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狂人们的信条06
艾拉实在是不明白奥莉安德的脑回路，当然，估计在场的其他三位大人也不明白。她把蛋偷了出来，塞给了艾拉，在艾拉尖叫出声时来不及捂住她的嘴巴，当即转身翻窗而逃，只留给推门而入的玛格丽特一个潇洒背影，以及抱着蛋手足无措的女儿。
看来这觉是彻底睡不成了。
“爸爸。”
趴于父亲的后背，艾拉犹犹豫豫地开口。他们正在重返矿井的路上，打算能与寻找自己孩子的大鸟错开行程，趁它不在时把蛋放回鸟巢。
“怎么？”加文侧了侧头，问道。
本来妈妈是不同意艾拉也跟过来的，但矿井里有奇怪的魔法波动，说不定还可能与大鸟正面相撞，爸爸妈妈自然是一个也不能少。而至于那位客人……艾拉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走在父亲身边的屠夫。
他们放弃了水路，改为徒步走进山林之间。山路陡峭且光线昏暗，即便屠夫布雷安距离父亲只有三步远，艾拉能看到的也只是他瘦削的轮廓。
作为一名国王的左右手，他的模样实在是与地位不太相符。他穿着破旧，配剑也看上去有些年头。而且男人实在是很瘦，仿佛体内所有的油水都被抽去似的，皮肤之下唯有肌肉与骨骼，一眼看上去相当可怖。再配上他遮住全脸的面具，如果不是能听得到男人的呼吸声、看得到他胸口的起伏，他身上几乎没有活人的特征。尤其是面具连眼睛都一并遮盖住了，王国里最骇人的刽子手，竟然是瞎子吗？艾拉有点畏惧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因为故事里没有任何关于屠夫过往的描写，她只知道在故事里，这个男人是爸爸面对的第一个棘手的敌人。
“如果可以，能、能不能不伤害大鸟？”艾拉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小声得凑到爸爸耳侧，悄悄说道。
有爸爸和妈妈，还有屠夫在，击败大鸟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艾拉相信他们。不过……大鸟没有伤害她，被抓走的小孩也毫无线索，艾拉想，还是先把大鸟保护自己的意图搞清楚比较好。
艾拉能想到这点，大人们自然早就考虑到了。加文听到女儿的话语，沉吟片刻后回道：“到时候得看情况行事。”
首先是把蛋放回去。
顺着山路上爬，抵达矿井口时，微黄的光芒已自东方的地平线上逐渐亮起，艾拉把藏在布兜里的蛋递给挂好绳索的父亲，巨大的鸟蛋在她的碰触下如此温暖；接着是妈妈带着她，借用附魔的法阵径直从矿井口跳了下去，缓缓落地。大鸟并不在这里，妈妈把艾拉放下后，便走到了矿井的木架构旁：这便是她到此的目的，之前到来时大鸟的火焰几乎填满了整个矿井，一部分木架构烧毁了，一部分没有。
艾拉注意到，残留的木头上面都画着她不认识的符文合图案。
“情况如何？”
就在妈妈在观察图案的时候，屠夫利用绳索滑了下来，他的声线撕裂且破碎，语句也毫不客气。妈妈不喜欢别人用如此无礼的方式和她讲话，只是此时的她显然没情绪顾及礼仪问题。艾拉看到妈妈总是胜券在握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这种符文和布阵方式，贤者们在几百年前就进行了简化。”
就知道这个矿井和神殿一样是个遗迹。
加文把蛋放回了鸟巢，也从岩石上找路抵达了地面：“几百年前的法阵？”
“是的，这过于复杂，裸|露出来的仅仅是法阵的一部分，”玛格丽特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凝重，“矿井下面应该还有一个空间，绘制着法阵的另外一个法阵。”
“到底什么法阵？”
“共生法阵。”
艾拉当然知道共生法阵是用来干什么的。只是矿井之内就住着大鸟，显然没有另外一方生物与它共生。那么……
“法阵把大鸟与整个炼银矿脉捆绑到了一起。”
与炼银矿？就在艾拉还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妈妈接下来的解释便重重锤进了她的心里：“三百年，大鸟恐怕早就死了，是炼银矿的魔法代替生命力在延续它的寿命。”
一时间艾拉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愤怒。
大鸟污浊的双眼，紊乱的魔法波动，统统有了解释。死去的身躯怎么会拥有有神的眼睛与和谐的魔法呢？
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活过十五年，艾拉尚且还不明白长寿的意义。可过早的死亡让她年纪轻轻便理解到，生老病死是不可违抗的自然规律，即便是这个世界的魔法也无法阻止生命的耗损。更何况，魔法不会平白无故的运转，绘制法阵的女巫或者巫师，还不知道付出了多么可怕的代价，才将大鸟与这座矿井永远的束缚在了一起。
不过，为什么要绘制法阵？几百年来住在山下的人从来没听说过大鸟，它为何又在此时下山袭击人类？被抓走的小孩，究竟又在哪儿？
找不到线索的谜团依然很多，矿井的气氛又因共生法阵的存在而凝重起来。艾拉不太舒服地蹭了蹭衣角，仰起头看向对着符文沉思的母亲：“那，那这个法阵，可以消除掉吗？”
“共生法阵不能逆转，只能转移。”玛格丽特倒是没把话说死。
“那就容易了，”加文闻言，以不易察觉地程度松了口气，“我去山林里抓只鹿或者兔子就好。”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爸爸不知道魔法阵有多复杂，可艾拉知道。她看到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触及到木板上的符文：“首先，你得保证法阵转移时大鸟在场，并且能够安静下来。”
可是，该怎样去做呢？
被妈妈安排到矿井底部最隐蔽角落的艾拉，默默地看着妈妈利用现成的炼银矿，在原本存在的符文上开始绘制崭新的图案；与此同时爸爸与屠夫也没闲着，他们布置好了陷阱，磨好了武器。她很想再次向爸爸提出来时的要求：尽量不要伤害大鸟，可艾拉忍住了。她的确不想看大鸟再次受伤，可艾拉更不想看到爸爸妈妈出什么意外。
好自私啊，艾拉在心底自责道。
他们不是坏人，大鸟也同样很可怜。早在神殿便面临过类似情况的艾拉，这次却没有了做出抉择的机会。她只能任由自责的念头在小小的身体里升腾发酵，直到大鸟归来。
黑影落入矿井的瞬间便发出了愤怒的尖啸，想必是察觉到了魔法波动的变化。艾拉下意识地抱住了妈妈塞给自己的珠子，这是一个平衡魔法的装置，有了它艾拉就不用担心魔法波动的影响。
这一次，她终于神智清晰地看到了大鸟飞行时的模样。
它并没有去管放回鸟巢的蛋，而是径直向之前袭击过它的爸爸冲了过去。艾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地看着大鸟与人类厮斗起来。
距离上一次加文与“屠夫”布雷安联手，已经是近十年之前的事情。老实说加文与屠夫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在国王身边时，甚至还不如与阿洛伊修斯联络的频繁。但这并不妨碍加文认同屠夫的战斗力。
然而此时他们面对的不是挥舞着刀刃的人类，而是魔法生物。
真正与大鸟正面相抗，加文才意识到玛格丽特的事先警告低估了它。他的妻子在重绘法阵时说不认识这种鸟——连玛丽格特都没见过的魔法生物，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他们杀不死它，只能击倒它。
最要命的是它还会吐火。
很快整个矿井再次燃烧起了火焰，三个人的联合攻击并没有使得大鸟退缩，反而令它更为愤怒。加文不得不选择绕后才能躲开高温与大鸟越来越迅速的攻击，而比起灵巧攻击的他，屠夫的战术则直截了当。他的剑法本来就是正面对峙的类型，更是不乐意拐弯抹角，加文接连出声提醒了他两次，到了第三次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躲开大鸟的攻击。
加文发现大鸟是有智慧的，而且恐怕还不低。在缠斗之中它仿佛了解到了屠夫的攻击习惯，在一爪由屠夫躲开后，毫不犹豫地落地，朝着战士躲避的方向撞了过去。
屠夫被大鸟径直从岩石上撞到矿井底，重重地砸在了地面残存的木板之上。
接着，加文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到艾拉失措地喊声响起，在紧迫的氛围中格格不入。他顿了顿，担忧地向矿井底部望去。随即他震惊地发现，在听到艾拉的声音后，大鸟也转过了头。
艾拉没事，只是被砸在地上的屠夫的吓了一跳。
准确地来说，是砸到木板之下的屠夫。
妈妈说这个矿井下面理应还有一个空间，只是她在重绘法阵之前找了一圈，碍于时间紧迫，除去前往地底水路的隧道外并没有找到其他入口。而刚刚屠夫摔了下来，直接砸碎了木板，竟然接着掉了下去。艾拉不顾危险，拔腿跑过去，发现木板之下，的确有个巨大的空间。
里面光线不如矿井明朗，好像没有炼银矿在，但并不太深，屠夫好像也没有大碍，艰难地爬了起来。就在艾拉想出声警示父母之前，来自爸爸的声线，划破了整个矿井的环境：
“——艾拉，小心！”
她抬起头，看到大鸟以可怕的速度朝着自己俯冲而来。
它不会伤害自己的。这是艾拉的第一个想法。但这个念头在火焰的热气伴随着大鸟的靠近逐渐升高时戛然而止，她没法保证这一次大鸟依然不会伤害她。
艾拉害怕了。
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她低下头，看向仅容得下一个人的洞口，咬了咬牙，直接跳了下去。
想象中跌落的疼痛没有到来，在猛然昏暗的条件下，艾拉只能看到一个娇小的轮廓突然出现，精准地接住了即将摔在地上的自己。这不是屠夫，艾拉感受到的是属于女性的柔软躯体，然后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奥莉安德的声线自耳边响起：“别睁眼，小艾拉，我怕这里的东西吓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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