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失明
可见情感这东西，是需要宣泄的。不然白白地压抑在心头，却是不见好的。
画桥自那日没出息地伏在墓生的身上哭过之后，情绪还真稳定下不少，整个人也不会太郁郁寡欢，至少每天还是会按时早起坐好，这时从氏姐妹便会给她梳洗装扮一番，倒也不会显得太没有精神。
这日，画桥依然乖乖地坐在梳妆匣前，当从梨将胭脂细心地抹上了她的双颊，画桥随即便闻到了一股沁人的芬芳，不过随口地问了一句。
“从前你们是不爱在我的脸上捣鼓这些东西的，今日是怎么回事？而且……”画桥认真地闻了闻那芬芳，倒觉得新鲜得很。“你们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些好东西，闻着怪让人心情愉悦的？”
那从梨听她这般问道，几乎是下意识地与正给画桥绾着青丝的从灵对视了一眼。那从灵不过稍稍地摇了摇头，从梨心下有了计较。她笑了笑，用手托起一只细簪子，另一只手便拿起一粉彩花卉瓷盒，只消用那簪子挑出一点儿的胭脂来，在手上用水珠子化开了后，她俯下身子，用手指轻轻地将之沾了点儿在画桥的唇上，继而点点地抹了开来。
“还不是你这几日的胃口都不是太好，连带着脸色也大不如前了。”
画桥一听，心里倒是没有再怀疑，单单笑了两声，才说道。
“还是你们有心了。”
当是时，从灵也为她梳好了发，两人端站在一块儿，看自家的主子如今是越发美如仙子，但无奈，其中却是有不足之处的。
“真好看……怎么就有人这么狠心呢？”
从灵心底难受，脱口而出的话语中都带着浓浓的失落之意。画桥自然是听出来了，此时也不过怔了一阵子，却是答不上口。从梨侧过头来责备地望了她一眼，才想着怎样才能使大家打起精神头来。甫一转身便见墓生站在角落里，目光却是直直地落在画桥的身上，心里便有了想法。
她几步走到了墓生的身边，双手托着他的肩膀。那墓生本看画桥专注到入了神，此时倒是被唬了一跳，一转头，便见从梨在身后笑得温婉。
“小姐今日是真美，那脂粉适合得很，不管是首饰还是发髻也都挑的极好……”
从梨犹自说着，在场的其他人却是不明所以地瞧着她。但她不过推着墓生的肩膀来到了画桥的跟前。那墓生此时见到女子那般盛颜便在眼前绽放如花，遥想起那日女子将脑袋靠在自己的发顶上，滚烫的泪水却顺着他的领子落入他的背脊上，顿时觉得一股热气直往脑子上冲，烘得他整个人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般慌乱，倒是连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摆。
那从氏姐妹却是不知两人间还发生过那回事，瞧见墓生此时那般局促不安的模样竟与他平日里的稳重老成大相径庭，倒觉得有趣得紧，逗弄起来也越发得没了底限。
“墓生，你说说看，小姐好看吗？”
墓生一听，脑袋都快垂到了胸口。小孩其实是最好养的，不过是过了一段的时日，他便不是当初的那般干瘦小子，虽然身形依然是纤长，但看起来却是十分健康的。况这孩子的那张脸当真是生得如白玉般俊俏，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可以及得上了。抛开一切不说，仅凭着这等容貌，不消几年也该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了。
“墓生，你竟然脸红了？！”
从灵盯着墓生的小耳朵，那耳墩竟染上了红霞，况且还不仅是耳朵，他的整张脸都是娇艳欲滴地惹人怜。
画桥此番是看不清了，只循着话语声望去。不过是听着他们嬉闹，那唇边的小梨涡竟是自始至终都在的。
墓生被抓弄得紧了，忙不迭地抬头望了画桥一眼，便又将脑袋匆匆垂下，手指跟着纠结在衣摆处，竟连在无意中抓出了深深的皱褶也不自知。
他纠结了老半天后，才匆忙地吐出两个字。
“好看。”
继而竟像如释重负般，整个人都轻松下许多。一旁的从灵看出了异端，她自是口无遮拦惯了，倏然间便把自己的疑问抛出口来。
“墓生，你该不是喜欢小姐吧？”
墓生一听，脑子“轰”的一声炸响。
此处想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脑子中闪过了这样的念想后，他抬起头深深地望了画桥一眼，下一秒便是掉头往外跑。那从灵见他非但没回答上自己的问题，竟然还跑掉了，提了裙子便追了上去，边追还边嚷着。
“墓生，你不要喜欢小姐，你喜欢我好了……”
画桥听着这孩童般的嬉闹，笑着摇了摇头，心情竟也开阔了不少。
******
此时大皇子所在的玄华宫中。
大皇子殷峥正坐于高堂上，双手交叉托着额角，半天竟也不见一丝一毫的动静。
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姿态，通常这时候，熟悉他平日里习性的下人，自是该远远地避开。但今日那高堂下竟伏着一群的黑衣人。
他们都是从各处百里挑一出来的杀手，那身手自是一等一的好，想必是宫中的禁军也不敢轻易与之匹敌的。
“主子，时辰快到了。”
一马当先的影卫抬起头来，直视着高堂上的人。殷峥倏然睁开眼，那双眼睛犀利地扫过堂下，片刻后，他才说道。
“都准备好了？”
“是的！今晚过后，麒麟必会现身。”
殷峥一听，一仰身便靠在身后梳背椅上。
“这般轻巧，若是办不到呢？”
影卫一怔，竟没有及时答上话来。殷峥伸出手来，那双手黝黑粗壮，带着持枪过后的粗粝，这般曲起轻轻地敲击在黄花梨翘头案上，竟让人背脊生冷。
“若是办不到，吾等自当以死明志！”
影卫脱口而出道，并弯下了身，将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当是时，堂下一干人等，齐齐磕了头，一并地喊了出口。
“若是办不到，吾等自当以死明志！！”
殷峥望着堂下的众人，手指倏然收紧。
“记住你们的话，去吧！”
“是！！”
堂下齐齐答道，不过片刻之间人竟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麒麟避世……呵，这世间又有几个是能凭着自己的本心过活的。”
殷峥说完站起身来，皂靴踏在地上也是无声。他几步走到了一道墙前，那道墙上绘的是上古神兽济人救世的故事。殷峥长久地伫立于那堵墙前，视线落于那只浴火而来的神兽上，眼神飘忽似陷入某种记忆中，但却在不过两秒后，那其中竟换上了阴毒。
他嗤笑一声，顺手拧开了嵌在墙壁里的烛台。
只听得“哗”的一声，那堵墙竟从外边开启，露出了里边的那道门。
推开了那道门，里边俨然是一个密室。此时竟也燃着火把，照得一室通透。
忽然间，只听着锁链拖地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角落里却走来一个人，那人的手脚俱被缚住，自由全失。这等天气竟就这般裸着上身，那上边也是没有一块好肉。
偏那人的身量又是极高，披散着一头的乱发，此时竟也辨不清是谁来。只见他迈着虚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殷峥，可惜那锁链自是不允许他更靠近上一分。
那人却像是意识全失般，尽是拖着链条不断地往前走着。那链圈上都是装了刺的，此时那刺入了骨，迸出血来染了一地的赤红。
“哎呦哎呦，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不是说了别这样糟蹋自己的皮肉吗？日子还长着呢，你可别把自己玩坏了。”
密室中传来另一个不阴不阳的声响来。殷峥不接话，那人却自发地走了出来。是个高大威猛的男子，面容却生得极其丑陋，阔口利牙，塌鼻鼠眼，此时笑起来，五官竟就纠结成一团。那半边脸上竟像被烧伤过般，结着一层的腐肉，颤颤地就要垂落下来，可那腐肉竟又似舍不得就此离开般堪堪地挂着，看起来森森得可怕。
“可惜了这一身肉，若不是你的嘴太倔，伤了这层好皮，或许这身皮剥下来还能给我做一件上衣穿。”那人说着，手却抚摸着自己身上的那件人皮。“我最喜欢这种颜色的皮肤了，上次剥掉的那层皮前个日子里不小心被划破了一角……让我想想，你的这些皮还能做些什么好呢？对了，做一条毯子吧！”
那人得了个好主意，自得其乐地拍了拍手掌，便翻身回去找工具，边找还边说着。
“可惜啊，早就耳闻麒麟姬却没机会见到。她该是怎样的一身好皮，对了，我一定要用她的皮肤来做一条围巾，正好赶上了北定国的冬天了，真是太棒太棒了！”
奇怪的是，明明即将面临的便是非人的折磨，那人却是毫无畏惧，脚步不停地依旧往前拖着锁链。
“你赎罪的机会到了。”
殷峥冷眼看着这一切，片刻后才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来。那人一听，才有了知觉，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那头散乱的发下，那张面容竟真的是之前便离去的那个首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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