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狂人们的信条03

　　小湖泊还是那个小湖泊，即便艾拉头一次晚上来，此处的风景也不会因为光线而陌生半分。只是这里一切如常，湖泊平静，环境宜人，全然不像是有大型生物驻留的模样。艾拉蹲在湖边划拉着水，重重叹了口气。

　　大大咧咧坐在地上的奥莉安德勾了勾嘴角：“年纪不大，烦恼还不少呢。”

　　还都是为了活下去才产生的烦恼，艾拉在心底默默地补充道。自从神殿归来后，她就一直在惦记着预言的事情，眼瞧着时间一步一步迈向阴谋发生的时候，原本还能忽视的问题，如今却不得不拿出来思考。

　　国王的儿子死了，他们还能推脱不露面吗？别说能不能的问题，就算是真的推脱掉，假设要害艾拉一家的是王室，他们总有其他更为重要的理由请爸爸妈妈离开森林，前往白霜。可如果预言是真的，那有个问题艾拉想不通——在她看到的第一个画面里，血染的祭坛上挂着王室纹章，而艾拉自己是站在祭坛上的新娘，这象征着她会嫁给王室的人吗？可是唯一的王储已经死了呀，艾拉也不记得王室还有什么其他成员。

　　预言展示给艾拉的只有画面，而就算艾拉才八岁她也知道，无数的起因和过程都会造成同一个结果，只有一个答案，这远远不够。

　　而且，她要思考地不只是这些呢。

　　“奥莉，”艾拉暂时放下了已经进入死胡同的问题，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兽人，“你是怎么认识杰森的。”

　　奥莉：“杰森是谁？”

　　艾拉：“……你白天还在他的铁匠铺里呢。”

　　“哦，你说那个小铁匠。”奥莉安德一拍脑门，她猫一样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发光，“我不认识他，我认识他爸。”

　　咦？

　　这倒勾起了艾拉的好奇心：“老杰森也是你的朋友？”

　　尽管杰森不是本地人，可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艾拉也不记得他的父亲有什么特殊的，小杰森提起来也是一副他家世代农夫的口气。在艾拉看来，农夫估计不在奥莉安德的社交范围之内。

　　女兽人回给艾拉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难道你不更想知道，我是怎么招惹上‘屠夫’布雷安的吗？”

　　想呀。艾拉的确很想，正常人听到“屠夫”的名声，躲都来不及，哪儿会招惹一身腥。

　　艾拉对“屠夫”布雷安这位角色印象深刻，不仅仅因为他是与爸爸齐名的战士。更是因为，在故事里，他“屠夫”的名头，是王国战争期间，攻打下来一个顽强抵抗的城市之后，下令屠城而得来的。所以比起爸爸来说，他的名声不好，性格更是冷酷无情，除了国王之外谁的话也不听从。一般情况下，没人会疯到找他麻烦的，看来这位奥莉安德，明显是个乐于挑战极限的家伙。

　　“那你是怎样招惹上‘屠夫’的？”

　　“嘻嘻，不告诉你。”

　　“……”

　　欺负小孩子很好玩吗！长这么大，艾拉还是第一次心生打人的冲动。不行，这个笑容满面的女兽人就是想看自己生气，才不要遂她的意呢！于是艾拉装作不关心地站起来，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裙角：“哦，那咱们去找找放火大鸟的线索。”

　　奥莉安德：“……你就不好奇吗？”

　　“可是得罪了‘屠夫’是你自己的事情呀。”

　　末了艾拉还无辜地眨眨眼，这成功地换来了奥莉安德吃瘪的表情。艾拉顿时心情大好，她也不再看兽人，径直前往湖边生长着晚月草的地方。

　　晚月草有药用功能，可以止血疗伤，也有魔法上的功能，用来稳定法力。医师启用的治愈法阵，就需要用到晚月草来绘制。想到这儿马修·瑞亚受伤的模样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艾拉的脑海中，这种药草运用在法阵上，是会成瘾的，就像是罂|粟|壳似的。艾拉记得清楚，是因为妈妈在教授这些知识时，三番五次地叮嘱过。

　　不只是治愈法阵，任何的魔法都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会带来致命的副作用。相比较而言，成瘾还算是轻的。

　　所以当艾拉看到湖泊边理应长着晚月草的地面一片狼藉，空中还隐隐有让她不舒服的魔法波动回荡时，她便得到了进一步的线索。

　　“如今很少见到晚月草会聚集生长了。”奥莉安德看着被破坏的地面，可惜地开口，“这么多，得值一大笔钱呢。”

　　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艾拉不舒服地缩了缩，紊乱的魔法波动会扰乱她身体里的法阵，所以艾拉很讨厌接触到任何不是妈妈制造出的魔法。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向前：“大鸟的确是魔法生物，而且它肯定受伤了，不然哪儿能用得着这么多晚月草。”

　　“说不定它留下了踪迹。”奥莉说着，原本随意晃着的尾巴，随着她神态变得认真而变得紧绷。

　　这时有个兽人在身边帮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奥莉安德蹲在地上，东嗅嗅西摸摸，不出一会儿，便从仅剩无几的草根中扒出了什么东西，递到了艾拉面前：“这森林里不长这种树吧？”

　　艾拉定睛一看，是一把细如针尖的树叶。

　　就算不熟悉这片森林，仅凭在上一世学习到的知识，艾拉也知道绿叶葱郁之处是不会生长这种树的。而生长这种树的地方……

　　她和奥莉安德不约而同望向森林背后高不见顶的山脉。

　　“大鸟是从山上来的，”奥莉安德若有所思地开口，“不过这范围可就大……等等。”

　　女兽人的鼻子动了动，她垂着的耳朵陡然立了起来。

　　“你闻到什么了？”

　　奥莉没说话，她一路嗅一路走，还不忘对着艾拉摆了摆手：“我闻到了流银的味道，你跟我来。”

　　流银！

　　在现场的门板上，艾拉也发现了流银。说不定就是大鸟自山脉间带来的呢，她二话不说便跟在了奥莉安德身后，女兽人仔细寻找来源的时候身手依然灵活，艾拉不得不拎着裙角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她。

　　最终她们绕了一圈，停在了湖泊背面的高坡之上。这里地势比向阳面高出一截，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就到这儿了。”

　　奥莉安德靠在粗壮的树干边，沿着土坡指了指远处的山脉：“它应该是在这儿降落和起飞的。”

　　但是艾拉和奥莉安德都不会飞，在毫无准备地条件下连夜进山也不现实。她想了想，无奈地说道：“它应该还会回来的，咱们可以在这儿蹲点。”

　　“只有这样了。”奥莉安德显然也对线索中断的现实不太满意，她夸张地顺着背后的树干滑到草地上，四仰八叉地倒下，“你肚子饿吗，要不要我抓点小动物烤给你吃？”

　　“才不要呢。”艾拉背对着奥莉安德，望着平板无波的湖水，“我饿了会找果子吃，这里的动植物我比你熟悉。”

　　兽人没有回答。

　　艾拉又继续说道：“你就打算这么藏着，一直到事情解决了吗？”

　　她的话音落下后仍然是一片沉默。

　　怎么回事呀，艾拉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却发现奥莉安德早已从树下跳到了树上。

　　在昏暗的条件下，她看到奥莉安德的耳朵尾巴全部以警戒的姿势炸起，猫瞳闪烁着阴森绿光，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挑衅十足又充满杀气地看着艾拉的方向。

　　当然不是在看自己，艾拉反应迅速地又把脑袋转了回去，果然看到刚刚还空空如也的土坡边缘，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个男人，艾拉一时间看不到他的面容。伴随着他的走进，她发现看不到面容，是因为男人的脸上扣着一副结实的面具，上面刻着隐隐的花纹，但是碍于光线，看不分明。他个子很高，同时也很瘦削，伴随着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艾拉能清晰看到他肩膀肌肉与骨头的轮廓微微发生位置上的变化，仿佛他的皮肤之下半分脂肪也没有。

　　“晚上好啊，布雷安。”

　　艾拉倒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故事里臭名昭著的“屠夫”布雷安？艾拉总以为会是个膀臂腰圆全副武装，眼睛一瞪就能吓唬小孩的模样，可是这个走得越来越近的男人，套着粗布衣衫，除了手中的剑和脸上的面具外，几乎和艾拉脑海中的形象截然相反。

　　他朝着艾拉走来，然而男人就像是看不到艾拉似的，在她甚至没来得及紧张的时候，从她身边走过。

　　然后“屠夫”挥起了剑。

　　艾拉不是没见过别人用剑，爸爸的剑法就很了得，有力又优雅，既有杀机也饱含美感。对于艾拉来说，看爸爸练剑是一种享受，然而屠夫的剑不是这样的，他的剑简单直接又极其快速，在艾拉意识到需要退后的时候，他与奥莉安德已经过了好几招。

　　只是比起屠夫的沉默，奥莉连打架时嘴都不闲着。

　　“你不是连加文都没见，直接过来找了我吧。”

　　回应她的是朝着要害袭去的剑刃。

　　奥莉安德一个急闪，主动带着屠夫远离艾拉，朝着山丘跳过去：“何必这么大仇，我不就是把你——”

　　削去发丝的冷兵器，让兽人急忙住了嘴，她狼狈地后撤几步，抽出匕首反击。两个人又过了几招，然而即便是门外汉的艾拉也能清楚地看出，奥莉安德正面根本打不过屠夫。

　　果然，就在奥莉安德绕开屠夫的重击时，原本应该发力收剑的屠夫，猛然抬起了脚，重重地踹在了兽人的膝盖处。她痛呼一声，踉跄着向后，在没来得及找到重心之前，屠夫的剑刃已经再一次举起。

　　艾拉尖叫出声：“不要！”

　　她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夜空下炸裂开来，屠夫的剑本能地顿了顿。

　　这给奥莉安德争取了时间，她虚晃了下匕首，迫使屠夫格挡，而趁着这个机会，女兽人一个翻身，径直从土坡翻下。

　　她摔进湖面，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艾拉想也没想，跌跌撞撞从草地上爬起来，飞奔至高坡边缘。可是等她停住步伐的时候，湖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接着背后响起了一声介于怒吼与抱怨之间的咕哝，艾拉打了个寒战，她回过头，发现屠夫的脸转向了自己。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他的面具。

　　男人走向前，迎着月光，艾拉惊讶地发现，他的面具上雕刻着的，是一只站在刀尖上的鵟鸟。

　　不止如此，鵟鸟的翅膀自理应是眉心的位置展开，完全遮盖住了眼睛。这幅面具上根本没留眼睛的位置，拥有如此迅速可怕的身手和剑法的人，竟然不靠眼睛来分辨位置？

　　“你是加文的孩子。”

　　他开口说道，声线沙哑且破碎，像是声带有所损伤似的。

　　艾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看不到，只得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承认：“是的，你、你是奥莉安德口中的屠……布雷安吗？”

　　听到奥莉安德名字，屠夫冷哼出声。

　　“你的父亲在找你。”他收起了手中的剑刃，“抓紧回——”

　　接下来的话，由干脆的破水声彻底掩盖。

　　在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奥莉安德嚣张的笑声便响彻于湖泊上空。潮湿的水汽和风贴近艾拉的背后，她只感觉到有双手把自己抱进了怀里。

　　“告诉加文，想要女儿，顺着矿脉来找啊！”

　　然后艾拉被奥莉安德一把拽进了水中。

　　这什么情况？！？

　　突然入水的艾拉猝不及防，差点呛了水。她也顾不得水下视线如何，睁开眼狠狠瞪向奥莉安德，而女兽人就像是早就猜到艾拉会生气似的，勾了勾嘴角，伸出了手指。

　　按道理来讲，艾拉理应是看不到水底情况的。她又不是兽人，没有如此强悍的视力。可是顺着奥莉安德指的方向看过去，艾拉却清晰地瞧见了一条藏在水底的河道，而地下河道四周，零星闪烁着金属与魔法的光芒，拜这些光芒所赐，她才得以看清延伸至远方的水路。

　　那些金属是炼银，并且随着视线拉远，在河道深处，炼银的光芒越发强烈。

　　寻觅不到的炼银矿脉，竟然在水下？

　　不等艾拉示意，奥莉安德便带着艾拉朝着河道迅速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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