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贤愚通塞苟由已

　　王摩一脸平静的看着满是销烟的战场，可是他的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地面都被他踩得深陷数寸。

　　“说了不能打呆账，怎么还这么猛打猛冲！”张龙飞眼中喷火，一脸不服。

　　他是王摩的表哥，巴州张家长房次子。巴州张家把他派过来，也是代表荣辱与共，同进同退的意思。张龙飞今年26岁，以前是一名衙役，平日也喜欢舞枪弄棒。到了军政府，他更是凭了自己的本事，被选拔为一营正营的主官。与王泽的儿子王佑祖，王耀祖一起，脱颖而出，成为军中干将。

　　而王摩二叔王泽身边，只留了一个十岁的小儿子王继祖继承香火。据说，也同王摩的弟弟一起被张氏送走，不知所踪。

　　“张营长，若是你攻，你要如何打？”王耀祖把玩着手中的一筒石油，若有所思。

　　“当然是撞开城门！”张龙飞指着东门那铁门，详细的解说起来。

　　若他去攻，必然用冲车撞开铁门，冲进城去，和敌人白刃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登墙送死，成为别人的活靶子。别说火炮火枪，就是弓箭，乱射都能射中不少人。

　　王佑祖摇了摇头：“不行的。先不说我们没有冲车，就算有，你觉得敌人会不防备？若我守城，我就直接堵死城门，根本不会给你撞的机会。再说。冲车和推送冲车的人靠近城门，何尝不是活靶子。”

　　他这样一说，张龙飞也无言以对了。

　　“不，我们有炸药。”王耀祖抬起了眼睛，“府主，军中不是研究出一种霹雳炸药么！据说开矿多有用到，怎么不拿出来，炸开那城门。”

　　王摩看着自己的两个堂弟，满意的点了点头，能想到这些，不枉他这些日子的教导栽培。

　　可是，现在是用炸药的时候么？

　　那炸药原料军中倒是携带有，可是，一则配置不易，在工艺上很不稳定，能配敢配的人也少。所以，炸矿山这事儿也只试验性的试过一次。再者说，要炸开城墙，需要多少炸药才够？

　　这一路上都在行军，哪里有时间配置，携带的都是原料。就算是现在马上配置，没有三五个时辰，也是配置不了足量的炸药去炸踏城门。

　　王摩没有具体的学过爆破，也不会计算，最多也就限于电视里看过类似的画面。挖地道，城门下堆个几百几千斤炸药，然后砰的一下把城门给炸了。

　　现在这情况，护城河内，工具也不多，也没办法挖什么地道，炸城门，行不通的。王摩这番话一说，他们都沉默了。

　　“依我看，东门防守太严密。我们不如声东击西，佯攻东门，然后，突袭西门？”王佑祖眼睛一亮，想出一个主意。“或者北门？”

　　“不行，不能分兵！”王摩断然拒绝。

　　军中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么。这么多新兵，上战场不逃跑都是好的了。也就这五个正营，算是完成了初步军事政治训练的新式军队，战斗力较强。

　　这样还分兵，正中敌人下脚。

　　结硬寨，打呆仗的湘军战术，最不怕的就是四面围攻。别说什么声东击西，声动击北，就是六个方向去围攻，他们也不怕。

　　论人，对方多，论武器，对方好，这样还去搞成绞肉机一样的战场，拿兄弟们的命去浪费，这是在犯罪！

　　“你们要想的，就是如何从东门突破敌军。其他的，可以想，不能做！”王摩语气森然。“以往攻城，没有数月根本无法攻破，所以你们也不要有轻敌侥幸的心理。战场，不仅仅是刀剑，还有谋算。都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战争中，没有百试百灵的克敌制胜方法，只有临阵随机应变。可每耽误一刻，就意味着无数生命的逝去。

　　这个突破口到底在哪里？王摩盘坐在地上，看着泥土沙石做的战场示意图，冥思苦想起来。

　　“先生，你为什么要答应出任军政府的丞相。”

　　后军扎营休息的时候，刘光第见左右没人，拉着几个学子凑到了王闿运身前，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王闿运天下文宗，虽然在野，但身负士林厚望，居然会从贼。这要是传出去，非但是王家要遭殃，王门故旧，以及他们的家庭，数十万人统统要遭殃。

　　刘光第根本就想不通，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邨，你久在公门任职。我问你，你看着大清天下，气数如何？”王闿运如同往常一样，微笑着招呼学生们坐下，像在尊经学院讲学一样，给他们指点迷津。

　　“大清天下，自然是如日中天，千秋万代！”旁边一位士子满怀信心的说道。

　　“如日中天，千秋万代？”王闿运笑笑，摇了摇头，“以强汉盛唐都没能超过五百年。满人建立的清，又哪来的什么千秋万代。”

　　从立国开始，就矛盾重重，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作反。三藩之乱，准格尔，回部大小和卓，白莲，天地会，太平天国……

　　“这些年，连年大战，割地赔款，民不聊生。而且，太平天国开了一个很不好的苗头。”王闿运叹了口气，“以洋人为援，就像当年唐高祖引突厥为援一样。满朝文武，非但不引以为戒，反而对汉人官僚戒心越来越重。李鸿章李部堂执掌北洋，偏偏麾下军队坐镇各处。左宗棠左公总督两江，张之洞张公总督两广，刘坤一刘大人隐居乡野。朝廷分而治之，让汉人官僚互相猜忌提防。地方上，满人官僚和汉人官僚矛盾重重。朝堂上王党、后党、帝党争论不休。”

　　“又有东南西北各路洋人，贪得无厌，恃强凌弱。内满汉，外列强，长此以往，不出十年，这天下必有大变，哪里有什么如日中天，千秋万代之说。”

　　刘光第默然，他在京师，何尝不是为了这些事殚精竭虑。

　　“先生，所以，要救国救民，只有变法图强，改革弊政，兴新学、行新政方可。这不是你一直在给我们强调的方略么？”刘光第的语气激动起来。

　　“痴儿，我是说过，可是，谁来变法，谁能变法！”王闿运声如洪钟，“不砸烂这天下，变法？痴人说梦！”

　　商鞅变法，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算是华夏历史上几次有影响的变法，可是结果呢？

　　商鞅变法，自己死了，秦人也因法而得天下，因法而失天下。王安石变法，开启党争模式，这是北宋败亡的根本原因。张居正变法，从天下豪绅富户手中夺食，连皇帝都不容他。为了防止再出一个张居正，朝堂地方宁肯养寇自重，玩火**。

　　王闿运压根就不看好变法。甚至说，从来没看好过。

　　他说的倒是变法图强，改革弊政，兴新学、行新政。那是因为，只有新朝才能行新学，行新政。只能倚天屠龙，才能变法成功。

　　所以，大汉初立，黄老修生养息之变法才成功，东汉立，王莽行儒道妄法的错误才被变法成功。大唐立，隋朝那种皇权与世家争锋的乱法才被结束。

　　王闿运一直在尝试的是这样的道路，他看中过肃顺，可惜太迟，被慈禧先动手。他看中过曾国藩，可惜太愚正，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天下。所以，他绝望，退而寻找屠龙术的传人。

　　但现在，他又发现了一个苗子。屠龙术的传人没有找到，有心屠龙的主公倒是发现了一位。

　　姜尚多少岁才遇到周文王？廉颇多少岁还在上战场！就说老将冯子材，一把年纪了都在奋战沙场。他王闿运岂能甘心落后于人。

　　他要在这天下留下自己的名号，让世人知道王闿运的大名。他要做诸葛孔明、刘伯温、王猛一样的人物，而不是一个教书先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为儒者，就要做儒者应该做的事！

　　“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出任丞相了。”王闿运站了起来，意气风发，“老夫聊发少年狂啊！先生要屠龙，谁为我捉刀？”

　　刘光第脸上冷汗直冒，他还是第一次听王闿运讲这么多事。他知道了，自己和先生是纯粹的理念之争，是大道之争。

　　自己是要扶请带汉，他却是要灭清复汉。

　　“既然是这样，那弟子得罪了！”刘光第咬了咬牙，“吴六安的人马离此地不到五里。先生，你还是认输吧。”

　　自他与杨锐加入军政府以来，一直在暗地里联络有识之士。特别是吴六安这种名动川北的儒生。他们早就暗通款曲。

　　接到他的报信之后，吴六安已经联络巴州官府和附近的乡绅，尽起三千大军，一路奔袭，要来截华夏军后路。可惜他们仓促起兵，兵马来源又多，一路行军太慢。结果，就算用银子和赏格催逼，也只能瞄准后军的物资和非军事人员。

　　王闿运、张氏、军政府六部成员、家小等均在后军。有了这些人为质，也不愁军政府不就范。

　　“你这逆徒！”王闿运突然听说此事，不由得失声喊了一句，旋即他强自冷静了下来。

　　每逢大事需静心，万万不能被这逆徒乱了心神。

　　吴六安本身就是他准备去造访的人，也曾拜在他的门下。倒也不是外人。

　　换了旁人，王闿运恐怕是立马安排撤退和防务，可若真的是吴六安带队的话，那事情倒还有转圜的机会。

　　因为，吴六安平日里喜欢自比为张巡，最是敬佩自家爷爷——布政使臣吴德溥。

　　;


　　(https://www.baishuzhai.cc/ibook/43/43233/2365441.html)


1秒记住百书斋：www.baishuzhai.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aishuzha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