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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全盘信任


  骤雨不绝,淅淅沥沥,秋寒只身一人,不配雨具,右手持一把沾尽雨滴的沉水,匆匆穿过空旷的街巷。暄王府内,凌朔无力地垂在桌案边,面前摆着那幅对联,上联笔锋遒劲,下联却是飘渺灵动。他右手抚上慕容薏的墨宝,涣散的目光沉沦在窗棂滚落的股股雨水上。

  “秋寒亲口告诉我,这把剑只有凌家血脉能够使用。”

  “凌朔,原来你不是凌家的人!”

  不可能。理智告诉他,不可能。可那姑娘如此信誓旦旦,看秋寒与她的感情,他不太可能欺骗她。那为何他们要联手告诉自己这个真相?抑或是三弟早就知晓,苦于无法直面相告?

  凌朔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周身乏力不堪。梅雨季来临,天空灰蒙蒙的了无生气,他的旧疾愈发严重,眼皮沉沉无精打采。不过此时,疾病能带给他的痛楚烦闷已经被靡乱的心智冲淡了不少。他知道秋寒一定回来,所以他甚至没有任何打算去旁敲侧击,但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得到这个真相。

  “二哥。”房门忽然被打开,一阵风倏尔灌入,春日微风带着些许暖意,但凌朔浑身依旧一阵颤动。秋寒连忙上前扶住他。

  凌朔咳了几声,气顺下来后,右臂一扬摆开了秋寒的搀扶。感觉到二哥孱弱的手臂传来的力量,秋寒片刻怔忪。

  “你和那位姑娘,到底想向我传达什么?”向来温文尔雅的他语声若冰,冷冷道。

  秋寒暗暗一惊,原来二哥竟然误会到那种地步去了。这个哥哥从小逆着王爷的意思,一直对他疼护有加,为了他甚至不惜与王爷正面相冲。于自己而言,二哥也是他在府中唯一的牵挂。但二哥纯良的天性看不到王爷的算谋,反而确然深信落雪阁良药有甚于旧药的功效,毫无他言地遵守着父亲的安排。

  他自小阅遍世间百态,本以为看透人心已不在话下,未曾想连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都会有这样超乎想象的怀疑。人心难测,当真如此。

  见他神思游离,许久不曾回话,凌朔内里郁结,愤懑满腔,只觉胸口堵着硬块,突然呼吸凝滞,喘气连连。

  秋寒半跪下来,左手探上他右腕,输入一股真气。凌朔慢慢缓了下来,气息渐稳,但话语出口却似叹息。秋寒不明就里,观察着他的神情,轻轻开口:“那姑娘可是与二哥讲了什么?”

  凌朔目不转睛盯着秋寒身侧的沉水:“这把宝剑,可是凌家血脉才能抽出?”

  此话一出,秋寒豁然明了,错愕震惊过后,心中唯留一种莫名的感动,悠悠漾着,久久不息。

  当日慕容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锁定沉水,他便打定主意不要让她过早的知道真相。来到落雪阁后,她从他口中得知焰城军的惨状,一度濒临崩溃;她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夜,当他几度缩回的手指最终触上她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的眼睫,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倾全阁所能保她再不受伤害。随后,陆瑶荔毫不忌讳地将他的过往悉数相告,他很清楚以陆瑶荔的性格,会将什么样的故事讲给慕容薏听。但与她独处,四目相对之时,她所思所想仅仅只是保全他的自尊——她是那样了解他,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珍视和在乎。选择对真相的暂时逃避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但这一次果决犀利,从不拖泥带水的秋寒却有重重忧虑:他不敢拿他们之间薄如冰片的信任作为筹码,去换取可怕的未知。

  “二哥,薏姑娘所言并非事实,这宝剑,与,呃,娘亲有关。”他在说道“娘亲”一词时不由得一顿。多少年了,本应该随口滑出嘴角的称呼却冻结在唇边,不知如何启齿。

  凌朔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蓦然松懈,方才觉得刚才语气颇为严厉,转身想安慰一下秋寒,却发现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思绪已不知飘到何处。

  “那位姑娘,对你,很重要?”

  “是……”秋寒犹犹豫豫,吐出一个字后面颊微热,他忙镇定心神,可脑海里来回浮现的,全是与慕容薏经历的点点滴滴,挥之不走。

  视线不由得固定在那清秀婉转的字迹上,一笔一划飘逸脱俗,书心写意。

  “风华绝代,谁堪与敌?”凌朔闭目仰头,轻道:“好好珍惜。”

  落雪阁内阁的底层,一间潮湿阴暗的偏房。林彦心着无华布衣,高髻隆起,立在吱吱作响的木梯上,在木质药柜里搜寻着。刺鼻的草药散发异香,混作一团令她呛咳不止。找到所需原料放到臂上竹篮中,她来到隔壁一件锅炉室中,寻来火炉药罐,仔细挑选甄别手中药草,不时在沸水中加入些许。

  “嘎吱”一声,木门被从外推开。落雪阁的副阁主无论何时出现在何地,总是步履悠闲,自得如许。此刻,他正摇着一把硕大的芭蕉扇靠着门框,扑面而来的烟熏味儿让他一声咳嗽,忙碌的林彦心掩了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我来吧。”叶微澜的锦缎华服出现林彦心在余光中。

  “算了吧。”温柔矜持的林彦心用一种微妙的语调回答他。

  “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叶微澜蹲下来,芭蕉扇送来清风,却是大部分吹向了林彦心的方向。

  “别闹。这药火候还不到。”林彦心止住他,细细观察着跃动的火苗。

  “给秋寒的?”叶微澜目光闪烁。

  “是的。阁主最近伤得有些频繁,我怕落下什么病根。”

  “你这么做,是为了老阁主的遗愿吗?”叶微澜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却停止了一切动作,等着她的回答。

  林彦心站起身,扭头,不沾脂粉却眉眼盈盈,偏着头注视着叶微澜,“他是落雪阁的阁主,也是你我的师弟。于公于私,这都是应该做的。”

  叶微澜没有反驳她,漆黑的瞳仁映着跳跃的炉火,道,“因为他的身世,你心疼他,是吗?”

  “阿澜,我希望你能分清楚,我照顾阁主,是作为他的师姐和落雪阁的下属,至于其他的,那是你的臆断,和我无关。”林彦心加重语气,面露不悦。话毕也不再理会叶微澜,小心掀开炉盖,仔细瞧着汤汁的变化。

  叶微澜没有上去帮她,表情冷淡地看着。林彦心调整火候,起身选择药草,看到他的面容,微叹一声,“阿澜,当年的事,你终是无法释怀。”

  叶微澜避开她的目光,盯着火光遥映的墙角。林彦心温和道:“爹爹当年是仔细斟酌过的,没有选择你,你不该怨他,更不该怨阁主。有些问题的答案,需要深入内心去寻找。”

  “不用告诉我我不如他。”叶微澜突然恶狠狠插入一句,林彦心修长的手指猛然一顿。

  “阿澜,你还是没有明白。”她颇是遗憾,“得失不过是事物的表面,而你,着实太过在意了。”

  “得者与失者,谁会更在意?”叶微澜道,“他当然可以不在乎,因为他不在乎就可以拥有全部。”

  林彦心默默摇头:“阿澜,你错了。师弟并不是不在乎,他在意这一切,这座凝聚千万心血的楼阁,而不是阁主的位置。”她右手搅动汤汁,左手端着一个小巧瓷碗,“而师兄,你什么时候能放下这些名利,才是真正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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