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尽缘始

　　随着一声闷响，冰冷的江水迅速袭来，寒意吞噬她的寸寸肉骨，喉咙似被一双利爪扼住，勒得她无法呼吸。她本能地屏气，急速划动双臂，企图抓住救命之物，但逐渐下沉的身体让她清醒地意识到，黑暗正像一只巨大的手，将她拖往死亡的深渊。

　　突然，一道身影靠了过来，他一手牢牢地托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紧紧贴上了她的唇。活命的氧气伴随他好闻的气息迅速从他的嘴里度过来。她一边大口地吸气，一边紧紧攥紧那人腰间的衣襟，唯恐一松手再次掉落无尽的深渊。

　　不多时，见她稍微缓过气来，他松开扣住她后脑勺的手，用力地将她揽进怀里，带着她往水面奋力游去，水面的亮光越来越强烈，刺得她睁不开眼……

　　“曦儿！曦儿，快醒醒！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拍打着她的耳膜，她努力睁开双眼，却看见自己走在一条山道上，眼前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身穿中学的校服，推着自行车，边走边探头张望着，她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忽然，他飞身上车，猛踩踏板冲向山道拐弯处。从拐角的凸面镜中，她清晰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朝他疾驰而来，他不闪不躲地继续往前冲，小轿车里的人显然才发现他，慌忙狂踩急刹车。紧接着，自行车往左一拐，连人带车摔落山道里侧，而仓促躲避的小轿车则失控地飞过护栏，从山崖一边翻滚下去跌入深谷。她吓得急忙捂住耳朵，用尽全身的力量尖叫：“不要！”

　　“不要！！”她终于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床上，脖子因被子缠住而呼吸很不顺畅，两只手正紧紧地拽着被角，身体瑟瑟发抖地蜷在一起，背上汗渍连连。虽已不在梦中，她却依旧心有余悸！

　　这些年，她一直多梦浅眠，午夜梦回之时，她常常从梦中吓醒，惊出一身冷汗。梦里的一些人和事，当时记忆犹新，但醒来之后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偶尔记得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但是，“曦儿”这个名字似乎一直在梦中徘徊，这个曦儿究竟会是谁呢？和自己又有什么联系？今晚梦中救人的那个男人为什么有着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气息？后面的孩子又是谁？为什么他也让她感觉如此熟悉？

　　“啊！！！”她痛地抱住头，又来了！已经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回细想梦中的事，她都会痛如针扎。

　　黑夜里，她急急地摸出床边的手机，匆匆拨出一通电话。电话那头一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很久都不见对方接听。她这才想起，他昨天已经去了他妹妹家给她过生日，况且现在——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01:30，不由呵笑了一声，又是这么晚了，他应该睡熟了吧。她拿枕头垫在背后靠着，打开手机聊天软件，习惯性地点开一个熟悉的头像。

　　“喂，睡了没？没睡就爬出来陪我聊天！”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他，她所有的好脾气都变成了不客气，连说话的语气都刻薄了几分。

　　很快那边就回话了，“大小姐，我这边现在是白天！现在就睡觉，我不是要变猪了。”他不说，她差点忘了他们之间的时差问题。

　　“而且，怎么爬？难道要从手机这头爬过去陪你演午夜凶铃吗？我是不是应该这样？小美人——我——来——陪——你——了！”知道她怕鬼，他故意拖长声音吓她。

　　而她明知什么也没有，但是光靠想象，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瞬间涌上来，脖子后面似乎掠过一阵寒意。她连忙转头，快速摸到床头的开关，灯亮之后，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你不会又去开灯了吧？”他对她的行为几乎了如指掌，“要不我们接下来聊聊那鬼来电，荒岛求生什么的？绝对比那爬出来的画面感更刺激。”他继续吓唬她，似乎每回到了晚上他就喜欢上玩这种恶趣味的把戏，而且显然乐此不彼。

　　“能不能别在这么漆黑的晚上说这么阴森吓人的东西呀！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她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他从网络那头抓出来，鞭尸一遍，不，不是鞭尸，鞭打就够了。想到尸体，她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哈哈，不是我吓你，你这小胆量在我这么持久的锻炼下怎么一点都不见长呀！？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也！”得了便宜他还不忘打击她。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没事人似的觍着脸凑过来问她，“难道你又做噩梦了？你这怕黑和做噩梦的毛病是怎么落下的，真该改改！”

　　林若曦觉得这人果然非常欠扁，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不由自主的变了味。她冷哼一声，嘴上也是一点都不饶人，“谁做噩梦？你才做噩梦！以后让你天天做噩梦，看你还怎么笑我！”

　　“不做噩梦你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我？哎呦，可惜呀，梦里的那些女鬼姐姐们都不喜欢我这种没人疼没人爱的单身汉，我倒是希望有那么一个漂亮的女鬼姐姐陪我明天一起情人节，也不至于如此孤单落寞啊！”对方的口气装地可怜兮兮，但字字句句不离刺激她的宗旨。

　　情人节？她倒真忘了今天是情人节了。但是他妹妹偏偏在情人节过生日？她不由一阵皱眉，却不敢再细想下去。

　　见她不回话，对方好奇地追问：“你不会真的连情人节都忘了吧？难道你的男朋友们都弃你而去了？还是你在等哥哥我送你一份大礼啊？”说完，还极其可恶地发来满屏玫瑰花和飞吻。

　　“这些够不够？不够可以将我空降给你呀？怎么说人家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凋谢的花美男一枚，大人您就收了我吧。哈哈……”那发嗲的样子看得人一阵作恶。但她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他就真的空降到她的眼前，只是陌路之上，两人相看不相识罢了。

　　她一脸嫌弃地说，“你老人家别来恶心我，还是享受你一个人的美妙情人节去吧，不要在我这里卖弄姿色！”想了想，又学他阴阳怪气的口气说：“哦——错了，应该是与你那些夜晚出来招摇的姐姐们一起享受美艳的情人节。我嘛，就不奉陪了，睡我的大觉去！”说完，她使劲一直按退出键，直到所有程序都退出了，才满意一笑。哼，跟我斗！

　　其实，平时她还是很乐意和他斗上一斗的，哪怕只是逞一逞口舌之快。今天本来也想和他聊聊那个心惊肉跳的梦，谁知他那么不识趣地说什么女鬼情人节让她完全没了心情。她索性丢掉手机（好像手机也被他连带着嫌弃了一般），懒得再理他。

　　但是，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落下怕黑和做噩梦的毛病的呢？她头痛似的按了按太阳穴，静静地瞪着灯光打亮的橘色墙壁。

　　正面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张木框纹理的挂画——这是她上高中时，洛楚在一次画展上特意买来作为生日礼物送她的。挂画上，两条灵动的人鱼游荡在一片蔚蓝的海洋中，缕缕月光于满天的蓝色里倾泻下来，亮光洒满整个海面，最后聚焦在年轻的人鱼身上，让它们显得异常光彩动人。画的右下角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月色孤独了，便有了月影；我孤独了，便有了你。

　　不愿爱情地久天长，只愿相守之时，我们是依靠彼此的人鱼。

　　（赠给双鱼座的曦曦——洛楚）

　　我们还是彼此相守的人鱼吗？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推开厚厚的被子坐起来，怔怔地望向玻璃窗外——墨黑色的天穹之上，错点着寥寥星辰，有一颗落在她眼里，是那么闪耀。黑暗在她和那颗星星之间划出长长的距离，让他们变得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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