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众位面粉厂老板不服，最后还是把事情捅到了县里。还是原先的那个会议厅，日理万机的县委书记稍稍有些不耐烦的接见了来访的企业家们。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秘书给每个人斟上了茶水。书记端着一张官样的笑脸，耐心的倾听着群众们的意见。
“咳咳。”
秘书听到咳嗽声，忙向前张开双臂压了压：“大家安静一下……”
“书记，我们这也是为了咱们县的利益啊……”
赵学泉最后振臂高呼，听到书记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书记瞅了瞅底下坐着的几个人，林建军老神在在，对着他微微点头致意，面上一片尊敬。而赵学泉和林建国则是满怀希冀的看着他，一副见到青天大老爷的表情。
林建军摸下公文包，书记了然，家里那五万块钱还没捂热乎呢。再看看这两边的人，赵学忠是冯书记的秘书，而林建军深得李司令喜爱。虽然李司令早已不管事，但他上将的军衔还有同那些老领导的关系，他实在是惹不起啊。
书记其实心里门儿清，中央文件的宗旨，大意不过是合并那些效益不好的厂子罢了。而他们县这点事，不过是赵学忠想借机给他弟弟谋点实惠而已。现在该合并的合并了，文件也都签了，他还能多说什么？
林建军给他送了钱背后还有大靠山，赵学泉那边不过是打了文件的擦边球，该倾斜向谁县委书记心里很清楚。至于冯书记那边，他已经合并了厂子，文件的指示和精神他高效的执行了，也能大概说得过去。
“各位同志，听我说几句。不就是个牌子么，既然能有一个福乐，那肯定还会有康泰。我们县的父老乡亲们向来是不怕吃苦，敢于创造奇迹的人。有建军他们的先进经验，有这么多人的支持，我相信，用不了多少时候，康泰会成为一个大品牌。
这是中央下来的文件，也是提升我们县经济发展的一次重要契机。我希望大家好好把握住机会，不要让党和人民失望。”
说到最后，县委书记眼角笑出了褶子，脸上挂着圣洁的光辉。崔立华忙起来，一脸感激的看着书记说道：
“这些年书记一直勤勤恳恳，支持着我们地方经济发展，您的每一分关怀我们都记在心里。没有书记，就没有福乐面粉厂的今天。借书记吉言，康泰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品牌。学泉，你们说是吧？”
一番话说得书记心里熨帖，果然这些人都不是忘本的，不枉他当年给弄来了设备，政策上放行。话到这份儿上了，即使林建国再混，也不敢反驳头上的那片青天啊。得罪了县委书记，是不想在这片混了吧。识相的闭了嘴，赵学泉则是强忍下不情愿点头赞同。
“相信冯书记的意思也是这样的，领导们都是为了大家好。只是书记，咱们当初因着福乐那个牌子，才多付出了5(百分号)的股份。现在这样，股份是不是该重新分分。”
赵学泉先退一步，再扯出了冯书记的大旗。一张一弛之间，县委书记心里也有了成算。冯书记的面子不能不给，虽然他本人可能想不到这么小的事，但机要秘书随便说几句，稍微添油加醋，就够他喝一壶的。
林建军来之前就跟崔立华合计好了，已经晾了他们一星期，时间长了传出去不好，还影响和气。对视一眼彼此点头，他把合同拿了出来。
“这是我请孙律师拟好的合同，孙律师是京城大学法学系的高材生，他敢保证这份合同没有任何问题。”
合同让众人变了脸色，林建军看着恨不得生吃了他的大哥，脑中惦记起了海峰和妞妞。听李叔说他们这次去了新疆，也不知道妞妞能不能适应，海峰有没有照顾好妹妹。
办厂子的主意可是女儿出的，十多年点滴之间汇聚了两家人的心血。先前把他逼到那份上，现在看事情不成了就想着全身而退？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对于这些小人林建军现在不会姑息。
这次合并付出股份最多的，就是面粉厂最大的赵学泉和林建国。而先前叫的最欢的，也是他们俩。这两家人，上辈子把女儿害的那么惨。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这个当爸爸的不能再软弱下去了。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前世满身伤痕的女儿，他怎么也该出手了。
“不过法外在乎人情，大家都是老相识了，我也不会为这点事斤斤计较。”
林建军拿出一张纸，展开给大家看了下，“立华和我这几日之所以没有回复大家，就是忙着清算当时的状况，这是我们新算出来的股份表。”
纸张传了一遍，看到上面的内容，大多数人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只有赵学泉和林建国，反复确认了几遍，他们的股份怎么没变？
“这个，建军、立华，是不是出了点错误？”
“没有啊，就是这样啊。立华和我对了好几遍，肯定不会出错的。”
林建军揣着明白装糊涂，林建国脾气不好，干脆直接说了出来，“我们的那份股份呢？怎么没有变多？”
“哦，原来是这回事啊。大哥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前几年大嫂那回事，法院不是判了大哥赔我们家两万块钱么？但是那钱，大哥可是一直没给。最后法院那边没办法，判定让面粉厂的一部分资产抵债。
这是当年村里面粉厂的资产，这么多年下来也差不多值这个价钱了。”
看着弟弟手中的判决书和资产划分表，林建国一脸挫败。有个坐牢的媳妇和儿子，是他这辈子都洗刷不清的耻辱。本想着跟李桂花离婚，却被李三强行压了下来。
“大家伙觉得，这么办如何？不行的话，咱们重新去京城找个资产评估师来。只是前几天我就问过了，资产评估有一套固定的流程，那时间上……”
好不容易把钱拿回来，众老板哪还有往外推的道理。夜长梦多，众人纷纷摇头：
“不用了，建军做事咱们放心，我看这样就不错。”
“是啊，就这样吧。新合同带了么，赶紧签合同啊。”
在利益面前，大多数情谊是靠不住的。一屋子人，就赵学泉和林建国不满意。但是在压倒性的赞同声下，两人的意见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麻烦书记再做个见证，咱们把新合同签了。”
合同签完后，众人纷纷恭维着书记，同时对林建军和崔立华说着客气话。
“大家放心，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的那份情是割不断的。我也没啥先进经验可以说的，在这只能保证，尽全力建设咱们的康泰面粉。”
林建军拿着新合同，看着阴沉着脸的赵学泉和林建国。因为林建国的原因，赵学泉跟着失了一部分利益，他会甘心么？往后这俩人，还能毫无顾忌的狼狈为奸么？他了解自己的大哥，他是不会轻易把到手的钱财吐出来的。
闺女，你就看好了吧，这俩吸血鬼总有一天会打起来的。爸爸很厉害吧，可以帮你收拾他们。
办公室里一片和谐，同时帕米尔高原上，若梅和小伙伴们做完上午的训练，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赶。
第一天的好日子过后，在众人神情放松，以为这是大漠生存体验氏夏令营，可以快乐的吃吃睡睡玩玩后，教官露出了他恶魔的一面。石上校布置了任务：每天上午下午，各自围着营地旁边的石头城里画出来的既定路线跑一圈儿。
3100米的海拔，本来就有些缺氧，跑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任务一出，小伙伴们就已经惊呆了。
“啊……”
“会死人的！”
以前温和的石上校，此次却一反常态的严厉。哨声响起，规定时间内跑不完的人任务加倍。
还好考虑到众人的身体状况，他采取了循序渐进的方式。开头三分之一圈，然后半圈，接着三分之二圈，最后完整的一圈。而且以身作则，跟来的教官指导员，也跟在队伍前后一起跑着。
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在前几天的躺尸过后，若梅慢慢适应了这个过程。令所有人惊讶的是，五十人中表现最好的，不是那些身强力壮的男生中的一个，而是个头不高看起来有些娇弱的萱萱。
每次跑完，她都跟没事儿人似得。而且头几天若梅跑不动的时候，她会主动帮忙背起她的水壶。极端疲累之下，任何一点负重都可能成为压弯人的最后一课稻草。但背了两个水壶，时不时拉若梅一把的萱萱，依旧状态很好。
“切，完不成任务就不要来。”
偶尔有嘲笑声响起，萱萱会狠狠瞪吴勇一眼，然后用讽刺的口气和整个队伍都能听到的声音鄙视他：
“一个男生，连我都比不过，还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
似乎在京城山沟里被撂倒的一幕刺激到了吴勇，现在见到萱萱他丝毫不敢放肆。屡次自取其辱后，他也终于偃旗息鼓，于是若梅的世界安静了。
都是同龄人，萱萱这样也激起了若梅的斗志。不过她知道何为量力而行，萱萱姐从小就开始这方面的训练，而且石叔叔的基因遗传，她能有这个表现那再正常不过。
虽然比不过萱萱姐，但她怎么也得努力上进。所以若梅咬牙跟上她的脚步，两人齐头并进。第一天累得直不起腰，顾不得洗脸刷牙直接睡了。第二天、第三天……，随着时日的推进，她也能慢慢独立完成任务。
虽然现在还是会累，但她已经适应了这种过程。
而这其中，原本有些生疏的小伙伴们互相帮助，团队间的隔阂渐渐不见了。他们跟若梅讨教着如何洗衣做饭，偶尔也会解答若梅读书时的各种困惑。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些孩子们哪个都有那么点拿手的绝活，相互交流下来每个人都长进不少。
戈壁滩是粗犷的，粗犷的环境让这些城市中的孩子们心胸开阔起来。洗澡的时候，经常有人趁机切磋两招。慢慢地，这也演变成了茶余饭后的活动。
在萱萱以绝对的优势，三招之内打败每一个人之后，小伙伴们再也不敢挑战她的权威了。萱萱俨然成了整个夏令营的老大。若梅感叹，这就是武力的效果啊，再能说也不如拳头硬来得实惠快捷。看着威震夏令营的萱萱姐，她心里的崇拜又升高了一层，从一般脑残粉进化为终极脑残粉。
能天天跟萱萱姐在一起，帮她洗衣做饭，实在是太有安全感太幸福了！
心情好若梅的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这辈子她从小可没吃过多少苦。纯天然无添加剂的牛奶，和姥姥换着花样的丰富营养膳食养起来的身体，底子还是很不错的。是以现在，她已经彻底适应了这种高强度训练。
半个月过去，袁庞如他妈妈所愿，整个人瘦了一圈。整个夏令营的人都晒黑了不少，只有若梅等少数几人，天然皮肤白怎么晒也比其他人白。站在人群中，他们颇有种穿越到非洲的感觉。
“这半个月大家的表现不错，今天下午休息。”
“噢耶！”
中午集合时，石上校的话让大家沸腾了。虽然都习惯了这种训练，但每次跑下来还是会累的啊。若梅用袖子擦了下汗，脸上也泛起喜色。不过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上次休息过后是围着石头城跑，这次前方又有什么在等着她们？
显然不止她一人想到了，短暂的欢呼后，多数人都平静下来。
石上校点点头，都是聪明孩子，这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看着从头到尾都一直沉默的闺女，他又有些头疼了。萱萱继承了她妈妈的样貌和他的运动基因、以及两者的聪明头脑，她是一个从不会让人费心的孩子。
先前他很高兴，虽然有战友说女儿继承不了家业，但他还是以这样优秀的闺女为荣。但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偶尔上街，看到别家孩子各种撒娇依赖父母，再看看什么都能自理的闺女，铁汉石青阳森森的忧伤了。
为啥他闺女不软不萌，明明他是很高大威武的父亲，整个共和国就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厉害的男人了。
一时冲动之下，他才会安排女儿，那么小年纪就参加这种夏令营。他就是想让闺女遇到困难，受不住了来找他这个爹爹，他发誓真的是很乐意躲过众人，各种走后门帮她偷懒的。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一年又一年，去的地方条件越来越艰苦，他一直幻想着闺女可以软萌的扑到他怀里求帮助。但他失望了，萱萱越来越厉害，甚至性格也越来越汉子。平时与外界接触不多的上校，也慢慢认了命。
正当他几乎已经死心的时候，却看到了女儿的朋友。原来他一直都错了，世界上是有坚强又软萌的小女孩的。看人家妞妞，虽然也很坚强，但就是让人打心眼里疼。而他闺女呢，就快成西部马匪了。他毫不怀疑，要是这边有山寨的话，她会像长白山那次一样再度占山为王。
所以他临时改了下计划，这次闺女一定会受不住的。有妞妞影响着，他期待着梦中的那一天。
上校不同于众人的脑回路，让他想出了一个极端折腾人的新法子。面对众人期待的眼神，他神秘一笑。
“玩的时候要痛痛快快玩，现在不是说任务的时候。不过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可以稍稍透露下，这次的行程够刺激，我保证你们绝对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
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朝闺女那边眨了眨眼。萱萱干脆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她自己的爹她了解，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她是要保护妞妞妹妹，以及天下所有的萌妹纸的，哪能软趴趴的。可惜妹纸大多不够萌，像刘柳那样的更是让她恶心，到现在为止她只见到妞妞一个和心意的。
看着身后九位棺材脸的随行教官和指导员们，众人心里沉了沉。若梅快速的分析着，想着这边的状况，不会真的是那样吧？好吧，死刑犯也有最后的光明，就让大家疯狂的玩耍吧。
“解散！”
若梅看着食材，按照计划现在正好还剩一半。把昨天刚补充的少量蔬菜拿出来，又切了几块羊肉，有海峰的帮忙两人合力做了好几道香喷喷的菜。期间让她惊讶的是，李浩辰竟然无师自通，在一边忙活半天，做出了一道孜然羊肉。
没人教过他，果然这就是天赋，有当大厨的潜质，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若梅朝他竖起大拇指，看他献宝似得端过来，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么？”
在李浩辰大眼睛中期待的目光下，若梅慢慢嚼了几口。出乎意料之外，味道很好！
“好吃，浩辰哥哥好厉害！”
“好吃那你多吃点。”
若梅又在边上夹了一口，“你尝尝，真的很好吃哎！”
被妞妞妹妹亲自夹菜，李浩辰整颗心美的冒泡，菜肴到他嘴里变成了无上的美味。
“恩恩，好吃好吃。以后我天天给妞妞妹妹做！”
一直关注这边动静的海峰，听到这句话皱起了眉。但想起妈妈说过的那些，又想着这半个月妹妹与他的谈心。妞妞已经十六了，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可以照顾好自己。终于他控制住了要转过去的身子，铲子在锅里翻动几下，看成色差不多他抄了出来。
“好咧，大盘鸡熟了。”
聪明的哥哥最终还是忍不住，采用了迂回战术，若梅丝毫没有察觉。满帐篷的香味早就勾起了大家肚子里的馋虫，把菜端出去，大家席地而坐直接吃了起来。丰盛的午餐，让众人暂时忘记了后面的任务。
酒足饭饱，又冲了个澡。若梅和萱萱依旧在帐篷里用热水擦了擦身上，虽然比起淋浴要费劲许多，但条件摆在那现在也没法挑。况且这样，认真洗的话还是能洗干净的。多亏了海峰和李浩辰，半个月来她们的热水就没断过。
倒掉水两人坐在床上，互相捶着对方的腿。
“萱萱姐，你说咱们明天会去哪儿？”
萱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爸那脾气，怕是又有什么整人的招数了。”
“那……”
躺在床上，萱萱单手抱过担忧不已的若梅，拍了拍她的背，“你放心，我爸那人有分寸的。而且，这不还有我在么？”
“对，有萱萱姐在。”
若梅打了个呵欠，跑了一上午她真的累了。在萱萱一下下的轻拍中，她渐渐睡了过去。听到旁边传来的均匀呼吸，萱萱看向西边，老爸的营帐在那里，怕是他们的目的地也得往西了。
雪山她都爬过，还会怕这个？现在多了妞妞妹妹一个，伸了伸胳膊，萱萱默默估量下，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一觉睡醒集合，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中，石上校终于宣布了此次的目的地：横跨戈壁滩，到达红其拉甫边检站。
“大家放心，食物补给会按时给咱们送过来，不过剩下的路要你们走。”
捧着一件加厚版的小号军大衣，若梅的心情格外的沉重。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真的是红其拉甫。再看周围小伙伴们，皆是一脸沉重的模样。就连平素最欢快的袁庞，现在也苦着一张脸。
该来的还是要来，若梅把军大衣放在包里，握了握拳头。说好的要趁机锻炼自己，这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么？海峰看妹妹绷紧了嘴唇，脸上的表情无比坚定，心里也平静下来。
他们是来夏令营的，不是来送死的。看着困难，但应该是可以完成的。不就一百三十公里么，妹妹都有信心，他更应该放轻松。
严阵以待的众人，早早就回了帐篷。有人选择养精蓄锐早些休息，而有些营帐则是迟迟无法入睡。比如吴勇所在的这一顶，三人翻来覆去。多次受挫的吴勇，提出要趁这次机会给林家兄妹一个好看。人活一口气，他大少爷咽不下去那口气，扬言一定找算回来。
而郑世逸则是叹了口气，小声的跟冯耀比划着。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反正世轩只对读书研究有兴趣，郑家最后不还得靠你。”
“但他是我大哥。”
冯耀晒然一笑，“别说你俩感情没那么好，就是好又怎么样？哥们这是相信你跟你要好，才这么为你打算。
咱们这种人家，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你看老一辈那些人，一起枪林弹雨过来的感情可够深吧？但那十年，多少人被撸下去死不瞑目？归根结底为了什么，还不手中那点权力？多挪出一个窝，就多一分权力，那些人的当初管的那片子，现在还不是在咱们家人手里。
成王败寇，先下手为强！”
郑世轩犹疑不决，家族严禁内斗。但他已经十八了，知道二少爷和大少爷之间的天壤之别，究竟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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