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无果之约

　　凌江抱臂而坐，眯起眼，闪过一丝寒光：“说。”

　　“属下有一月时日不能回府，还望王爷准许。”秋寒低着头，木簪束起的黑发垂到一侧，语声中透露着一股坚定。

　　“所为何事？”凌江端起孟薪新上的茶盏，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秋寒感觉得到，王爷现在正掩饰着即将喷发的情绪。

　　“王爷答应过属下，永不过问阁中之事。”明知迎接他的是刀山火海，秋寒却义无反顾地说了出来。

　　方才坐下的凌江猛地起身，茶杯被用力撂在桌面，茶水汩汩流出。秋寒俯下身去，平静地以额触地，等待着狂风暴雨，心道王爷今日怎么总与茶杯过不去。出乎意料，凌江并没有暴怒。他看了地面上卑微跪伏的身影好一会儿，扶着桌面慢慢坐下。秋寒看不到凌江的表情，但四周结冰一般的肃穆使他清楚自己的处境，然而，他别无选择。

　　凌江用一种略带玩笑的轻松口吻打破了沉默：“我记得那日你阁中一位姑娘闯入了王府。”

　　秋寒缓缓直起身，俊朗的面容宛若冰霜，孟薪看着一愣。

　　“是。”

　　“看样子你与那位姑娘交情颇深。上次只得匆匆一见，可否翌日将她带入府中，让本王有机会赏其风姿？”没等秋寒回话，凌江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她那把佩剑，本王也想好好瞧瞧。”

　　“过些时日属下定将她带来王府。只是近日那位姑娘正处理阁中紧急事务，脱不开身，还请王爷谅解。”秋寒对答中规中矩，但凌江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孟薪也十分不解，王爷怎么突然对一个小姑娘产生了兴趣？

　　“啪！啪！啪!”凌江鼓起掌来，“落雪阁阁主好本事，这讲价的本事连本王都自愧不如。秋公子，你知道本王只能用你一人之血养育血灵芝，所以便可以无所顾忌地要挟本王了？”

　　秋寒面色沉静，双眸坚毅。他闭口不语，无声地坚守着“不提阁中之事”的原则。凌江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良久，他长袖一挥上前，走到秋寒身侧，冷光清冽，下一秒一柄尖刀已经抵上了秋寒的脖颈。孟薪瞳孔骤缩，抑制住一声惊呼，凌江狠狠盯着跪着的秋寒，后者却连眉毛都不曾一动。

　　“你把银泽那丫头带走，我不会干涉。但你如果把一些不伦不类的人带到我大楚的领地，就别怪我和你们落雪阁大动干戈。”刀锋刺进皮肤，血珠开始四溢，“别忘了，当年是谁把你送进阁中的，今天，本王一样有能力把你拉下来！”

　　“属下明白。”秋寒平视前方，嗓音听不出波折。凌江凝视他好一会儿，收起短刀，大步跨出前厅。王爷的脚步消失在远处，秋寒方才缓缓起身，孟薪连忙上前扶住他，秋寒递去一个眼神，孟薪即刻会意，松开手，见秋寒简单整理衣衫，甚至都不理睬脖间血迹，就转身离开。

　　暮春的王府已是繁花似锦，绿荫掩映着凉亭，水榭画廊，风景甚佳。他不由得想起他酷爱吟诗作对的兄长，这样的节气，如许的风光，凌朔必然心情不错，对他的身体也大有裨益。念及此处他笑了笑，也罢，血灵芝而已，自己这么多年黑暗中挣扎也不过如此，血灵芝虽然烈性，但若真能从此斩了哥哥的病根，也算值得。

　　只是不知，自己能不能看到哥哥摆脱病魔阴影，走到阳光下的一天。

　　他摆弄着庭院里的海棠，微微出神。孟薪朝他跑来，他转过身去，躬身行礼。护卫的身份是王府里最低的，何况孟薪在王爷身边伺候，怎么也是管家地位了。虽然他现在也有意拉近和孟薪的距离，但王府这样的耳目众多的地方，该有的规矩一个都不能少，秋寒是很清楚的。

　　孟薪扶起他，知道这个礼是避不开的。他压低声音说：“秋公子，上次见面时我不知道你是落雪阁的阁主，怎么样……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见他用一种非常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秋寒心里有些发笑，这小厮心思真是简单，上次的伤他自己早已忘却了。新伤旧伤这样更迭交替，他自己向来都不怎么在意。不过他嘴上礼貌地答道：“好多了。”

　　也许是护卫和小厮的区别，秋寒所有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即便如此，孟薪依然觉得他似乎是朝自己笑了一下，顿时情绪高涨：“秋公子，你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属下想请孟管家帮个忙。”

　　“别，别这样叫我。”孟薪止住他，话语里的激动掩饰不住，“我在府中人微言轻，你可是落雪阁的阁主啊，我能帮到你什么？”

　　“这件事对于你是轻而易举，对于我可是难上加难了。”

　　“等等，”孟薪打断他，“先别说是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

　　“如果我办成了，秋公子可否让我去一次落雪阁开开眼界？”

　　秋寒轻笑，英俊的脸庞如沐春风：“如果办成了，你就是落雪阁的人。”

　　“给你！”湖心亭中，一身耀眼的红裙霎然出现，陆瑶荔轻灵地落在叶微澜身前，“我布在各处的眼线大多没有注意到这一行人，这是唯存的线索，很不齐全，几乎看不出什么。”

　　“这行人行踪这么有特点，你训练的眼线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叶微澜扬了扬眉，接过陆瑶荔手中一沓密报，嘴角轻勾，“下次该换换训练方式了。

　　“刺啦”一声，陆瑶荔抢过叶微澜手中的密报，转头看向平静无澜的湖面，脸色十分不悦，“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以不必求助于我。”

　　“哪里哪里，”叶微澜立刻堆上一副笑容，试着拿回密报，“你也别忘了，我们是各取所求，互利互用而已。”

　　“哼。”陆瑶荔冷笑一声，“我不过是想让他难堪。”

　　“而我，是你达成这一目的的手段。”叶微澜微笑着望着她，眼眸深深仿佛有所暗示。

　　“怎么，你想反悔？”陆瑶荔眼神颇有挑衅。

　　“你小瞧我了。”叶微澜果断摆摆手，“我和他最像的一点，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与他相处如此之久，依旧摸不清他的性格？”

　　明知道他在套自己的话，陆瑶荔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思绪一触及到秋寒，就仿佛触及了禁区，各种过往现实交织着，跃动着，让她难以自拔。叶微澜玩味的语气恰到好处地在耳边响起，“你以为，就算没有慕容薏，他会欣赏什么样的姑娘？”

　　平日就忍受不了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陆瑶荔这次更是直接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以为落雪阁是一个很好背负的担子吗？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并且为他奉献的姑娘，而不是无时无刻向他索取爱和精力的姑娘。”

　　陆瑶荔容颜颤抖，嘴角翕动：“需要？！一旦遇到他中意的人，所有的过往和承诺都可以弃如敝屣吗？”

　　叶微澜负手凝视着一湖春光，许久，才默默开口：“承诺不过是借口的外衣，一旦时机成熟，便原形毕露。阿瑶，你还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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