身边的批文放在一旁，冲余震招了招手：“则诚，放下吧。看来，我也得多找几个师爷帮衬，不然，累都累死。对了，工部和那几家票号钱庄商议妥当了？”

　　王闿运说的是军票的事情。

　　阆中原有十三家票号钱庄，有大有小。有四家全部跟着杜若飞走了，其余九家也有人员的流失。军政府要发行军票，需要渠道，需要人手，王泽就提议由工商部组织人手，收编这些票号钱庄。同时，借用他们的技术和渠道，尽快的把军票发行一事定下来。

　　现在送来了《军票策》，想必是已经谈妥了。

　　余震的回答让他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他翻开《军票策》，只见上面写着一系列的发行办法。

　　军政府全部收购剩下的九家票号钱庄，重组为华夏钱庄，在每个里设一个兑换点，一个县设一家分号。

　　发行的军票以原有的银票为磨具，进行改造印刷，同时留下密押。发行一钱、二钱、五钱，一两、二两、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五百两、一千两、两千两、五千两面值的银票。

　　票号兼营存款、放款、汇兑，存款收费百二，放款收费百七，汇兑收费百一。

　　预计军票定版之后，用十天左右印首批一百万两军票，然后，用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完成军票在军政府势力范围内的铺陈工作。

　　但现在，懂算盘和账房的人手太少，缺口有四五十人之多，还要为以后票号的扩张培养人才。

　　并且，王泽也在考虑，这军票的模具是那些个票号设计的，军政府这方面的人才很是薄弱，要是他们搞鬼的话该怎么办。

　　“这帮子商人，都钻到钱眼里去了，不算计干净是不甘心的。”王闿运捋须轻叹。

　　密押，说白了就是在纸上留下特殊记号，然后，票号内部有专门的识读方法。但是，万一有内鬼出卖密押的话，那伪造者就可以大肆伪造。很多票号就是被这么高价给收买了里面的人物，透露了关键信息。

　　所以，钱庄票号第一桩铁律，这用人万万要考察多年，一定要信得过。

　　问题是，军政府目前缺的就是时间，而现在发行军票的主要人员，偏偏就是这些票号和他们的人手。莫说王泽，就是王闿运也不相信他们。

　　但是，自己人手不够，又干不了这事，怎么办呢？

　　“丞相，若是你不介意，我倒是有两个人手可以给你推荐一下。”余震抬起了头，主动提出了此事。

　　他准备推荐的，是自己的一位同窗。也是巴州三李的后裔。

　　巴州三李是通江县兴隆的传奇人物，分别是翰林文人李蕃、李钟璧、李钟峨父子三人。李钟峨甚至做到了雍正年间的太常寺少卿。他们所著的《雪鸿堂文集》也收录入《四库全书·集部》。

　　可惜，后面三李后人为满官所欺，家道中落，如今更是为了生计，在阆中的钱庄打下手。

　　余震要推荐的就是余埱和李仲道二人。

　　他的堂弟从小就很是跳脱，最喜欢琢磨术数谋算之道，而李仲道家道中落，也无心仕途。

　　“术业有专攻，此事，我觉得丞相可以听听他们的意见。”

　　听完了余震的话，王闿运点了点头：“如此，你去唤他们来。这《军票策》就先放一放。对了，老夫已经把《华夏正韵》一书编纂了初稿，定了正音，你去请原本的保宁府教谕、宿儒、学官等人前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余震应声而去，王闿运摩挲了一下那能让自己名垂青史的《华夏正韵》，又翻看起其他的批文。

　　黑水里等各里的人要回老家务农、某个地主不肯交出家中粮仓、某秀才勾连同窗中伤军政府等等，事无巨细，他都得过目。

　　最麻烦的是，农科部和刑法部送过来的两道批文。

　　农科部目前的各项研究因为军政府主力投向阆中而暂时中断。他们现在要求军政府加大物力、人力投入。

　　可问题是，他们鼓捣的东西多危险！阆中半边城墙都给轰塌了，王闿运敢让他们在城内乱来？

　　何况，现在到处都在缺人，到处都在少物资，哪里来的那么多物力人力给他们调拨。

　　可不给又不行。

　　想了想，王闿运批注，让他们自行去城外选地方鼓捣他们的东西去，第一批拨款军票十万两，应该够他们用一阵子了。

　　这事儿解决，就剩下最大的麻烦。

　　刑法部诸人在问律法和宗法的关系怎么办。

　　从明朝开始，朝廷就奉行的官府不下乡，也就是，基层管理，完全是靠官绅、乡贤、族长、族老管理。而这个法，就叫做宗法。

　　宗法，就是家规、族法。所以，乡里有事，一般都是在祖宗祠堂等地方，由族长按宗法处置，族老、乡贤、官绅监督。有的时候甚至都不需要这么麻烦，一两个人说了就算。这个时候，国法是不如宗法的。只有在县一级以上，才按国法处置，甚至有的时候都要兼顾宗法。

　　但问题是，军政府目前不是这样的。军政府的律法打破了国法和宗法的界限，要求人人尊律法。并且，重新编户齐民，让古老的家族宗老体系非正常瓦解。

　　在黑水里没事，因为王家就是最大的家族和宗老。可到了保宁，事情就不一样了。

　　下面人不同意，上面人也闹得很厉害。张泰就问现在这律法和宗法怎么办。

　　是改律法，回到以前那种县以上归国法，县以下归宗法的状态。还是废宗法，申律法。或者还有其他办法。

　　反正，他拿不定主意。

　　王闿运思考良久，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对于小家族来说，宗法对他们和国家都有好处。但是，若是家族一大，这宗法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家族，都是坏处多过好处。譬如明末，那些人就是爱家族甚过爱国家，爱自己甚过爱家族。

　　所以，完全废除宗法不可取，完全不废除宗法体系也不可取，关键是，这个中庸该在什么地方把握。

　　王闿运看到保甲，突然眼前一亮。保甲里面不是有个乡老的职务么？每个甲，也就是每一百户有一位乡老，负责该甲的日常纠纷和行政管理，农林牧副渔技术研究和讲解，政策宣讲，。

　　如果，把这名乡老想成秦汉之时的三老，用那些家族的族长、族老来竞争，这问题不是就解决了么。

　　剥去他们大部分权利，但是，给他们开个口子，成为正式的朝廷中人的机会。

　　虚其权，实其名。这不是一举多得么。

　　小家小族，不可能有一百户，甚至五六户就是一个家族。大家族人倒是多，但是，也有嫡庶各房的区别。

　　保甲的吏员都是下面人自己推选的。可以规定乡老一年一期，若是乡老所作所为不得众人心，压根就干不长。他想乱来，甲长、兵长、塾师自然会处置他。

　　要想做长久，得贤名，就要好好干。许多家族在当地家声好，不就是修路补桥、扶危济困一代代攒起来的么，他们自己难道不会珍惜？

　　至于宗法，可以保留一部分，不过，就固定在保甲范围内，而不是县。

　　王闿运再仔细想想其中的诸多不便，最终确认，只有这样，才是最容易被接收也最不容易出纰漏的方案。

　　他连忙将他批注记录下来。

　　余震已经带着两个人再度进屋，其中一个人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余埱。

　　这小子依旧贼眉鼠眼的，放浪形骸没个正行，穿着个直裾，戴个儒巾，却好像酒楼打杂的小二。

　　他一旁那青年倒是相貌堂堂，一副精明的样子，就是看着有点诚惶诚恐，仿佛正有人要打劫他或者打他似得。

　　“奴才李仲道……”那人见到王闿运，下意识的就准备屈膝下跪。

　　余震连忙一把拉住他。

　　余埱嘿嘿怪笑：“李仲道，你小子……丞相大人，我们可是老相识了，说吧，找小的啥事儿。小的今儿在研究府主那些数学大作呢。您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先走着？”

　　余震将眼一瞪，在王闿运没开口之前就把让他们过来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两人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有何难。”余埱鬼主意一波一波的。

　　钱庄票号要捣鬼，方法只有几样。一是做假账，一是做**，再有就是挤兑。

　　钱庄票号的记账方法是来自于山西票号的会计模式。票号专营汇兑，钱庄则以存放款项为主，记账方式分为单式账簿与复式账簿。

　　单式账簿是以现金为主体的单式收付记账法；复式账簿是华夏传统的账簿体系“中式三账”，“三账”指“草流、细流、总清”三种基本账簿，也称作“流水账”“分清账”、“总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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