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绝知此事要躬行

　　而石敢当自从王摩说过皇天上帝这个词便一直放在心上，他是拜上帝教的一员，对于上帝这两词格外的敏感。

　　想了很多天之后，他神神秘秘的找到王摩，屏退众人，说出了一番话。他准备将王摩神话，宣称他是上帝的使者，重立拜上帝教。

　　王摩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有点哭笑不得，这当初拜上帝教那一套，稍稍改点头面算怎么回事？

　　王摩刚好趁机详细的给石敢当普及了一下宗教知识。

　　基督教所谓的上帝，其实是一个宣传。“ＧＯＤ”的汉译是传教士利玛窦译作“上帝”的，那是他在明朝待得久了，对于华夏有了深入的认识，所以，才想到这么一招。

　　当时传教士在大明根本没法传教，他们违背了华夏敬天法祖的传统，不准教民拜祖宗，许多年传教都没有丝毫进展。后来，有人想出了这么一招，穿上汉服，允许拜祖宗，更将自己宗教的名字翻译为天主教，更给他们的神翻译成“上帝”。

　　事实上，华夏的“上帝”指的乃是皇天，昊天，东皇太一，就是我们传唱的老天爷，这是从三皇五帝乃至更早时期就存在的祖灵信仰。

　　套用他老人家的名义，基督教才能得以在华夏慢慢生根发芽。

　　但这是一种欺骗，一种讹诈。

　　所以，利玛窦才被基督教斥为双重叛徒。他既背叛了自己的基督信仰，也背叛了华夏。

　　而基督教，甚至于衍生出来的一切教派，天主教，新教，东正等等，在王摩的眼中，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那是洋人的东西，你难道还想洋人的神来保佑华夏的人？”王摩笑言。

　　就信仰而言，道教讲究避世，中国化的佛教对于统治其实是相当不利的，隐匿人口，不事生产，用来修身养性还可，用于治国，必然天下大乱，如若不然，灭佛做什么。

　　要信仰，便要塑造一种全新的信仰。王摩日思夜想，想出来的便是唯物主义神化。不可否认的一点，中国人喜欢拼祖宗，所以，将祖宗也要神化，然后，糅合进一些善恶因果的观念。

　　如此，一个全新的祖灵圣教便出炉了。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捏土造人等等上古传说，因果轮回论等等糅合了进去，万物有灵等诸多先贤及后世思想糅合进去，进而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宗教雏形。

　　宗教这个事情，王摩直接找来附近的几个巫师负责，这些人神神道道的，婚嫁丧娶，开宅风水，几乎都能插上一手。他们会面的地点，就在王家寨的正堂里。

　　在听到王摩的要求之后，五名巫师全都沉默了，他们改了发式，换了汉服，那是因为他们承认自己是汉人，可是王摩现在居然要让他们放弃自己的信仰！

　　片刻之后，立即又有人要起身告辞，可惜，守在门口的兵丁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们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我们再谈，不过尽快。师傅，帮我照看下几位先生。”王摩甩了这句话之后径自离开了。

　　“放心，王家不缺几个人的饭食。当然，也不缺几口棺材！你们好生想。”石敢当的话比王摩直接多了，锋利如刀剑，逼得人一点多余的选择都没有。

　　“砰！”几个巫师直接一巴掌拍在了竹椅上。

　　“这恶贼，他这是裹挟，他这是胁迫啊！”唐闰水气呼呼的吼道，“你们说，啷个办嘛！姓石的，你以为你吓唬得了我们？”

　　屋子里顿时吵做一团。川音国骂不绝于耳。

　　“静一静！”壶中子有些无奈，不得不提气做虎豹雷音，震慑当场。

　　说起壶中子，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壶中子是个半吊子的巫师，半吊子的道士，貌似佛经也懂一点，据说他还去过成都西安等大地方见识过，拜过庙，进过观。

　　这一次，他是偶然路过此间，他刚游历了华山，终南山，想要经蜀地去青城山寻仙问道，没想到被拦在了路上，当做道士关在了这里。而他这一发话，大家都将目光盯向他，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期待他拿出个办法来。

　　“你们这几天也都知道了，王家的人开诚布公，敢为天下先。”壶中子捋须长叹，眼睛盯着外面，“他们这是要做大事！”

　　“什么大事？”丘辉现在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几天才从外边做法事回来，一直没搞清楚状况，只是听家里人安排束发易服。

　　“杀官造反！改天换地！”壶中子口中蹦出几个让他们心惊肉跳的字眼，“我用紫微斗数，大小六壬神算，梅花算等全都测过，天地反覆就在这几年，此事八九不离十。再想想王家的事，我敢肯定，这事儿肯定是真的！所以啊，哥几个现在都是在火上烤！”

　　“答不答应都是个麻烦……哎！”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平日里都是与鬼神打交道，自然明白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代代传承下来的术数无一不点出，天地反覆的时候，必将经历天地人三才大劫，苍生遭罪。

　　何况历朝历代，改朝换代之时必然天下大乱，黎民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

　　怎么办？

　　“抛开这个不说，其实我对王大少说的这祖灵圣教的一切都挺好奇的。罢了，我决定了，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要加入进去。反正早晚都是个死，总得做点事儿出来！我修了半辈子的道，蹉跎一生，救不了别人，更救不了自己，如今天机紊乱之极，该拼命了！”壶中子长身而起，掷地有声。

　　最后，四个巫师答应加入，还有一个则被当成了死硬分子被石敢当关进了地窖。

　　专业人士做事就是不一样，他们几个和彭显均这些读书人搅和在一起，没有几天就给王摩弄出了一个立教的草稿，但更多的却是反对王摩借宗教一事说事。他们一起找到了王泽张氏等人，准备一起劝说王摩。不过，王摩在军营搞封闭训练，没有时间理会他们。

　　“简直是胡闹，彭大人，你也是儒门中人，怎么也跟着他们乱来。”说话的人是礼部邓稼轩。

　　邓稼轩与吴慕华，廖近平三人号称江口三杰，名闻巴州，乃是正经的儒门中人。不过，吴廖二人皆是官绅子弟，邓稼轩却是寒门子弟，自幼聪慧，又肯用功，奈何几次可靠都名落孙山，到现在都只有一个童生功名。

　　为了生计，他干脆当起了塾师，平日里做西席，抄写字画对联，也因此认识了彭显钧，成为了忘年交。邓稼轩深知民间疾苦，又精研教化之道，礼仪典章制度，所以，王摩考察之下才点了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的邓稼轩成为礼部部长。

　　邓稼轩并不歧视其他学派，平日里也喜欢研究术数，但对王摩这种插手宗教的行为，太看不惯。他联合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僚和塾师，找到了彭显钧门下，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我的邓部长，你先消消气。”彭显钧倒觉得邓稼轩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他性格温和内敛，人又和善，等闲人也看不透他的心思。“来，先坐一坐，尝尝我这新学会的茶艺，真没想到，这《天工开物》里居然还有茶道记载，我这些日子闲暇时候抄读，小有心得，正想邀几个好友一起欣赏呢。说起来现如今百废待兴，民部的人编户齐民，又为各保甲设计沟渠堰塘，造屋挖井，丈量田亩，也真的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确实，彭大人你辛苦了。”邓稼轩一脸肃然，站起来对着彭显钧恭敬的长揖，“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彭大人你是馆阁之才，却只在乡间受小人欺凌。如此朝廷，怎能不反。礼部也是千头万绪，还好府主当日定下许多章程，不然我也是无从着手。”

　　他们和王摩磨合了数日，嘴里也不由得多了许多新词，开始了另一种说话风格的改变。

　　“是啊，我们这个府主，万万不可以常人眼光小视。我想，他这样做必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当日他不是讲，他欢迎我们给他提意见，但是，他决定的事情，必须执行，想不通就在执行中去想通，想得通更要去执行。他也不是肆意妄为之辈。不过如今事务繁忙，我们就暂且不要打扰他。等过些时日，再寻他讨论。对了，关于日前的那些政务……”

　　被彭显钧东拉西扯一顿说，邓稼轩也放开了心思，和他一起讨论起如今各自负责的事情来，一直聊到很晚才告辞离开，双方都很有收获。等踏着月色回到自己的新家，看着布衣钗裙的娘子正在油灯下给自己的衣服打补丁，他不由得轻轻走过去，揽过她的肩。

　　“都老夫老妻了，还做这种小儿女姿态，你也不害臊。”吴娘子嗔怪的扫了他一眼，“又回来这么晚，你看你这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顾惜自己身体。”

　　“娘子，为夫知道错了。”邓稼轩难得的露出温情，“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没考上功名，害得你粗茶淡饭，跟着我颠沛流离吃了这么多苦。”

　　“说什么呢，这不挺好的么。如今的日子这么美。大郎天天都能吃饱饭，公公婆婆伺候田地比当年伺候你还勤快，你也当上官了……一切都仿佛做梦一样。”吴娘子感慨万千，“相公，我们终于像个人了。”

　　“是啊，终于像个人了。却不知道，这种日子能维持多久。”邓稼轩眼神有些迷茫，“你说，会成功么？”

　　“我们还有退路么？我们一家都会陪着你，黄泉又如何。何况，我看府主是个成事的人呢。好了好了，别在这捣乱了，我给你补好衣服就去给你熬点醒酒汤，你看你这浑身酒气。记得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去做事。相公，我相信府主说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连自己都不相信，我们能相信谁？”

　　“说得也是，娘子，你真是我的贤妻……”

　　“干什么……唔……大郎还在睡……”

　　三天之后，王摩终于出来了，壶中子又先他们一步找到了王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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