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小镇、风雨。
在大豫省大梁市南二十公里处，有一个名叫朱仙的小镇，小镇人口不多，其出售的朱仙镇木板年画是木板年画的鼻祖。自唐宋以来，朱仙镇一直是水陆交通要道和商埠之地，与湖北汉口镇、江西景德镇、广东佛山并称四大古镇。除此之外，朱仙镇还有东亚第一大清真寺，以及名扬天下的岳飞庙。
岳飞庙主殿，一个长衫老者双手背着身后，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岳飞雕像，在岳飞雕像的上方，悬着一块还我河山的匾额。
在他的身后，有一高一矮两个少年，个高的约莫十三四岁，个低的也有八九岁的样子。个低的少年不停的打着哆嗦——现在正值深冬，外面正在下着大雪，室内温度零度以下，少年却赤脚穿着短裤。
“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间把你们叫到这里么？”老者说着转身，看向两个少年。
“爹，不怪小欢，是我的错。”高个少年答道。
“师傅，是我不对。”
“你们两个倒是挺义气啊。”老者说着冷哼了一声：“偷鸡摸狗就算了，还打架？长出息了你俩。”老者说着一顿：“我不管你俩谁的错，都要罚。”
“楚欢，你出去跑步，什么时候全身出汗了再进屋。”老者说完看向个高的少年：“周仲，你站混元桩。”
“师傅，我……”楚欢说着打了一个寒颤，见老人神色严肃，他生生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然后猛吸了一口气向门外跑去，光脚踩在雪地上，他啊的惊叫了一声，接着就快速的在雪地里奔跑了起来。
随着少年不断的奔跑，雪面上的脚印变的凌乱了起来，那些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尽数化作了雨水。而周仲则在雪地里站起了混元桩。
“楚欢，注意脚下，要迈步如行犁，落脚如生根，记得调整呼吸，记住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周仲，你盯着楚欢，他要是敢偷懒，你们两个今晚就不用睡了。”
“一会楚欢跑完，你带着他去药桶里洗洗，药材我已经放进去了，加水烧热就好。”
听到老者的话，周仲脸色一喜，对着老者点头道：“爹，我知道了，您休息去吧。”
老者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大堂走去，来到岳飞雕像前，他拿起了自己的老烟袋吸了起来，一口烟吐出，老者看向雪地里的楚欢轻声说了一句：“玉不琢，不成器。”
…………
…………
“小兄弟，来来，我看你将来必成大器，来算一卦吧，不准不要钱。”
“咋？你是算命的？”
“可不咋的！”
“准不？”
“老准了！”
“哦，那你就没算出来我没带钱？”楚欢说着瞪了算卦的一眼：“想骗老子钱？欺负我年少无知？”
“小兄弟，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不是说了么，不准不要钱。”
“这是你说的，那我就给你个面子，那你算算我们三个准备干什么去？”
算卦的看了一眼楚欢，又看了看站在楚欢身后的两个少年，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欢哥，打他不？”站在楚欢身后的胖子说道：“你看他长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像骗子！”
“潘小相，办正事要紧啊。”胖子身边的瘦高个说道：“别动不动就揍这个打那个，能不能有点追求？”
“薛岳你滚蛋。”潘小相回道。
“行了你俩。”一旁的楚欢这个时候开口：“不是说一起去拜关公呢，吵个屁哦。”说完，楚欢看向算卦的：“您老人家慢慢忽悠，俺们走了。”
看着三个少年勾肩搭背的离开，算卦的眯着眼瞅了一会，然后长叹了一声道：“拜关公？殊不知今朝桃园三结义，他日终作瓦岗一炷香啊。”
…………
…………
“跪下！”
岳王庙内，长衫老者对楚欢喝道，说完他一瞪门口的薛岳和潘小相：“你们两个也滚过来跪着！”
“爹，朱副镇长带着人过来了。”周仲这个时候跑到门口说道，说完他看了一眼楚欢：“他说以腿换腿，医疗费他出。”
“拦住他们，你告诉镇长，让他等我十分钟，我一定给他一个交代。”
“好。”周仲点了点头，抬步向门口快速跑去。
“我早就给你们说过，轻易不要动武，你们就是不听，结果呢？”周仲气的脸色通红，手里的长烟袋敲在楚欢的额头上，烟袋折断，有血从楚欢的额头上冒出，楚欢依旧挺直着脊梁跪着，纹丝不动。
“楚欢，你不是挺能说的么，说啊！”
“师父……”楚欢抬头看向老人，一脸的倔强：“我们没有错！”
“好，好……”老者连说了几个好字：“你没错是我错了行么？”
“朱兴启仗着他老爹是副镇长，三番五次的到我们的夜市摊白吃白喝不算，今天竟然仗着酒劲让我们滚蛋，我滚他妈的！”薛岳这个时候辩解道：“他不就一个舅舅在省里做大官么？算个吊，要不是欢哥拦着我，我还得再给他两刀！”
“你闭嘴！”楚欢回头吼了一句，说完，他看向老人：“师父，人是薛岳捅的，但是我脱不了干系，这事我扛。”
“你扛？卸你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你扛的起么？”说到这里，老人住了口，长叹一声的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天意，天意啊！”
“师父……”看着老人的样子，楚欢的心里一紧，满是担心。
“从今往后不要叫我师父！”老人忽然神色一变：“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师父，你……”不仅楚欢愕然，就是薛岳和潘小相也是一楞。
楚欢没想到老人会这样说，从小到大，他和薛岳潘小相一起，闯了无数的祸，可是每次最多挨几句责骂和体罚，哪像现在这样老人竟然不认自己？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师傅。”老人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玉佩，楚欢认得这个玉佩是老人的贴身之物。
“这个玉佩是一个故人的。”老人抚摸着手里的玉佩，陷入了回忆中，片刻后，他看向厅外的夜空道：“平生不羡美人酒，愿为青藤门下狗，呵……是时候了。”
老人说着把玉佩带到楚欢的脖子上：“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一辈子不要再回来了，如果将来走投无路了，就拿着这个玉佩去豫州找一个叫徐青藤的人，他会帮你一次。”说完，老人转过了身不再看楚欢。
跪着的楚欢看着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眼睛有些湿润，他知道老人的脾气，老人刚才既然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有他的原因。
看着老人的背影，楚欢重重的磕了十个头，而后站了起来。
“欢哥，我跟你一起走。”潘小相说着对着老人也磕起头来，楚欢十个，他也十个。
“我也走。”薛岳也对着老人磕头，不过磕了三个之后就站了起来。
“师父，我们走了。”楚欢眼巴巴的望着老人的背影说道，他多么希望老人看自己一眼。
老人不为所动。
楚欢犹豫了一下，转身。
“好好活着。”等到楚欢走远，老人来到了门口，看着楚欢等人消失的方向说道：“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活出人样来。”
…………
…………
“自由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开往东北的火车上，潘小相看着外面的夜色略带深沉的说道，说完他伸手摸了摸车窗，有雨水溅在车窗外面，一片潮湿。
“妈的，我早晚要建一条贯通这个城市的马路，以我的名字命名。”薛岳看着远离的城市一脸的不甘心。
“别装逼了，想要牛逼就好好的活着，给那些傻逼瞧瞧咱们离开朱仙镇可以活的很好。”楚欢闷着头吸烟接了一句。
“我要名扬四海，我要出人头地。”薛岳扬起了拳头，一脸的豪情壮志。
“你要当大傻逼没人拦你。”潘小相嘟囔了一句。
“喂，我说潘小相，怎么说话呢？你别忘了小时候你去偷西瓜被抓，要不是老子偷家里的钱捞你，你屁股上非得挨钉子不可。”
“操，薛岳，你他妈的还有脸说，是谁把别人地里的西瓜用钉子全部扎了洞？你捞我？你是害怕我把你招出来吧？”
“……”
“没话说了吧？还记得那次不，你把女厕所的砖挖了说看女人的光屁股，结果自己掉进了粪坑里。”潘小相火上浇油的说道。
“这你他妈的怎么还记得……”
“我能忘么！你他妈的偷看女生上厕所，让我帮你防风，我操，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真傻逼啊。对了，还有一次，你非要拉着我比谁尿的高尿的远，结果风一刮，老子尿了一肚子。”想起小时候，潘小相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要我说，你他妈就是个坑爹货。”
“谁让你肚子那么大，再说了，是你自己傻逼好不好？”
“我傻逼？不知道那个傻逼掏鸟窝掏出蛇吓的从树上摔下来差点没命的？”
“我就知道蛇是你放的！故意坑我是不是！奶奶的！”
“我说你俩能不能消停会？”楚欢打断了两人的对骂：“和你们两个在一起，老子烟都不敢吸了。”楚欢说着拿出烟向车门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潘小相一头雾水的看向薛岳。
“害怕把你个草包点着了呗。”薛岳说着跟着楚欢走去。
“草包你一脸！”潘小相嘀咕了一声，也从桌位上离开。
车厢门口，楚欢点了根烟，看了一眼薛岳和潘小相：“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花一毛钱买的包冰袋么，在角那咬开个口，叼着能喝一下午，然后吹起来，放地上使劲踩爆，现在想想，那他妈的才叫生活啊！”楚欢说着摇了摇头，一脸的苦涩。
听完楚欢的话，薛岳和潘小相都沉默了起来，思绪被楚欢拉倒了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在大街上晃悠的时光。
那时候，他们一起光着身子在河里摸鱼，一起玩玻璃球，一起打魂斗罗，一起学鲁迅在课桌上刻早字。那时候，他们追逐着踩彼此的影子都很开心，那时候……他们没钱，却很快乐。
“小相，还记得小时候的梦么？”烟吸了一半，楚欢看着潘小相说道。
“记得啊，和心爱的人一起浪迹天涯，高兴的时候跳跳舞，不开心的时候骂骂人，等老了就住进深山老林里，渴了就喝点溪水，饿了就吃点野果，闲了就爬爬山，对了，还要养几个松鼠，喂几只白鸽……”潘小相说着一顿：“扯远了，欢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呢？”楚欢没有回答潘小相的话，而是看向了薛岳。
“我啊？”薛岳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小时候想的简单，只要能吃饱有的玩就够了。现在想想，操，还是有钱吧，有钱什么都有了。”
听到薛岳的话，楚欢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他抬手搂住了薛岳和潘小相的肩膀，看着车门玻璃上三人的倒影，楚欢笑着说了一句王图霸业风雨中啊。
车窗外，雨，更大了。
夜，更深了。也，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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