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静待花开

　　夏季悄无声息的代替了春季，天亮的更早了，夜来的更迟了。骄阳似火，绿荫浓密，人却总是热的没处钻，无精打采的。

　　窦太后去了甘泉宫避暑，对梁王谋反案一言不发，态度很明确：这件事我不过问，皇帝看着办吧，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皮面上看着给了皇帝全权，实则以退为进暗施压力。正因为这样的态度刘启更是为难，一筹莫展，老母亲发出的信号是想要自己放弟弟一马，其他的她一概不会管了。

　　按汉律谋反是抄家灭门之罪，可犯事之人是景帝一母同胞受尽宠爱的亲弟弟，窦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若杀了梁王治罪那势必要母子反目。

　　甘泉宫一座建在半山的大殿上，最是纳凉赏景的一座好宫殿。窦太后坐在临窗的凉席上，感受着山风习人的凉爽，叹道：“日暮了。”

　　“是啊，太后娘娘，”又城看看窗外见昏的天色，暮时山间已经起雾了，斜阳衰草铺连天边，她回身燃起殿内香庐里的熏香说道：“太后娘娘，起风了，窗口嫌凉，进殿吧。”

　　“唉，人老了，”窦太后叹口气道：“未央宫可有什么消息传来。”纵是身不在心也在。

　　“暂时没有，不过娘娘放心，大汉以孝治天下，陛下既是天下之主当做好表率，又是个特别孝顺的，对您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又城劝导着。

　　窦太后脸上变了神态，说道：“哼，这次只怕不一样了，皇帝未必肯放过与他儿子为难的，你且看看这几年朝堂上的变化，皇帝对我恭敬未必没有动作，三公里他的心腹占二。”

　　“还不是有长公主帮着呢，他们姐弟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着呢，以前陛下出游还常常与梁王殿下同车同驾，这是寻常人比不得的感情。”山间蚊虫多，又城起身关了窗户。

　　“你说的不错，若说抄家灭门那是要把老刘家连窝端吗？只是阿娇那丫头一心向着彻儿，只怕嫖儿，唉……”窦太后起身向着里面走去：“盼能有个好结果，叫我老婆子安安稳稳的去见先帝。”

　　“太后娘娘，”又城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回话：“您要福寿延年安享天伦，万别说这些话吓奴婢。”

　　窦太后笑笑，拍拍又城的手往里走：“你着人去看看吧。”

　　长安城里越发炎热难耐，入夏的天阴晴不定变化多端。

　　这一日天气晴好，阿娇懒懒的歪在回廊上湖边的凉榻上看湖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听到脚步声回头去看，见是刘彻来了。身边侍候的宫人蹲身行礼，刘彻挥手叫他们免礼，朝着阿娇走去。

　　阿娇翻身坐好，拍拍身边的位置道：“彻儿你来啦。”

　　刘彻点头一笑坐在她身边，阿娇转身对丁冬道：“丁冬你去拿些降暑的果汁。”

　　“不用了，”刘彻抬手制止，叫他们下去，转而对阿娇道：“我不热，一会就得走呢。”

　　“噢，还是很忙吗？”阿娇看看刘彻笑着打趣他：“不见壮实只见瘦了，怎么有力气干活呀？”

　　刘彻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脚伤好些了么？”说着捧起她的脚置在自己腿上查看。

　　阿娇见了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皱起眉头看着他瞧着自己的脚发呆，也跟着他一起发呆。

　　刘彻最近总是温声温气的说话，没有了调笑热闹也不再是认真专注，阿娇总感觉他心不在焉的失神，每次来了总是沉默的坐一会儿，问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走了，虽总是笑着，阿娇却能看出来他的倦容与愁闷。

　　刘彻在别处是掩饰着情绪，整日面不改色一成不变的冷峻着脸，难得在阿娇面前不用掩饰放着真心的自己，可却也不愿意阿娇替他担心，脸上总代着微笑，只是时不时就走了神，话也特别少，全是模式化的笑脸，阿娇知道他辛苦也就不说什么，只陪他坐着。

　　阿娇收回脚，她想也许说会话会好些，刘彻诧异的看着她，阿娇说：“早好了都能下地走路了，嗯，你烦心事挺多的吧。”

　　“没事。”刘彻把脸转过看湖，看着绿油油的一片莲叶托着或红或白的莲花，舒开了面容道：“只是有点累了。”

　　“宫里新进宫人的事办的差不多了吧，各宫都分好了吧。”阿娇随意问道。

　　“长久没换宫人了，一些年龄大的早该放出去了，这才换了也好，这事又不归我管，想是早就办好了，你别瞎操心了。”刘彻仍是不转眼的看着湖面。

　　他虽说的这样轻松，阿娇却知道里面实则暗波汹涌，这么些年未央长乐两宫早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情报系统，各宫都有办事的消息来源，哪宫安插有谁的心腹并不是轻易能查出来的，所以这次才叫梁王钻了空子，宫人重新大调整大换血里面门道很深。

　　“我才不操心这个，”阿娇收回在刘彻身上的目光，转而曲腿轻轻拍打，说道：“彻儿，你有什么烦心事同我说说，别窝在心里，梁王的案子准备怎么判？”

　　“不是你该问的别瞎问。”刘彻心里想着事情，无意的语气有些发急生硬，眼看刘武大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他心里很窝火，可话一出口便发现自己语气不善，转头紧张的看阿娇，阿娇也是一愣，抬头看着刘彻，随即将腿放下转头，神色尴尬。

　　“阿娇姐，我……我……”

　　“呵呵，”阿娇轻笑，浑似不在意的道：“彻儿学会骗人了，千万别说是跟我学的，明明心里难受，嗯？”

　　刘彻为难一笑只是说，“韩嫣他们都受伤了，姐夫受伤最重，好多日了都不能下床，唉，幸亏堂邑侯府的府卫及时找到他们的关押之所，你代我跟姑姑道声谢。”显然是故意岔开话题，要是平常，他一定会嬉皮笑脸的说就是你把我教坏了你要负责，阿娇晓得他心里一定是有大大的不痛快，点了点头，默了一阵说道：“彻儿，你同……”

　　“阿娇姐，”刘彻转头打断她，对着她扯起唇角道：“天气真是很热呢，父皇身体不好，我监国事情处理起来难免有些不适应，心里烦躁，你别介意。”

　　阿娇笑着摇头，刘彻坐近了拉着她说：“未央宫太热了，皇祖母去甘泉宫避暑了，等过阵子父皇的病好一些便也同母后去呢，不如你也跟着去凉快凉快放松放松吧，这些日子看着你吃了好些苦，我心里难受。”

　　“我不去，”阿娇扯出衣袖，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下意识的抖了几抖，咽口唾沫才说：“我正要同你说呢，我想回侯府了，我的阁楼上夏里风凉得很，院里有防蚊虫的植株，梁柱的木料也是有特效的，我才不去甘泉宫，没意思。”

　　于是一下子又是两厢无言，尴尬对坐。刘彻想到阿娇是怕看到窦太后，他心里苦涩，更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要叫阿娇触碰这些黑暗。自打刘荣去世那年在中尉府的大门前看到阿娇在磅礴大雨里哭着对郅都又踢又打，他就默默告诉自己即使以后有什么自己都一力替她扛了，她该是纯真无邪的，只需无忧无虑的快乐就行了。那些算计与争斗，所有的黑自己做就好了，绝不让阿娇沾上哪怕一星半点。可是这一次却是他把阿娇推出去做那些事，叫她双手也染上颜色，想起这些刘彻就感觉心狠疼。他知道，后面马上要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叫阿娇插手，一定要把她送走。

　　刘彻忽的转身抱着阿娇扣着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不叫他看到自己的脸，因为他感觉眼眶热热的了，他用轻松的语调说道：“好啊，谁不知道馆陶长公主最宝贝女儿，哪里能亏待了你，等着太阳落山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阿娇想挣脱开来，因为很热，也很难受，刚刚俩人还冷着不说话呢。

　　刘彻却扣着她的腰把她抱的更紧了，问道：“那你想去哪里，要不然我带你去上林苑狩猎。”

　　“啊不不，”阿娇赶紧反对，想起脚伤现在还心有余悸，“我是说不要你送，我回个家还要你送一趟也太不中用了吧。”

　　刘彻吃吃的笑开了声，眼里却涌出泪花，轻拍她的背说：“知道你心疼我。”

　　“切，你少臭美了，”阿娇推开他哼哼着看他，刘彻这次松力放开只扶着她双臂，阿娇见到刘彻脸上温柔的笑容却是挂着眼泪，一下子慌了，“彻儿，你，你……”

　　刘彻瞧着她带上着急神色如玉的脸庞，扶着她脸贴近了。对着接近放大的俊脸阿娇一下子呆了，只感觉两瓣温润的薄唇紧贴上自己的嘴唇，一阵奇怪的感觉传遍全身，阿娇瞪大眼睛脑子僵住，直到刘彻笑着把她拥进怀里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阿娇脸变得滚烫滚烫的。刘彻见她不知所措的呆模样，轻松起来，存了心思要捉弄一下她，于是轻轻笑着说道：“阿娇姐你嘴唇真好吃，我的初吻献给你了哟。”阿娇又羞又气低着头使了力气猛撞上他的胸膛，刘彻啊哟啊哟的夸张叫着道：“陈阿娇你谋杀亲夫啊。”

　　“你再胡说八道试试，”阿娇抬头警惕的看看四周，刘彻却扶着胸口西子捧心状呼痛，满脸委屈，阿娇猛的推他一把指着他怒道：“你再叫扒了你的皮。”刘彻借力转个身倒是躺了下来，拉着阿娇一起躺下，得意洋洋的道：“你别乱折腾我就不叫了，躺下好好凉快凉快嘛，哎，这湖边的风景真美，瞧这鱼戏莲叶间自由自在的，多好。”

　　阿娇突然也就不说话了，安静的躺在他身侧瞧着湖上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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