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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122章  

  风,越来越大。

  呜呜的风声夹杂着滚雷似的马蹄声,一种巨大的压力无端压在黑河卫众人的心头。

  再听那些罪民的惊叫声,格外觉得刺耳。

  “都他娘的给老子安静!”

  祁煊分神骂道。

  他抽出腰间的刀斩向柴车上支棱出的细树干上,细树干应声而断,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顿时所有人都紧紧地闭上了嘴。

  祁煊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前方。

  近了,更近了,眼见金人的骑兵已经离他们只有四百多步的距离。

  所有人都在忍不住颤抖,是害怕,也是紧张。

  “眼睛都给我盯准了,不准浪费一箭,老子说射再射,心不准慌,手不能抖。

  把寻常射兔子时的准头都给我拿出来,谁若是发挥失常,回去军棍侍候。”

  一个兵卒哭丧着脸道:“大人,您就别开玩笑了,这能跟射兔子一样吗?”

  “怎么不能跟射兔子一样,瞅着了头射就对了。

  今儿若是守不住,咱们全部玩完,若是守住了,老子回去开了指挥使府上的酒窖,你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不得不说,这倒是极大的诱惑。

  军中之人都好酒,酒是用粮食酿出来的。

  缺粮之时,肚子都吃不饱了,还管喝酒?

  许多人已经很长时间都没喝过酒了,所以一听到这话,都有些蠢蠢欲动。

  “大人,此话当真?”

  “当真!”

  “不假?”

  “不假!”

  “听说指挥使夫人的小厨房做了一手好菜……”  

  “回去管够!”

  “好呐,大家都听见大人说什么了,咱们可得争气!”

  一通笑声之后,紧张之气全无,其实大家都知道紧张的心情会影响发挥,所以特意逗笑来缓解紧张的情绪罢了。

  而那些金人的骑兵也奔至离他们三百步的距离。

  这是弓手攻击最有效的范围,其实硬弓最长射程可达五六百米,可那是无风的情况下。

  在这种有风的时候,且备用箭矢太少,只有等待最合适的攻击时机。

  祁煊面色冷肃,左手持起他那一石七斗的牛角长弓,右手张弓搭箭。

  军中制式弓箭按力量分为九斗、七斗不等,祁煊所用之弓却是硬了不止一倍,足以见得他是何等的威猛强壮。

  弓被拉成满月状,只见他眼微微一眯,那支羽箭便以电掣雷鸣之势飞了过去。

  几乎让人看不清其轨迹,箭矢便没入那片雪雾之中,只听得一阵怪叫,为首的那个金人骑兵便从马上歪了下去,旋即被后方而来的马蹄踏翻在地,脑浆四溅。

  祁煊并未耽误,射出一箭的同时,又搭起一箭。

  同时,嘴里喊道:“前排,射!”

  随着这声令下,前方数十个兵卒同时拉满大弓,将手里的箭矢向空中抛射而去。

  唰的一声,一群黑点腾空而起,而后悠悠下坠,如下雨也似朝金人骑兵头上落去。

  这一箭还没落下,祁煊搭箭再射的同时,又喊道:“后排,搭箭,射!”

  两群黑点汇集到一起,密密麻麻地没入奔腾的战马之中,几个金人浑身插满了箭矢,身子一歪落了马去,瞬间就被后面而来的马蹄践踏在地,生死不知。

  而地上的残雪已经被踩成一片泥泞,泥点子漫天飞溅。

  不过只是一个照面,金人骑兵的骑兵便损兵折将,不过他们的攻势未停,依旧向这个方向奔驰而来。

  而黑河卫的人见初次照面便赢得这么漂亮,顿时宛如打了鸡血也似,在祁煊一声又一声射下,不断往对方抛射着箭矢。

  当然,金人也不是不还击的,他们一面身手敏捷地在马上腾挪着身子躲避箭雨,一面搭弓射箭还击回来。

  不过黑河卫的人有柴车做阻挡,倒是没人伤着。

  而这群金人似乎也意识到对面的人不是善茬,且地理位置对他们极为不利。

  人在高,我在低,别人能打到你,你想打到对方却是难之又难。

  只有逼近了才能攻下这些人。

  当然金人骑兵也不是不恐慌,看见自己的人一个个落下马去,被马蹄子踩翻在地,本是可以保命,却无奈一命归西。

  可没人敢退,因为骑兵一旦冲锋起来,都是一往直前,不是不想退,而是谁在这种奔驰的情况下后退,下场就是被后方的人撞碎成渣。

  近了,更近了。

  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黑河卫已经有人开始受伤。

  一旦有人中箭,便被抬到第二排柴车后方去。

  金人骑兵还有二十多人,有些明明身上插满了箭矢,还是顽固地钉死在马上。

  也是冬天穿得厚实,里外几层,距离又远,未伤到要害。

  他们已经来到了山坡前。

  说是山坡,不过是个土包,坡势并不陡峭,所以马儿虽降低了速度,还是依旧往这边冲了过来。

  而此时,除了那些依旧往外射箭的兵卒,祁煊已经收起弓去了柴车旁,他身侧站了数十个畏手畏脚的罪民。

  “记住我说的话,不用害怕箭会射中你们,就算射中了也不会死。”

  “指挥使大人……”有罪民哭丧着脸喊道。

  “咱们的箭有限,真让他们冲上来,全部都得死!现在都听我号令,弓手撤。”

  手拿弓箭的兵卒迅速撤到第二层柴车后,而没有己方的压制,显然对方的攻势更猛了。

  随着咻咻声,箭矢扎进木柴中的声音不绝于耳。

  祁煊已经弯下了腰来,而那些罪民们也矮了一截。

  似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很可能会丧命的危机感,竟是神魂俱丧地哭喊了起来:“我要去后面,让他们来,为什么会选了我!不行的,会死人,没了柴车阻挡,离这么近,我们都会中箭死的……”  

  他一面哭喊,一面跌跌撞撞就往后方跑去,还未跑出几步,就被从后方射出的一支箭矢射中胸口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人便没了声息。

  “谁敢临阵脱逃,他就是例子。

  只要照着我说的做,不会死,爷在这里陪你们,怕个鸟!”

  祁煊疾言厉色骂道。

  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不断朝这个方向逼近而来的金人:  

  “现在听我号令。

  我数三下……”  

  “3、2、1!”

  随着最后这个数落下,祁煊快很准地斩断了柴车上捆绑着木头的一根绳子。

  这些柴车上都码着一根根圆滚滚的树干,随着捆绑着这些树干的绳索一一被斩断,车上的木头顺势滚了下去,轰隆轰隆,以势不可挡地姿态朝山坡上滚下去。

  而正对这些滚木的正是金人的骑兵。

  本来祁煊在砍完绳索应该匍匐躲回后方的,可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没听见,那些罪民们有的瑟缩在那里动也不动,有的倒是听命去斩绳索,却是手上没劲儿,竟是一下没斩断。

  祁煊心里暗骂一声,喝道:“都快,砍绳子不会?

  都站在这里等死?”

  随着这声喝声,他腾身操刀来回奔着,一面状似疯狂地斩着绳索,还不忘飞脚去踹那些愣在当场的人。

  一共有四辆柴车,每辆车上下都绑着几根绳索,根本不是一个人力所能及的,不然祁煊也不会费这种麻烦事。

  有的听了他的喝骂,抖着手斩断了自己负责的绳索,有的努力地克制着惊恐,挥刀去砍那些没人去斩的绳索。

  随着一声又一声剧烈的轰隆声响起,几辆柴车一一被推翻,车上的木头顺着坡势就滚了下去,而所有人都暴露在金人的攻击范围之中。

  “撤!”

  祁煊一个懒驴打滚就滚在了地上,而后连着匍匐几下,使劲一窜就回到了第二排柴车后。

  其实他本不用如此,会这么做也是给那几个罪民做演示。

  而那几个罪民有的跟着他的动作做,虽是笨拙了些,但也来到附近,很快就被掩在柴车后的人给拖了进去。

  有的却是像一只蛆虫一样,只是原地打转,还有的依旧则是像吓傻了一样站在原地。

  而未能及时回来的几个,俱都被零星散箭射中了。

  有的扑通一声倒地,没了声息。

  有的却是凄厉地惨嚎着,让人来救他。

  只是这种情况,谁也不会将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去救人。

  几个侥幸回来的罪民庆幸自己听了指挥使大人的话,不然现在他们肯定死了。

  而另一边,金人骑兵迎面撞上不停翻滚下来的木头,以他们的骑术方一开始都躲过了,可越来越多的木头滚了下来,终于有人被绊倒。

  这一倒就是连人带马飞出去,还有的则是轰然一声倒地,后面奔来的战马收势不住,发生连环撞击。

  场面顿时一乱,这一下金人骑兵又损失了十多骑。

  发生的这一切说起来慢,实则也不过是在几十个呼吸之间,只是转眼间他们就损失惨重,这对金人骑兵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本身他们之所以会选择这一队人突袭而来,一是打着掠夺的主意,二来也是因为对方都是步兵,还都负重前行。

  对于骑兵来说,对上步兵,以三十对三百也是可胜的,更何况是这加起来不过五六十人之数。

  恰恰是这种念头,让他们尝到了马前失蹄的滋味。

  如今剩下数十骑,他们真的可以战胜眼前这些人?

  看着不远处那矗立在山坡上的几辆丑陋的柴车,剩下的金人骑兵终于缓慢了冲势。

  随着一声号响,他们从中间分开往两旁疾驰而去。

  这是打算撤了?

  掩在柴车后的黑河卫的人,不禁这么想着。

  之后,那些金人骑兵来回在场中奔跑了数圈,似乎在检查同伴们的伤势,不多时就负着还未死的同伴驱马离开了。

  留下满地狼藉。

  黑河卫的人等了好一会儿,才从柴车后冒头出来。

  劫后余生的众人面面相觑后,都不禁发出一阵欣喜欢呼声。

  以步兵对骑兵,己方伤亡几乎可以忽略,对方却是损失惨重,这一切都是因为指挥使大人临阵不乱指挥得当。

  “大人,别忘了咱们的酒!”

  “等着。”

  连祁煊都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从侧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地足以使大地震动的马蹄声。

  却是黑河卫的骑兵来了。

  “属下姗姗来迟,还望大人赎罪。”

  祁煊浑不在意一摆手,“不过是意外罢了,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来袭。”

  他半拧着眉,看向远方黑压压天色:“先回城,我怕还有敌袭。”

  ……  

  事实证明祁煊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前脚回去全城戒备,后脚就有金人大队人马而来。

  这一来可不止是几十骑,而是漫天遍野,站在城墙上往外看去,就见金人像似蚂蚁一样向黑河卫城涌来,粗略估计对方大约有五百多骑兵,另有数千的步兵。

  城墙上,祁煊面色阴沉:“他们怎么会来黑河卫?”

  毕竟以黑河卫所在的地势,一般金人都不会选择这里作为攻击对象。

  牛千户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照这架势,他们是想打下咱们这儿。”

  离黑河卫大约有几百米的地方,金人正在安营扎寨。

  而对方阵营中赫然立着数辆盾车、云梯、井阑、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这些东西只有攻城战之时才会用出,这些金人竟把这些都搬到城下,不是想打下黑河卫还能是什么。

  “他们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到咱们这儿的?”

  一个将领看着金人的阵仗,忍不住诧异道。

  黑河卫虽处边线,却处在一个夹角中,有大黑山作为依靠,又以黑河为天险,金人若是想攻到黑河卫,必须渡江。

  可黑河水流湍急,河面甚宽,金人不会造船,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金人若想兵临城下,需绕道经过几处卫城,才能来到黑河卫。

  可前方毫无示警,这些金兵是怎么无声无息就打到了黑河卫城下?

  “难道说……”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难道说金人有船?

  只有他们拥有大量船只,才有可能渡江而至,无声无息就来到黑河卫。

  当然黑河卫也不是没有派人在江边驻守,这么看来,驻守在江边的那一队人已经遭了毒手?

  所有人都面色悲恸,同时也格外的凝重。

  黑河卫因为地理原因,寻常很少会发生战事,虽有五千多名兵士,但真正可用上的战力不到四千。

  且守城器械严重不足,如今对方大张旗鼓而来,恐怕这一仗极为不好打。

  “命全员戒备,他们这番恐是打急战,不会拖太久。

  只要能撑过头两日,他们自会鸣金收兵。”

  当然,对方既然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来,肯定是抱着必要攻下的心思,恐怕会手段频出,全力进攻,也代表着这场守城战非常不容易打。

  可再不容易打也要打,金人素来暴戾,可没有不杀战俘之说,辽东军落在他们手里,从来都是死的下场。

  祁煊一声令下,各位将领便匆匆下去准备了。

  而城中之人自然也听到这一消息,俱是胆战心惊,如丧考批。

  两军对阵,最忌讳的便是后方起乱,所以城中各处很快便戒严了。

  大街之上禁止人通行,所有人都闭门在家,若是随意在街上闯荡,按军法处置。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秦明月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心急如焚,可万般皆无用,只能一遍又一遍命人出去探听究竟。

  战斗很快便打响了,就如同祁煊所言,对方打得是急战,根本没有耽误,便开始攻击了。

  这一场直至夜幕低垂,对方才鸣金收兵。

  金人损失不小,同样黑河卫损失也很大。

  情况十分惨烈,死了百十余人,而受伤的人也达到四五百之数。

  也幸亏黑河卫只有一处城门,不然光凭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守住。

  祁煊晚上没有回来,只命人报了平安,秦明月身边睡着晨哥儿和昀哥儿,两个孩子都睡得是十分香甜,可她却是整整一夜未眠。

  而第二日天刚麻麻亮,金人进攻的号角又吹响了。

  战鼓声,嘶喊声,夹杂火炮地轰响声,整个城都在震动,所有人都躲在屋里紧紧地捂着耳朵。

  秦明月坐在炕上,一下又一下地数着那火炮声。

  这火炮声寥寥,隔一会儿才会响一声,她知道黑河卫只装备了四门火炮,还是常年静置不用的,恐怕炮弹也不多,等到了弹尽之时,才真是惨烈的开始。

  ……  

  若论金人最害怕什么,莫过于大昌的红夷大炮了。

  他们有着最快的马,最锋利的箭,还有最骁勇善战的战士,可再快再利再善战也比不过大昌的红夷大炮。

  他们在这种炮下死过很多人,他们有多么痛恨这样的东西,同时就有多么惧怕。

  为了对抗这种东西,他们研制过许多器械用以防守,可效用都不大。

  看似一颗不大的铁球飞射过来,经常是整整一个纵队被撕裂开来,胳膊腿儿齐飞尸横遍野的下场。

  当秦明月数着炮声的同时,金人这次带兵前来的首领莫哈也在数着大昌的火炮声。

  与之不同,莫哈却是眉心一跳一跳的。

  每当他以为大昌炮弹耗尽,总会再响一声,就像似在打他的脸。

  “再攻!以防守为主,让那些阿哈和披甲人上,注意保存兵力,这座城里全是老弱妇孺,守城之人是辽东军最弱的将士。

  只要耗尽他们的炮弹,他们就是待宰的羊羔,咱们拿下这里,就可以此为据点打入辽东的腹内,是时美酒女人金银享用不尽。”

  这次莫哈带了一个固山的兵力前来。

  固山是金兵编制,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个固山,共计七千五百多人。

  他作为固山额真领着这一队金人的战士,不过是先驱队伍,为后方之人肃清敌人,攻下可以落脚的据点。

  与辽东军对阵多年,金人就好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辽东军。

  他们这次耗费人力物力无数渡江,也是深思熟虑下的结果。

  只有这里,才可以让他们有机可乘,而为了渡江,他们已经损失惨重,有许多人还未来得及踏上河岸,便葬身在滚滚黑水之中。

  所以这次对黑河卫,他们是势在必得。

  可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即使有数股兵力帮着骚扰拖延,给莫哈的时间也只有三日不到。

  不过他有信心攻下这里,据情报这座城里的粮食所剩无几,守城器械和其他用物都十分匮乏。

  莫哈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那座黑色的大怪兽,只要一想到这座城即将是自己的战利品,他就血脉沸腾激动得不能自已。

  ……  

  秦明月有些坐不住了,叫来德全。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依旧胶着之中。”

  “那些罪民们?”

  “城中已戒严,不参战着一概不允许在街上游荡。

  因为城门那处兵力吃紧,已经拉了一批人过去,剩下的人都各自闭门在家。”

  “派人去跟爷说,让他小心这些人敌前叛乱。

  另,着人封闭了城西、城北两地,并命人四处敲响铜锣巡逻并示警,凡造成内乱者,一概杀无赦。

  有重大军情禀报者,若所查属实,免除罪籍,放还为民。”

  德全震惊道:“夫人……”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秦明月的意思,匆匆应是下去安排了。

  整个卫所的兵力都集中在城门处,所以内里十分空虚。

  一个负责戒严全城的千户正犹豫着要不要封闭城西城北两地,听到指挥使府上传来这样的话,也不得管这命令是个妇孺下发的,匆匆便去照办了。

  很快城西城北的两处内城门就关闭了。

  也是这黑河卫不同他处,屡有内乱发生,为了防止并管理这些罪民,城西城北筑有两座城门。

  不同于其他城门,这两座城门是从外面关闭的,是反着的,一旦关闭,城北城西两地就会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

  留驻在两城的卫所兵卒,僵着脸领头在城中巡逻。

  看似他们依旧那么的庄严肃穆,全副铠甲虎虎生威,实则每个人的腿都在打着颤。

  到了封闭两地城门的境地,就是代表着这里会产生。

  他们该多么倒霉,竟在这个时候负责值守!  

  这些人以五人为一队,其中三名乃是卫所的兵卒,另两名则是各处甲长保长。

  这些甲长保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面铜锣,一面鸣锣,一面沿街叫喊着:“金人攻城,当安分守己。

  凡造成内乱者,一概杀无赦。

  有重大军情禀报者,若所查属实,免除罪籍,放还为民……”  

  一声又一声锣声,伴随着这种呼声,传入城中罪民的耳里。

  警惕的同时,那句‘免除罪籍,放还为民’也传入他们或是她们的耳里。

  哪怕是再无知的妇孺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前方两军交战,最忌后方生乱,上面人这么做是想把乱子掐死在襁褓中。

  免除罪籍,放还为民。

  这对被流放在的重犯,只有到死的那一日才能解脱的人们,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有些事上面人不知,不代表下面人或是身边人也不知。

  一处低矮简陋的屋子中,一个面容姣好却眉宇间隐有郁郁的妇人面色怔忪;散发着脚臭味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异味的大通铺,一个面容尖嘴猴腮的瘦小男子躺在炕上,眼中异光频闪;一个长相文弱却满面苍白憔悴的年轻男子怔了一下,不禁看向窗外……  

  还有许多许多。

  而那些正计划着要做些什么的,或者居心叵测之人,纷纷低骂了一声,满心晦气。

  都能想到的事,他们自然也能想到,想成事自然不能只是一人。

  那么除了自己,其他人可能相信?

  他们是否会出卖自己,换得自己安稳?

  有时候强行压制反而会遭来逆反,反倒是挑起内部争斗,才是维稳的真谛。

  ……  

  接到下面人报来,祁煊不禁朗笑了一声。

  在场的几个将领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纷纷竖起大拇指道:“夫人当是女中巾帼。”

  换做平时,祁煊免不了要得意会儿,可如今他只能吩咐一切都按夫人说的办,却是并无心情去得意。

  他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合眼了,时不时还要身先士卒前去城墙上对阵杀敌,其实早已精疲力尽,能撑下来不过是毅力。

  有人报来:“大人,炮弹已不多,还有五枚。”

  这个结果祁煊并不意外,本身储备的炮弹就不多,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他一直命下面人省着用。

  他顾不得忧虑,道:“再坚持半日,若是能守过今晚,明日他们定会撤兵。

  这几枚炮弹全部留着,上桐油、火箭、滚木礌石,真正考验咱们的时候的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这一波攻守战又是到了夜幕降临,金人才鸣金收兵。

  不同昨日的试探,今日才是真正的惨烈。

  黑河卫的人死伤过千,这里面有士卒有军官将领,还有不少罪民。

  从下午这一场开始,就有无数身强体壮的罪民被拉到前线。

  这些人寻常都会进行简单的训练,即使再骇得面色惨白,手软脚软,当死亡离自己这么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人死去,也知道开始反抗。

  而经过这么一场,到了下一场这些人的表现就会让人改观,初上战场的人都会经历这么一出,用血的洗礼来让自己成长。

  过得去,自然让人刮目相看,过不去,小命交代当场。

  而对面的金人阵营情况也不大好,整个军营里充斥着各种痛苦的哀嚎声。

  一些金兵或是满身烫伤垂死挣扎,或是缺胳膊断腿痛苦哀嚎,场面极为惨烈。

  这就是金人最讨厌辽东军的地方,汉人最是无耻,从来龟缩在城里以逸待劳,手段极其恶毒。

  金人们对敌讲究大开大合,赢就是赢输就输了,输了就交代掉自己的小命。

  可汉人不同,他们会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和工事来与他们对阵,例如那条绵延千里的长城,例如攻城战中从城头上泼下来的热油、火箭、巨石,例如那些火炮,还例如他们使出的各种诡计。

  金兵与辽东军对战多年,付出了无数血泪代价,才勘破这一真谛。

  可勘破了也无用,虎口夺食,就得有被老虎咬死的觉悟。

  莫哈整整一夜未睡,次日一大早就命麾下战士再度攻城。

  莫哈已经察觉到对方炮弹耗尽,可汉人太过狡猾,他还是小心起见保存着实力。

  见昨日对方几次岌岌可危,死伤那么多人,炮声都未再响起,他觉得已经可以真正进攻了。

  这次莫哈派出的是麾下真正的精锐,前日乃至昨日上阵的阿哈与披甲人,名为金人,实则都不是真正的金人。

  阿哈大多以汉人与高丽人为主,乃是金人的奴隶,而披甲人则都是降人,种族混杂。

  金人并不蠢,他们的族人太过稀少,加起来不多数十万,又怎么可能去做无谓的牺牲。

  所以昨日阵亡的金人虽有损耗,但并不多,而今日攻城的才是金人真正的精锐之兵。

  又是排山倒海的冲锋,满目疮痍的攻城车、盾车被推到战前,无数金人隐藏在其后向城墙方向攻去。

  投石车掩护,云梯随后而上,井阑也被推至可以射击的距离,无数金人借此隐藏往城墙方向射出箭雨。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

  这个声音让无数金兵熟悉,每次这种声音响起,就代表有无数人要被其带走性命。

  身处在后方阵营的莫哈满脸震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有?

  可战场之上从来是呼吸之间翻转战局,他也顾不得多想,只能硬着头皮让后方人马迅速接上。

  可紧接着又是一阵炮声响起。

  看似不大的黑色铁球像似狰狞的恶鬼对众人露出凌厉爪牙,来势汹汹,射速极快,有的人看着有东西过来了,就是眼前一黑。

  鬼哭狼嚎,丢盔卸甲,都逃不出它的魔爪,所到之处一片血肉横飞。

  而它的攻击不光如此,地面弹射是所有人的噩梦,什么东西被其撞上都会化为一堆碎片。

  绝望是什么?

  眼前大抵就是绝望了。

  拼尽全力去攻击,本以为胜利在望,却发现一切都是笑话,对方昨日做出的颓态都是骗人的。

  “他们到底还有多少炮弹?

  为什么城里没有乱?”

  莫哈有太多质疑,这些问题没人能回答他。

  眼见自己的族人一片一片化为肉泥,此时的莫哈可没有昨日的镇定了,他暴跳如雷,恨不得亲自上阵杀掉那些可恶的汉人,只是他可不认为自己的骨头能顶住对方的火炮。

  又是一声炮声响起,莫哈开始绝望了,他更加认为之前守城的辽东军所表现出来的都是骗他。

  什么炮弹耗尽,明明就是诈敌。

  “收兵!收兵!”

  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场上剩余金兵宛如洪水也似撤退了,连自己族人的尸体都来不及收拾,就像他们之前匆匆而来,这次匆匆也而去,留下一片狼藉。

  城头上的黑河卫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如释重负的还有祁煊。

  两军交战,攻心为上。

  之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骆驼身上加稻草,直至终于压垮它,幸好对方收兵了,不然祁煊也不确定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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