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游长安

　　到了上元节这一日，才是傍晚，皇宫里已是华灯具燃，辉煌交映，一派喜庆合乐，皇帝带着皇子大臣们祭祀祷告，开庭设宴庆祝如今的太平盛世。

　　刘彘从祭祀仪式上下来便禀明太后出宫的事，太后还派了几名侍卫护卫他的安全。他匆忙回去换了衣服带着韩嫣就往西门去了。

　　阿娇着了一身方便利落的衣裳掐着时间带了丁冬坐上马车到西门外等刘彘。

　　刘彘与韩嫣出了西门就看见阿娇等在那里，直直的奔了过去，韩嫣待弯腰行礼道:“翁主……”正说间阿娇挥手道:“行了行了。”回头看了丁冬一眼说道:“今晚在外面可注意着你们的言谈举止。”

　　韩嫣机灵，丁冬早习惯了，于是齐齐道，“是，公子，小姐。”

　　阿娇扫眼看到刘彘身后不远处的侍卫说道:“哟，还带了尾巴来，不过，也是啊……”话未讲完，一个身影就蹦了过来，笑着说:“阿娇妹妹真是不够意思，出来玩还偷偷的都不叫我！”正是刘媛。刘彘撇了她一眼，心虚的扭头看着阿娇不说话。

　　“他们不带你玩儿，我带你玩，这长安城里哪里好玩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陈蟜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跳出来说道。

　　阿娇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还没想好怎么同刘媛解释，陈蟜又突然冒出来，惊异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陈蟜啧啧，瞧着阿娇道:“母亲早知晓你不安分守己，瞧瞧，唏果然啊，嘱咐我来看着你，谨防你又闯祸。”

　　阿娇跳道:“谁闯祸啊？”

　　陈蟜也不理她，转头去和刘媛说话，刘媛当然更是高兴。

　　韩嫣生性聪明，懂得看形势看眼色，跟着刘彘这么久更学得机灵，忙出来打圆场:“小姐，人多更热闹些么，咱们快快出发吧，一会怕挤不进去了。”

　　阿娇才道:“上车吧，这里离西市还远。”又对着刘彘努努嘴，示意叫他解决后面的侍卫。刘彘见阿娇不怪罪他带来了三姐这才安下心来，转回去吩咐道:“你们几个自去西市，散开堕远一些，勿要跟的近了。”那些侍卫齐齐伏身道诺。

　　几人上了马车，由于阿娇是出去玩，马车并不招摇，六人而坐便有些微挤，韩嫣自告奋勇坐在外面与车夫驾车。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行进，还不到街市就已听见人声鼎沸，人群也熙攘起来。行车不便，车子堵的走走停停，今晚普天同庆，与往日不同，就算堂邑侯府的马车也不会有人特意让路，大街上各门各户三教九流的人士马车都是一样行着。几个小孩早就兴奋不已，按捺不住，纷纷要下了车走路。

　　陈蟜叫车夫兀自寻了车位在市外等他们。阿娇从车里拿出俩件物什，递到刘彘手里，又从丁冬手中拿了火石蹲下点燃。原来是两只灯笼，一只小猪模样，一只小兔模样，刘彘看着灯笼亮起来不由欣喜的扯着嘴角笑了。阿娇从他手上接过一只小兔灯笼要递给刘媛，说道:“媛姐姐，我不知道你要来，这只小兔给你吧，上元节当然是要挑灯的。”

　　刘媛为难的看着灯笼，迟疑着不接。陈蟜却在一旁哈哈大笑:“我说阿娇，你前两天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在做这俩只丑不拉叽的灯笼，表妹你不要她的，一会我给你买好看的。”

　　陈蟜一句话出口，气氛当时就僵了，在场人听得他的话均觉得愤怒，阿娇知道二哥惯常开玩笑，可这时也是羞愤难当，倏地收回灯笼在心里气愤:二哥平时嘴贱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今日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委屈的眼里直冒泪花，转身跑了开去。

　　刘彘气愤道:“二表哥，你太过分了，阿娇做了灯笼满心诚意，你自己不做只拿嘴说，买了好看的又有何了不起！”说罢转身去追阿娇了，丁冬韩嫣也跟着走了，刘媛抱怨道:“你怎么这么说你妹妹，是做的不大好看，也不至于很丑啊。”

　　陈蟜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竟惹的人人厌弃，赶忙又施展了三寸不烂之舌，回环道歉。

　　刘彘拉着阿娇道:“阿娇姐，你不必同他计较，他满嘴没一句实话，上回还骗我来着。你做的灯笼我看着就好看，我很喜欢啊，你一定做的很辛苦吧，手疼不疼？”

　　阿娇抹干净眼泪对着他苦笑摇头。刘彘又道:“阿母给了好些钱呢，咱们去买好东西。”俩人一人手执一柄灯笼拉着手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这一日，长安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集市上的酒肆更是灯红酒绿，彩帆飘扬，大街上各个摊贩的摊点上都挂上了红灯笼，卖花灯的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到处人头攒动，当真热闹非凡。

　　刘彘从未见过这样花花绿绿的风景，又新奇又兴奋，拉着阿娇蹿这里钻哪里。阿娇与韩嫣也乐得与他介绍各样玩物趣事。一帮小孩玩这个买那个，当真不知疲惫不亦乐乎。奔奔走走，在长安市上挤过来挤过去，海玩了近一个时辰。陈蟜的确是知晓长安城乐趣的一把好手，所以这近一个时辰下来，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大家也都原谅了他。只是到了后来，阿娇的兔灯被人群挤掉烧坏了，刘彘的猪灯却还护的好好的。

　　陈蟜提议道:“大家也都累了，我知道一家食肆离这里不远，在楼上看街景非常不错，我们不如去那里吃点东西歇一歇。”

　　这真是一个适时的好提议，于是一行六人来到了一家名为“云来”的食肆。这家食肆装修的相当豪华奢侈，地理位置非常之好，正是在整条街的中心背河而建。店里的生意兴隆，客来如云，平日来此的大都是长安城里的王公贵族。今日更是装饰一新，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几人甫进门，就有眼尖的小二哥迎了上来:“二公子您来啦，您订的雅间早为您预备好了，最好的位置，您几位先楼上请。”原来陈蟜早花重金订下了云来最好的雅间。几人上楼落坐点了菜，刘彘吹熄了灯放在一旁放眼打量这里。

　　阿娇唏嘘着斜眼盯着陈峤直看，陈蟜被她看的浑身不自然出言问到:“你什么眼神？有什么好看的？”

　　阿娇骂道:“你成日里拿钱就来这里胡乱挥霍，游手好闲的，看我告诉阿母不收拾你，瞧瞧那店小二待你多殷勤。”

　　陈蟜看过去，其他几人也是目光有异的看着自己，直觉得自己好容易树立的风流佳公子的形象要被阿娇毁了，忙正坐严肃道:“我也不过来了两三回怎么叫游手好闲了。你能懂什么？这‘云来’食肆在长安城里可是闻名，来这里花费的那可都是有地位的，花费的不是钱，是地位，是档次，交友请客不来这里都是脸上无光给人看不起，我这是给咱侯府提脸面。韩嫣，你说。”转头对着韩嫣。

　　韩嫣怕又坏了气氛忙道:“二公子说的没错，嫣虽然还从未来过，却也常常听人说起，去‘云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阿娇嫌烦的瞪了他们一眼。

　　这时刘彘于门阁外叫她道:“阿娇快来，看这里。”阿娇起身去看。原来这雅间还有一扇门阁，推开来便到了外面，设置的也极优雅。阿娇见刘彘手撑着宽广的窗栏向下眺望，走过去到他身边站着，只见这里视野开阔，街景河景一览无余，当真壮观，不由惊叫:“真是好美！”再说不出话来。她这一叹，剩下几人都跑出去看，唯陈蟜这时悠闲淡定的开口:“是不是钱花得很值得。你以为这间好订吗，要不是我脉广识多，又不吝财，你们今日能有这好景看？”除了刘媛崇拜的看了他好几眼，其余人都嗤之以鼻满不在乎。

　　刘彘以手撑栏站在近边，眯着眼兀自看着脚下周遭这样壮阔红火的街景，街头巷尾欢喜洋溢，人海华灯热闹宣天，万家通明的灯火尽收眼底，只觉心境一片开朗。自己方才也是这熙攘忙碌人群中的一员么，呵呵，他暗暗摇头笑笑，转首看见他们几个兴奋异常的指指点点说的热闹，只微笑不语。暗忖道:这居高临下的感觉果真妙不可言，嘴角噙着笑进去了。

　　店小二将菜送上来唱诺着招呼，刘彘摆手叫他出去，对着陈蟜说道:“二表哥可真懂得享受，这样一个好所在竟叫你寻得了，原准备干什么来？可巧叫我们几个耽误了。”

　　陈蟜听着他话意不明，脸上表情也看不出褒贬，一时被他唬住，不知该怎么接招，只得打着哈哈拿阿娇说事:“哪里的话，母亲早早叮嘱过了阿娇的脾气是一定得逛灯会的，她是母亲的掌上明珠，什么不得最好的。”

　　刘彘低首抬了一杯水放在嘴边暗笑，对他的话不做评价。喝了几口水，扬声叫道:“阿娇姐，你们几个进来吃些东西再看吧。”

　　几人叽叽喳喳流连忘返的陆陆续续进去，阿娇感叹怎么自己才知道这一个好地方，刘媛拉着阿娇要她答应以后去哪玩儿带着自己。好容易几人纷纷才落了坐，阿娇说道:“今儿咱们出来玩来了，韩嫣丁冬也坐吧。”

　　心情愉快，吃的也开心。酒足饭饱后，三三两两的倚在一起说话玩耍。韩嫣先是跟着刘彘和阿娇在门阁外看街景，只是人家俩人有说有笑的聊的热闹，韩嫣觉得自己实在是碍眼多余，很识趣的进去同坐在一旁喝水的丁冬交流伺候主子的心得去了。另一边，刘媛正津津有味的听陈蟜讲长安城里有趣的故事，也正起劲，不时哈哈而笑，偶尔提几个叫陈蟜龇牙瞪眼又不得不答的问题，陈蟜惯常油嘴滑舌八面玲珑，可这时在天真可爱的刘媛听来却只觉得他博学还有趣。

　　门阁外，阿娇托着腮靠在栏杆上听刘彘侃侃而谈，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开心，笑着想今日果然没白来。看到刘彘神采飞扬的讲着，她在心里想找一个词或一句话来形容刘彘现在的样子，却发现怎么也想不到，只能含笑瞧着他。

　　刘彘兴致勃勃的对阿娇说着，看到阿娇呆呆的盯着自己，谈天说地时被人听众崇拜的满心自豪感变成了不好意思，他抬手倒了杯水递去给阿娇道:“阿娇姐，我是怎么了吗？你……”

　　阿娇喝了口水笑嘻嘻的说道:“没有，彘儿你很好。”又转头笑到:“哈，我有礼物要送你，你过来一下。”说着放下水杯，从暗袋里拿出来一件物什递给刘彘。

　　刘彘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兽骨打磨的异常光亮的状似眼睛的一件饰品，看起来就像是盯准了某一样猎物发出锐利目光并志在必得的样子，一头有个细洞用棕色的绳子坠着。正是他方才在一个摊前看到的，因为阿娇的前车之鉴而担心被陈蟜笑话自己买这样一个怪异的东西，所以只能看了几眼。刘彘目光闪烁看着阿娇，阿娇说道:“方才我瞧见你热切的眼神看着它，想是极喜欢的，哈，它很配你，嗯你刚才的样子……”

　　刘彘微笑着缠着那件饰品捏了捏阿娇的手。阿娇见他笑了，又说道:“嗯，那老板说，这物什本来就不卖价钱的，是待识货的呢，又说今日见到你满以为终于要出手了，却不知为何你又走了。我告诉你，它可是狼牙刻的呢，这条绳子是狼鬃编卷成的，不会断的。”刘彘欣慰的笑着，郑重道:“谢谢你，阿娇姐。”阿娇被他说的紧张，冲他一笑说道:“干什么这么严肃啊。”又大声说道，“时候不早了，要再不回去，你同媛姐姐要被关在墙外了。”

　　刘媛在里面也听到了阿娇的话，抱怨到:“关外面才好，阿娇你可真幸运，可以经常在外面玩儿。”

　　陈蟜却笑道:“非也，非也。妹妹迟早要嫁进宫去的，那可是一辈子难出来，媛儿你可不同啦，要不了几年就嫁出来大开释啦。”刘媛听他说这些话立马红着脸偏头嘟囔。

　　阿娇只是于惯性不屑一顾的扭头哼气，可是在刘彘，听着这个说法却是心潮澎湃，他拉着阿娇的手说道:“阿娇姐，以后我都陪着你一起玩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更用功的，等我大一些就向父皇请准咱们早一点去胶东，我听说胶东离海很近呢，在海边多好啊，你不用担心没得好玩。”

　　阿娇没想到他对陈蟜的胡说八道上了心，开心的点头，刘彘笑着握着她的手说道:“大海可美了，我造一艘大大的船带你出海去，我们可以在海上撒网捕鱼可好玩了，还能在海上看日出，好不好？”阿娇听他说得激动昂扬，感动得不行，恨不得立刻便出发，却在抬头间撇见了此时屋里另外四人异样的目光，脸顿时烧的厉害，抽出手就在刘彘头顶猛弹三下叫道:“谁跟你去那破胶东，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玩。”

　　刘彘本来满心期待，却被她弹的火苗乱窜，又听她言嫌弃胶东不好不要去，当真是造成了极大的心里落差，捂着头猛的跳着吼道:“陈阿娇，你等着我长到比你高，你就完蛋了。”又在心里暗暗骂道:我为你好，还分不出好赖，真不识好歹嘛。

　　阿娇哈哈笑着跑进去道:“等你长得比我高再说吧，回家喽！”众人也都笑着下楼回家。

　　这一年宫外的上元节在他们留下许多第一次的深刻记忆里过完了。可是宫里的上元节夜发生的一件事却持续到春末才算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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