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旧日洛沂

　　事实证明，历史总是容易被预测，却无可改写。因为那些能够慧眼前瞻的人，往往只能用“世人皆醉我独醒”来自我安慰。洛沂归顺后仅仅三年，当秋风又一次扫过西南的土地，日圣女弃风投楚，联楚抗风。楚国铁骑来势汹汹，风帝终于缓过神来，在朝堂之上当着文臣武将的面破口大骂，怒火中烧。史官颤颤巍巍提笔欲书，书卷被愤怒至极的风帝一脚踢翻，漆黑的墨汁淌了一地，却无人敢出一言以应。风国上下人人噤若寒蝉，唯恐一言不当触及龙之逆鳞。

　　“风逐洛沂！！记风逐洛沂！！若有违命者，格杀勿论！！”他朝史官咆哮道。

　　那小官从未见过这等架势，只是呆愣着拼命点头。一旁站立的文武百官相互交换着阴郁的神色，却都也是蹙眉默默摇头。

　　一片死寂中，彼时已过弱冠的慕容天信步走出，直视风帝冒火的目光，单膝重重一跪。

　　“北境靖边将军慕容天，愿率五万将士直捣洛沂，出征楚国，请圣上恩准！”

　　言未毕，金丝卷轴就被甩在了他的面前，玉玺留下刺目的鲜红，四下里沉寂无声。

　　秋风瑟瑟，旌旗高悬。年轻气盛的将军横跨一匹乌黑骏马，手执银枪，眉目犀利如锋。他回首最后瞥了一眼半开的城门，“华都”二字召唤着归途，却铺开了未知的前程。长/枪一挥，骏马奔驰而去，烈烈旌旗上的“天”字迎风而上，映入了灰蒙的苍穹。

　　这是慕容将军正式挂帅出征的第一战，银枪一出，天下肃穆。对手主帅陈泗虽是楚国将领的后起之秀，但用兵最是足智多谋。洛沂族投入楚地后他们便日夜不眠地研究洛沂之滨的地形，一个月殚精竭虑，依地势布置了此等百守不怠之阵，本应刀枪不入，谁料竟被风国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军在三日之内打开了缺口，楚人百思不得其解。可风人没有丝毫犹豫，潮水般拥进了洛沂的土地，见到未着战甲的洛沂子民就挥剑格斩，根本不顾身后可能会有的楚军的夹击。陈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阵被对手冲散，惊讶之余却不敢立刻强攻，对手意图尚且不明，他按捺住性子，脑海中飞快地搜寻应对之策。而楚军阵中将领虽大多历经沙场，却从未有人见过如此搏命的战斗。因此在目睹了风人的疯狂后屠杀后，平日里沉着冷肃的他们也都呆立原地，神色映照着彼此的瞳孔，放大了心中的恐慌。

　　洛沂族的哭号扩散在空气中，混杂着刺鼻血腥的狼烟遮蔽了广袤的天幕。洛水与沂水，滋养了洛沂全族的河水如今一滴一滴染尽了洛沂人自己的鲜血。沙场狼藉，尸陈遍地，稀疏的杂草已分不出颜色，瘆人的红掩盖了每一寸土地，惨绝人寰的杀戮却依然没有停止。陈泗深知若再无动作，洛沂一族恐怕会命绝于此，虽然贸然出动不是楚帝的意思，但如此惨绝人寰的屠杀让见惯了血雨腥风的他都不忍再看，此刻已由不得他再思量计谋。战旗猛挥，楚军的吼声倏然传入，洛沂族战前倾全族之力投靠，毫无保留相信的“友军”，终于在全族灭亡之前履行了他们的职责。

　　楚军全军压上，漫天嘶吼中，慕容天那双透过鲜血的眼里尽是戾气，被风沙暗淡了的年轻脸庞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却是将长/枪反手置于身后，悠然地调转了马头。风人鸣金之声在楚人雷动的战鼓之中格外悦耳，传入洛沂腹地，包围圈内为数不多的风国骑兵立刻放弃了对洛沂人的围剿。可此番深入，要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楚军嘶喊着杀入，中央早已精疲力竭的风国铁骑依旧毫不迟疑地迎上，一批批踏着同伴的尸体，居然成功楚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即使最终回归主营的人不足十一，却仍旧是凯歌高奏，战旗飘摇，胜果可期。

　　慕容天首战沙场便了却风帝的心愿，保全了风国的颜面，他的智勇双全，当仁不让自此传为举国佳话。大军凯旋而归，华都街道人头攒动，风帝亲自扶起跪地行礼的慕容天，牢牢握住他的双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夜之间，这位普通的守边将军被奉为战神，风国百姓似乎就此看到了一向羸弱的风国崛起的希望。庆功宴上歌舞升平，风帝为新军赐名“焰城”，更是将亲生妹妹——风国如沁公主许配给了慕容天。一个是容颜姣好，闺中待嫁的美艳公主，一边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限的少年将军，才子佳人并肩而立，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慕容大将军辉煌的未来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只是这结局，也未有人能够看透。

　　己方擂鼓，对方鸣金，陈泗直到这一刻才恍然明了，原来风人根本没有与楚军交锋以夺回洛沂的打算。年轻的慕容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单一却致命的目的——报仇。洛沂的假意归顺，实意背叛将风国推到了存亡的边缘，而镇守北境的慕容天十分清楚，以风国的兵力，以硬碰硬，用国人的鲜血换回失去的土地，挽回国家的尊严已不是合算的买卖，他们只想与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做个了断。

　　慕容天几乎灭掉洛沂，只付出了最低的代价，而现有的兵力足够他退出洛沂，退守北境，以保风国大局安稳。

　　敲击战鼓的小兵彻底愣住，迷茫的目光投向自己主帅，对方已然收兵，谋划许久的战役竟然变成了楚人的独台戏。陈泗默默摇头，对身边亲兵叹道：“收兵吧，点清洛沂剩下的族人，带回晋城。”

　　“陛下。”秋夜寂寥，摇曳的烛火映着窗外枯木，投射出张牙舞爪的黑影。风人灭洛沂的消息传回了楚国，是夜，楚皇宫偏角一雅致的楼台，楚帝掀开了女子帐前垂落的轻纱。

　　日圣女，不，现在应该称为淑麒贵妃，她素手轻抬，掩去侧颊的淡雅红晕，精致的妆容下，本已倾城的容貌风姿更胜一筹。她的美色楚帝早已耳闻，此刻佳人近在咫尺，他再也无法抗拒，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俯身亲吻她白玉般无暇的面颊。

　　贵妃褪下了嫁衣，肌肤净如凝脂，光滑无痕。楚帝低头痴望着臂弯里的女子，她长长睫毛下琥珀色的瞳孔如含秋波，青丝散发着浓郁的异香，如麦浪般缠绕不止。

　　“风帝以慕容天为帅，灭了洛沂，你可知晓？”他盯着女子，一字一句道。

　　贵妃神色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怔忪，明珠般的眼眸有片刻的凝滞，转瞬即逝，仰视楚帝时，嘴角似还噙着浅浅的笑。

　　“臣妾知道。”

　　楚帝神态自如，他弯下腰，下颚贴近她的左耳，话语夹着一丝酥麻的气息：“你不怪朕？”

　　贵妃直直地注视着他的双眼，良久，绽出一个优雅的笑容，蹭入他怀中。

　　楚帝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傲然大笑几声，卷开被褥，压上女子的胴/体，肆意地吻着。

　　贵妃的笑容化开在唇角，她别过脸，任凭一个个激烈的吻融化在她凝雪的肌肤，望向漆黑夜幕的琥珀色眼睛寒如严冬，一如三年以前登上风国大殿时那般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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