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遇晚晴
夜幕深沉，华灯初上，街满霓虹。反观倩影，独倚树下，意兴阑珊。
林若曦背靠一株老树，独坐在路旁油漆脱落的木栏杆上，一双玲珑眉目在夜色中皱起，弯出一个深深的弧度。发黄的灯光透过树叶，勾画出她线条分明的轮廓。
尹可欣的话依旧充斥在耳边，像一群无头苍蝇，驱之不散，听之更烦。相识这么多年，她对洛楚倾尽真心，但他说翻脸就翻脸。床照？我们的第一次？房卡？这些刺目的字眼那么轻易地击碎了她误以为牢不可破的爱情。那我们之间到底还留下了什么呢？她不禁讥笑自己的滑稽。
“呼，呼。”圈在食指上的钥匙扣飞速旋转着，夹杂着脆脆的钥匙片的撞击声，像灵魂破碎时的尖叫，声声落入她的耳中，淹没在脑海的深渊里。她怅然地叹了口气，想将这一切笑忘，然而，笑后空余浓浓的苦涩和久久的心酸。
……
旁边巨大的街灯下，一个拖着箱子、背着硕大旅行包的男孩突然走来过来——他一双眼眸像亮堂堂的玛瑙一样散发夺目的光芒，鼻子高高，薄唇弯弯。时尚帅气的短发在微微的夜风中流畅的飞扬，也在林若曦的眼里划过一道好看的光芒，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粘在他身上，虽未帅到离谱，却那么自然而出挑。当时，林若曦对他的感觉是，有子如斯，幸莫大焉！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急匆匆地冲了出来，差点将她撞下栏杆。女人马上回过头来道歉，然后转身去帮男孩提行李。男孩摆摆手，但女人硬是夺了过去，并朝着林若曦走来，男孩很自然地两手插兜，悠然地走在后面。在经过林若曦时，男孩突然凑近她，在她耳边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话：“小朋友，别把门牙磕了！哈哈……”
林若曦为他这句玩笑话羞得脸颊飞红，立马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抢劫啊！”一声呐喊以后，一个身影从她身边蹿过，她想也没想拔腿就追了出去，像发泄心中的愤怒似的，将手中的一大串钥匙狠狠地砸了过去。那人被砸中了头之后，只一个踉跄便继续往前跑。
她连忙扯下脚上的鞋，又是一丢，没中。她用力又丢过去一只，那人被砸得一个前扑，立马又站起来，但很快发现自己已经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转身就想往别的地方跑。
“把包交出来！”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义正言辞地说，“不然我报警了！”说完，她掏出手机，做出报警的样子。
那个抢劫的小青年回头见是个女的，口气很大地威胁道：“老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数一二三，再不交出来，我就真的报警了！”她一边拨号，一边盯着那人。
“别别，别报警！包给你，美女，你放我一马。”小青年连忙将包递过来，林若曦准备伸手接住的时候，不想一把刀送了过来，她身体一侧，躲过一刀。他又是一刀，朝着她的胸口扑来，她吓得急忙将手机砸了过去，整个人地向后倒去，眼见快着地的那刻——
忽地一阵疾风卷过，一只苍劲有力的手在她肘上拖了一把，微微用力，惊魂未定的她就摔进了来人的怀抱之中，前前后后不过两三秒。恍惚间，林若曦在那人的身上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闻过。
这时，他极其温柔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小朋友，我说了磕掉门牙可不好！”
抬起头便是他放大的脸颊，密长而卷曲的睫毛之下，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林若曦瞬间耳根发热，张皇失措地推开他的手，逃离他的怀抱。
“看我干嘛！快抓人！别让他跑了！”她大喝呵斥他，眼里清清楚楚地写满狼狈，却不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孩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喊抓人，你倒是很可爱！不过你大可放心，人已经抓住了，你看——”
果然，他刚刚救下她的时候顺便扣住了那人的命门，刀也被他一脚击落在旁。林若曦捡起地上的鞋，对准蹲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青年，“拿过来。”
那人乖乖地将包递过来，她一把夺过去，顺便给了他一鞋子。然后，将包还给后面追来的失主，失主连谢谢都没说就速度跑了，她和他无奈地相对一笑——这年头什么奇葩都有。
“你想怎么处置他？”男孩盯着地上蹲着的小年青，小青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也许大好前程就这么毁了。
“女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以后再不敢了。”小年青大声求饶，然而眼中满是狡黠，伺机寻找逃脱的机会。
林若曦顿时心软了，“如果不知悔改，我们一定将你送进公安局。还不快走！”
“谢谢！谢谢！”小青年连滚带爬地走了。
男孩摇了摇头，“你放了他，他还是会继续作案。”
她不同意地说：“也许他也是迫于无奈。”
“希望总是好的。”他没有说出另一句，现实却非常残酷。男孩将她的钥匙和手机塞进她的大衣兜里，又拿起另一只鞋递给她，她这才惊觉自己光着两脚，而且一只脚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扎了进去，痛得她险些站立不稳。抬起脚，竟然是一摊鲜血！她正在考虑怎么走回去，身体就突然悬空了，他竟然将她横抱了起来！
“你不用谢我。”他懒懒地笑看着臂弯里拼命挣扎的她，“不过就是见义勇为。”
他嘴角扬起浅浅的笑，那笑如丝般缕缕绽放开来，缠绕住她的眼。橘色的灯光照过他青色的风衣，落在林若曦的眼里，竟连着那笑一起变得温暖起来，看得她一时慌张地不知说什么好，“将我放回原来的地方就好了。”
男孩弯唇一笑，还是将她抱回了栏杆之上，眼神灼灼地看着她，“你确定不用去医院？”
“嗯，我回家处理一下就好了。”她躲避他询问的眼神，低头轻轻答道。阴影埋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脸上笑容一收，蹲在她的脚边，用力一扯，撕开她的米色丝袜，她连忙抬起头，将脚缩了回去，紧张地问，“你干什么？”
他从包里取出矿泉水瓶，拧开放在一旁，抓回她的脚，先查看了一下伤口，然后开始认真地冲洗伤口。他的动作轻缓而温柔，直至看到扎进脚底的尖石，才抬起头慎重地问她，“忍着点？”
“嗯。”她话未落音，一粒长长的石头已经被他拔出丢在一旁，她怨恨地痛哼了一句。
“动作快才不会痛。”他又笑起来，继续手上的动作，直至将伤口清洗干净，接过中年妇女递过来的一条方巾，撕拉，一分两半，先擦干她脚上的水，再小心地将另一半包住她的伤口，扎紧，又替她穿好靴子。
“如果家里没药，还是去医院重新包一下。”他像在下命令，又像在等待她的承诺，她只好嗯了一声。
“没什么大碍。”他站起来，洗去手上的血迹，背上背包，双手插回兜里，笑着安慰她。说完，朝中年妇女招手示意，“李妈，我们走吧。”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回眸一笑，眼神灼灼地燃过她的眼底，“有缘再见！光脚的小丫头。”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拉了拉背上的旅行包，高举右手头也不回地挥了挥，便朝着左街走去，一派放浪形骸的作风。那个中年女人朝她点头一笑，连忙跟了上去。浅浅的阴影在他们的身后拖长，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殆尽。
自始至终，林若曦没顾上说一句谢谢，他就已经走远了。正当她还在愣神之际，兜里的手机如同掐算好了似的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洛楚！他还找我做什么？她盯着手机屏幕，无数猜测在脑子里如漩涡翻滚一遍之后，收起心绪，镇定地划开接听键。
“我没带钥匙，回头等我来拿！”又是命令式的口吻，他当自己是谁！她如霜的目光盯着扣在手中的钥匙，力道不自主地加重，指尖连同那片钥匙深深地嵌进肉里，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最后，她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不必劳烦您的大驾，我会放在老地方，以后，自己的东西请自己保管！”
挂掉他的电话，林若曦顾不上脚下的疼痛，以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到洛楚的公寓门口，将捂在手中尚有余温的那片钥匙用力地拍在地上，压上花盆，狼狈逃去。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丢下的不仅仅是一片钥匙。
半片碎月探出云缝，薄薄的光亮如雾般染白了天空。街上的霓虹灯忽明忽暗的闪耀着，为单调的黑夜镀上五彩的颜色。丝丝微风擦过她的衣角，在她的身后，落下细小的弧度。
回到家，林若曦踢掉靴子，重重地将自己摔进床里，连外套都未来得及脱，和衣闷闷地摊在床上。不就是个男人吗！林若曦，你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她自嘲一笑，爬起来取下床头的一本未看完的书，心烦气躁地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一会儿又负气似的将书丢至一旁，塞上耳机，打开MP3，选了最劲爆的音乐，放到最大声。
往事一幕一幕从大脑传输而出，直直地送达她的面前，她想不回首都难。她想起了曾经一起上图书馆读书，放完学饿得跟着他到处找吃的，期末相约复习功课……正是由于这么多一起做过的事情，命运之手才将他们推到了一起。现在这只手又要将他们推开，命运果然是残酷的。想着想着，她的鬓角泪水慢慢滑下。
街道不远处的犄角，一道冷冷的身影默立在深黑的暗影之中，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楼上的一举一动，直至灯光渐渐熄灭，才收住目光，转身离去，消失在街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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