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云集景从趋若鹜 一
今天逢三，正是赶集的日子。一大早，四里八乡的乡亲就带着自己的土特产朝着集市赶了过去。货郎，收购东西的小伙计，准备赚点外快的扒手叫花子也早早的出发。
集市，或者称圩，是华夏早些时候自发形成的交换场所。一般是十日一集，有的是几里地就有一个集，有的是好几十里都见不到一个集。不当集的时候，集上很少有人，当集的时候，人山人海。
“皇天后土，福佑众生。”张老汉念叨着圣教的教谕，枯瘦的老脸露出一丝微笑。他提着一篮鸡子，准备去换一些菜种农具。
上个月，就有道士来村里宣传圣教，说入了圣教，早晚能有自己的田地，不用给人做奴隶。而且，还有东西分。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张老汉和其他村汉都加入了，每天晚上跟着那道士念经讲古，很是学了很多故事。然后，果然领到了一些物件。
有了圣教的身份，竟然只用了一半的价格，就让集市上的货郎给打了一口省柴灶。而且，买粮种和其他东西，都有折扣。可惜，这种好事只有一次。
要想继续享用这种好事，就得立功攒圣教的积分。每天去听讲经布道有积分，学字发展教徒有积分。张老汉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非专业的圣教传教徒。
非但如此，他现在还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认识至少一百个字，这放在以前，想也不敢想。
前几天，上面的圣徒传下来一个任务，去城镇集市张贴文告，足足五十个积分！要是凑够了两百个积分，就可以兑换二两银，张老汉怎么会不尽心尽力。
他认识的字少，文告上的字认不到多少，勉强能看清楚什么汉啊清啊之类的。反正前两个集市趁夜贴了文告之后，听说挺热闹的。
“你们听说了么，有人在造反！”旁边几个算命瞎子的话传入了张老汉的耳朵，“隔壁双流集和消水集都有人在张贴反清檄文，那写的叫一个酣畅淋漓。听说巡检司都派人下来查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你说是谁这么胆大。听说还有分田，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唉，我们要是有几亩养身田，也不至于在这弄钱。对了，我上次去旁边寺庙里偷贡品的时候，听庙里的和尚说，最近有个叫圣教的邪教很厉害哩。”
“何止，那个省柴灶就他们搞出来的。还别说，真好使。不仅仅如此，圣教教徒还有好多好处。他们教人互帮互助，圣徒自己不用出钱，就能学字，听讲古，买东西还有折扣。我在猜是不是那些商人搞出来的，涨价之后再打折卖给他们。你没看，现在好多生意人都是圣教圣徒。乡里人买东西也只找他们圣教的。和尚道士都快混不下去了。”
“老唐，你怎么不说话？”一旁的人捅了捅一个盘坐在地上的瞎子，“别闷着啊，你平时见识多，注意也多，你说说，那个什么圣教是什么章程。”
“天下将乱。乱世，正是我唐不平的机会。”唐瞎子摸着拐棍站了起来，语气锵然。
“你别开玩笑了老唐。我们知道你饱读诗书，可那不是过去的事儿么，十五年前你自己刺瞎双眼，说什么恨不能不见世间不平事。现在又说你机会来了……你都是瞎子一个，有机会没机会，管你鸟事啊。”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左丘失明，孙膑膑脚，太史宫刑……瞎子又怎么样？我华夏身残志坚的人少了？”唐不平听见别人的讥笑，一点不以为意，“你们还是想想自己的出路吧。我好歹还有弟子隔三差五的送点东西吃。我要是走了，你们没有我的东西分着吃，你们怎么办？”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喊大叫：“不好了，强盗来了，快跑，大家快跑啊！”
顿时，整个集市鸡飞狗跳，想跑的，又舍不得自家的东西，到处乱作一团。
石敢当领着一营正营三营义勇，为全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要的就是一个快字。他老远就看到了这边的集市，带着人马直接扑了过来。
“跑快点，像之前那样，壮丁全部带走，留下一个口齿离索的，给乡亲们宣讲军政府，一个连收缴物资，看押人员，接应大部队。其他人继续随我冲。”石敢当高举着红旗，迎风招展，冲在了第一位。
集市里的人瑟瑟发抖，有点姿色的女人连忙在地上抹了一把土就抄自己脸上涂，男人们拿刀的拿刀，拿扁担的拿扁担，准备和强盗们拼个你死我活。
“皇天后土，福佑众生，军政府华夏军甲营营长石敢当在此，谁敢拦我！”石敢当再次虎吼处屡试不爽的话语。
“杀奴复汉军政府？”看过檄文的人突然反应过来，“你们看那旗，杀奴复汉，立功分田，老天，是真的！真的有人造反了！”
“圣教圣徒？天，难道我们加入的圣教是反贼？”张老汉一个趔趄，差点没把手里那篮子鸡蛋给打翻，要知道，篮子底下放的是圣教发的文告啊。
“果然！”唐不平哈哈大笑，拄着拐棍，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吼道，“将军，你们还收人么？”
“是啊，将军，你们分田是什么章程。怎么杀奴，怎么复汉！”不少人鼓噪起来。
石敢当就知道是这样，这都是他带兵路过的第五个集子了。这次进军的路线，因为要从快，就必须要要走大路，抄近路。不然下山上山，累死累活，也走不了多少地。
按照这样的路线，就难免遇上村庄、城镇、集市。
王摩给石敢当的交代就是，第一，喊出军政府和圣教的名号，第二，公平买卖，一半给银，一半打欠条，第三，裹挟义勇，宣讲政策。
大巴山的苦哈哈太多，这一路上，石敢当已经荡平了两个地主的庄子，扫荡了四个集子。
他大手一挥，先让正营耀武。
五百人的满编正营列队竖枪，正步前进，一边走，一边唱起了军歌，让第一次见到这种军队的人震撼、恐惧、新奇、羡慕。
连原本准备抵死抗争的人也不由得冷汗直冒，这样的军队，自己这点人手，能打么？
“全部给我让开道路，这样，我军自然秋毫无犯。否则，全部格杀勿论！”
听了这话，识相的连忙向左右避去，让开了中间道路。
这个时候，义勇营也赶到了，石敢当直接带着人穿街而过，留下一个连的义勇营在这里处理其他事情。
“愿意跟着我们干的人，跟我走！”石敢当大声吼道，他并不做其他回答。
因为，剩下不跟着走的人，待会儿会被义勇营强行绑着走。
这其实是一个甄别选择。主动跟着走的，会有更多机会优先加入义勇营，甚至正营。被绑着走的，会吃点小苦头，还只能从义勇营底层小兵做起。
他现在要的是行军速度，哪里有空和他们在这纠缠呢。黑水到保宁府治所阆中，要绕路近400里，平日里最快也要走四五天，还要没有事情耽搁。
府主对先锋军下的命令是三日之内赶到阆中，建立阵地和营盘，固守待援，并且，要肃清沿路。
石敢当将军中的斥候放了出去，还有唯一的五匹川马。他自己则带着正营急行军，每个时辰休息两刻钟。义勇营也是急行军，每个时辰休息一刻钟。他们的速度有点拖累石敢当的速度。
要是沿路再收拢人员，收缴物资的话，那拖累速度就不是一点半点了。所以，他才按照当年太平天国的旧例，到一个地方，留下一个连处理杂务。然后，将麻烦事交给后面的大部队解决。
石敢当这一声吼，直接惊住了许多人。
不少穷汉活不下去，想去军中混饭吃，还有一些有心人，也想趁机博个功名。
顿时，唐不平和其他十几名汉子勇敢的站了出来，跟着石敢当走了。
石敢当的人马刚过完，留守的那一个连的义勇营竖起了竹竿，开始宣讲军政府的事。
他们首先是买东西，只要是行军路上用得着的，粮食，布匹，武器，全都买。
“粮八十石，半两一石，值四十两。因军中现银没带够，给银票二十两，欠条二十两，去军政府驻地持欠条兑现。”连长也就是甲长大声喊道。
“军爷，军爷，别，你这银票我都不知道是哪个票号发授的，它能兑银子么。还有欠条……”附近的一个小地主委屈的想哭，“都是农家人，乡里乡亲的，我这都是上好的谷米，军爷，留条活路。”
“你这厮，你看看我们爷们，各个吃得饱穿得暖，谁会骗你这几十两银子。”连长王大牙哈哈大笑，“我们军政府有自己的金银矿，票号也是我们自个的。喏，这个欠条上有我们的特殊印记，绝对是给兑换的。等我们打下保宁府，你去保宁府兑换也行。”
“军爷，军爷，给我们说说你们军政府的章程。”无数张嘴巴七嘴八舌的喊道。
不多时，宣讲完毕的连长在众人的艳羡中，再度宣讲起了军政府的招兵政策，听得大家面酣耳热，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
“先礼后兵，愿意加入我军政府的，全部站出来。”王大牙大手一挥，“跟着我们，立功分田，杀奴复汉。”
不少人都站了出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好，入伙都要投名状。现在，你们把那些不愿意入伙的壮男全都给我抓起来，劝说他们也加入。”王大牙蔫坏蔫坏的笑了，“乡里乡亲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万一你们将来发了财，当了大官，他们怪你们不仗义怎么办？为了他们好，就把他们也抓起来，陪你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那些不愿意加入的人哪里盖得住被煽动的小伙子们。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难道还真要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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