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书斋 > 玉台竹马 > 第二十二章 冬归

第二十二章 冬归


  月夕之后,孟子思便成了孔宅的常客,最初猎奇的心态,在接触了孔竹安庞杂而诡异的知识体系和思维想法后,他心悦诚服的做起了孔竹安的小跟班。孔竹安带着他和文玉戈玩新巧的游戏,学古怪的东西,还有云山雾绕的谈天说地讲故事。虽然和文玉戈在一起时总是拌嘴吵架挨欺负,可孟子思还是乐颠颠的赖在孔竹安家,一呆就是几天,要他母亲孟夫人卞氏捉他,他才肯回家。

  一根长长的粗麻绳在庭院中上下翻飞,飒飒生风,两旁的树上,金黄的叶子纷纷飘落。极目而眺,天高云淡,大雁南归。趁着这清爽宜人的秋日午后,孔竹安领着他俩还有启明、摇光在院子里玩起了跳绳索。

  孔竹安掖好衣袍的前襟后,给大家示范着跳了一会儿,瞅准空隙便从绳中一跃而出,样子闲适轻松。文玉戈不由得凑过来道,“没想到,老哥你也能跑擅跳啊!”孔竹安掸了掸长袍前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我以前,校队前锋。”“什么意思?”“就是协调性好,善于运动的意思,”说着,他看着翻飞的绳索轻推一下文玉戈,“现在就上去,跳吧!”

  文玉戈拎着裙子跳着绳索,她髻上步摇与腰间环佩也随之晃动,轻越灵动。孔竹安见一旁的孟子思紧盯着绳索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笑着怂恿,“你也上去,你们一起跳。”孟子思听完他的话便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

  看着挨在一起嬉笑蹦跳的这对少男少女,孔竹安缓了缓神后,如释重负的笑了,他想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态调整得不错。就做个这样的旁观者吧,去看这个世间的变幻,看这个姑娘的一生,之后,全身而退。与此同时,他又不无遗憾的想,再过几年小歌儿大了,有了真正的伴侣,他还是该避嫌,离她远些吧?

  文玉戈和孟子思跳够了下来休息,文玉戈兀自情绪高涨的看着别人跳绳索,孔竹安没头没尾的与她说,“小歌儿,我要是你的亲哥哥就好了。”文玉戈没听到,一旁的孟子思却打了个哆嗦,嘀咕着,“不就是想说相见恨晚嘛,肉麻死了。”孔竹安面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孟子思怕他恼,连忙调转话头大声问,“孔公子,你今日要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啊?”文玉戈一听他这么问,忙转过头,一脸期待的笑望着孔竹安。

  孔竹安稍稍思量后,不紧不慢的说,“今天讲的故事叫神秘花园,就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如何在死气沉沉的老宅里快乐生活的故事。”

  刚一入冬就听来了孟济黎平乱大获全胜的消息,派出一部分兵将追讨乱军残部后,孟济黎率军班师回朝。虽打了胜仗,文庸大人却是更忙了,征战善后,论功行赏,倒把中丞大人忙得无暇他顾了。

  孟济黎回洛邑后,孟子思来孔宅就没那么勤了,大约是有人管束,不怎么自由了。冬日里阴云沉沉,北风阵阵,孟子思不来,文玉戈连拌嘴都找不到对头,一脸恹恹的窝在房中看书。孔竹安似是无心的问她,“子思不来,不习惯了吧?”文玉戈撇撇嘴,踢了踢在她脚边呼呼大睡的阿丑,“自然是不习惯,于他尚且如此,可见我是更离不得阿丑的。”孔竹安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你呀,总也不开窍。”

  文玉戈手中捏着书简,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孔竹安叹了口气,“明日带你出去逛逛吧,都要在家闷坏了!”文玉戈听后眼睛一亮,灿然而笑。孔竹安见状,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舒心的笑了。

  那日夜里下了整晚的大雪,清晨早起竟是个碧空晴日,晶莹六出将整个都城覆得一片银白剔透,文玉戈一推开窗便欢呼雀跃起来,站在她身后的孔竹安也心情大好的自语道,“打算今天出门逛,还真是误打误撞,挑了个好日子。”

  文玉戈忙转过身向门口跑去,“我去叫摇光,让她给我梳洗更衣!”孔竹安关上窗子,喊住她,“别去了,前些天我准了摇光今日去看她姐姐,现在一定已经走了。”他这一句话,倒勾起了文玉戈的心思,她叹了口气说,“也不知开阳现在如何了,转眼就小半年了。”

  孔竹安看着文玉戈微蹙的眉头笑了,“不说要走吗?这又不着急了?”“我没想好让哪个婢女进来给我穿衣梳妆,开阳和摇光全都不在。”“不是还有我吗?”孔竹安一派轻松的说完,起身去了放她衣物首饰的厢房。

  在孔竹安像模像样的忙活了一阵后,文玉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走了神儿。绯红的衣裙,两条编好的乌亮发辫长及腰下,耳后的发间簪着吊白翎的银饰,系发尾的绫绳上缀着珍珠,耳上戴着相同式样的珍珠耳坠子,这样的雪白与亮红,更衬得她眉目盈盈,身姿纤纤。

  孔竹安端详她半晌,笑着调侃,“啧啧,婉君嘛,这不是。”文玉戈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婉君?是个女子的名字吧?”孔竹安捏了捏她的发辫,“说梦话,你别管!”文玉戈看着他手中自己的长辫,疑惑更深,“你怎么会梳这么古怪的发饰,梳得还很好?”“我舅舅家的表妹一到假期就来我家住,每天早上都让我给编麻花辫,时间长,练出来了。”文玉戈一听他这话,那张小脸,立时就垮了下来。

  孔竹安转身去拿她那件镶了白狐毛的猩红斗篷,催促她出门。二人带着启明骑马走在大雪过后的洛邑城中,孔竹安看文玉戈默不作声的低头拉着缰绳,就笑问,“你不是一出门就撒欢吗?今天这是怎么了?”文玉戈把缰绳绕在手上,一圈,又一圈,好半天才噘着嘴说,“我吃味儿呢,都不知你有个这样要好的婉君表妹!”孔竹安略一愣后,下意识的向她解释,“傻姑娘,哪有什么婉君表妹啊?都是信口胡说,逗你玩的。”

  文玉戈听了他的话,拽了拽手里的缰绳,眯着眼低下头,偷偷笑了。孔竹安见状,心中怜爱顿生。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使他哭笑不得后,又在心头泛起了绵绵不绝的甜。即便知道小姑娘懵懂间的醋意大概当不得真,他却无比受用的酥了心肠,醉了肺腑。

  启明带路行至洛邑南门外里许,便勒住缰绳指着前方一处簇新小院对孔竹安说,“公子到了,就在前面!”文玉戈忙问,“到哪儿了?前面是什么地方?”孔竹安望着她,眼里眉间都是揉不开的笑,“前面是长庚家,你不是挂念着开阳吗?”

  半年前从孔宅出来,长庚和开阳就用文玉戈给的银钱在洛邑城外的驿道边开了家茶肆,刚开张时天热,生意很好,而今入冬后却是客人寥寥。

  他们夫妻与妹妹摇光正在里面说话,却听见外面启明喊长庚,几人忙出门去看,就见茶肆前面的梅林中,蓝衣仆从后面跟着两人,男子白貂裘黑马,清贵俊逸;女子红斗篷白马,娇俏秀丽。

  下马后,文玉戈掀开斗篷上的大帽,绯衣银饰的站在一片红梅白雪间,好似天界花灵落于尘世间。

  文玉戈提着衣裙奔向站在小院门口的开阳,开阳愣了许久才拢住她的手捂在自己胸口,关切道,“小姐一路行来,冷了吧?”说着,她又细细端详文玉戈,“半年没见,小姐胖了。就是这装扮,真是奇,也真是美,好看得像是画里走出来似的,看一眼,一辈子都忘不掉!”在一旁的孔竹安听她这么说,竟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开阳又问今早这头发是谁给梳的,文玉戈侧脸看了孔竹安一眼,低头笑了。

  如今夫妇二人在外面开着小店过活,虽是布衣荆钗、粗茶淡饭,生活清贫了些,可开阳脸上那美满幸福的神采,是浑然天成的光亮,金芒珠华也难比。

  开阳将文玉戈引进他们住的屋中,屋子不大,只有一个床和一个小几,床边放着个摇篮,里面有些婴孩的小衣小鞋。文玉戈一面好奇的端详着开阳的肚子,一面稀罕的摆弄着小衣小鞋。好半天后,她抬眼看了看开阳,随即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我,我想摸摸。”

  开阳略怔了怔后,抿嘴笑了,“想摸就摸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姐您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说着,挺着肚子走到了文玉戈的面前。文玉戈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开阳的肚皮上,指尖刚搭实,里面竟猛的一动,文玉戈吓得收回手,高声说,“它,它在动!”

  摇光忙凑过来,稀罕道,“动了吗?我摸了一上午它都没动静呢!”开阳笑着拾起文玉戈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腹上,“可见这孩子与小姐有缘,这是孩子的福气,小姐若不嫌弃,等他出生,给他起个名吧!”文玉戈连连点头,“好啊,我一定给小家伙起个好名字!”

  开阳见她正在兴头上,便顺势在她耳边说,“小姐这么喜欢孩子,明年一定能生个小公子!”文玉戈紧张的推了推开阳的手,“你千万别说这个了,公子听见,会恼的!”开阳见状,不禁小声抱怨,“你们两个人还真是,一个面皮薄,一个……”假正经!开阳在心中暗暗的说。

  孔竹安坐在前面的茶肆里与长庚闲聊,“生意还好吗?”“这两个月不行,天冷出门的人少,喝茶的更少。”“换个买卖呢?找个一年四季都得利的营生?”长庚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的说,“不是没想过,可是活了二十来年,一不会读书写字,二没有一技之长,除了侍奉人,别的都不在行,也就开个小茶肆,做这样的简单买卖还好。”

  说话间,外面进来位客人喝茶,长庚忙着招呼,孔竹安便带着启明往后面走。路上时,孔竹安忽然回过头对启明说,“从明天起,我每晚练字时你就在旁边跟着认,跟着写!看不会,不许睡觉!”启明一头雾水的愣在那里,苦着脸点了点头。

  孔竹安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要带文玉戈回去,开阳却一味苦留,说什么这么冷的天来一次,总也要吃顿热饭热菜才能走。也由不得孔竹安推辞,开阳便拿出在府中做惯了的老成模样,安排起众人来,“摇光煮饭,启明烧火,我去前面招呼客人,让长庚去城里买酒!小姐公子在屋中稍坐便好。”

  文玉戈难得出来一趟,又乐得与开阳多呆些时候,孔竹安却忧心忡忡的看着院中,没多久,果然见拿着空酒壶的长庚在墙角与开阳说话,开阳果断的摘掉耳上的银环,放到丈夫手中。孔竹安回过头轻声问,“小歌儿啊,你带荷包了吗?给我用用。”

  将文玉戈荷包中杂七杂八的手帕、栗子和狼牙佩揣进怀里后,他把自己袖口里的银两尽数放到荷包中,塞进了摇篮的粟米枕下。文玉戈倚着摇篮笑问,“这么早就给小孩见面礼吗?”孔竹安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当天夜里,开阳收拾孩子的东西时,在小枕下发现了荷包。长庚看着荷包里的银钱说,“咱俩刚还发愁家中没什么银钱了,没成想,小姐就给咱们留了银两。”开阳有些将信将疑,“会是小姐留的吗?”“自然,这不是小姐的荷包吗?”“可是小姐出门,从不带银子。”开阳疑惑的小声说。

  转眼就到了年尾,乱军残部尽数剿灭,大获全胜的好消息与节前辞旧迎新的喜气搀在一起,将整个洛邑城搅得沸腾热闹。

  这日下午,孔宅的仆役们依例忙着春节前的清扫采买,而孔竹安在房中伏案写字,一旁的文玉戈读着书简,在白绢上做着笔记。这时,启明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喜形于色道,“小姐,马大人他回到洛邑了,现在门外求见公子!”文玉戈扔了笔,腾的站起身,笑着说,“他可回来了,叫他在厅中等着吧,我换好衣服就出去!”

  启明走后,孔竹安略有些忐忑的问文玉戈,“这个马大人是干什么的?我不记得了!”文玉戈从厢房随便拽出件深衣便往身上套,还喊着摇光进来帮忙,继而安抚孔竹安道,“一个武夫而已,老哥不用挂心,他不过是打着拜见你的旗号来找我罢了!”

  文玉戈收拾妥当后便高高兴兴的去了前厅,孔竹安提起笔来写了一会儿字后,闷声自语,“打着拜见我的旗号,找小歌儿?这叫什么事儿?”他放下笔,抱着臂膀枯坐半晌,竟渐有了如坐针毡之感。片刻后,孔竹安站起身,低声道,“那我倒真要去看看了!”

  说罢,他便大步向前厅走去。


  (https://www.baishuzhai.cc/ibook/51/51777/2982671.html)


1秒记住百书斋:www.baishuzhai.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aishuzha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