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八者祸
郭嫣后来方知这家主人姓陆，虽只是一郡都尉，却是荆州牧的亲随，又与皇族沾着亲带着故，好似祖母还是一位翁主，因此很受看重。
数日之后，那家主人见府上彻底安宁，没了所谓邪祟，方才千恩万谢地送云游的“仙师”出了城。
自然，带着几十锭金子，十颗一等品相的夜明珠。
丁濯与贺齐光两个，说穿了此番行的是江湖骗子的勾当，自然不敢再在此处定居，便打算去南郡安顿。
郭嫣虽然不打算再往苗疆去，心里有些惦记远在会宁的灵均红玉小符弥，当然还有大白...但却打定主意等着丁濯安置下来，知道了住处再走，来日写信也便宜，就去城外破庙寻了那匹安置在那儿的癞皮马，跟着丁濯一道往南郡去。
癞皮马虽是换了处地方绑着，但也又过了数日，又将周围一圈的草吃了个精光，见她来了，却仍是亲亲热热地拿头蹭了蹭她的身子。
郭嫣过意不去，临行前还特地去集市给它买了包酥糖喂了。
丁濯见着了还笑这马儿生得丑，一身破破烂烂的棕毛，又精瘦，半点没有好马膘肥体壮的模样。
贺齐光却颇为难得地赞了句这马儿脚力好，又通人性，是不错的坐骑。
三人虽是置办了马车，不过除了丁濯一贯身娇肉贵惯了，不愿意骑马，贺齐光与郭嫣两个皆是一左一右骑马行在马车两旁，嫌马车憋闷，倒是不怎么愿意坐。
行了两日，一日有山有水，风轻云淡，还遇到大片的花海——那是蜀地也有的花，名叫蜀葵，红灿灿地开了遍地。因此这一趟却不乏味，三人也不赶路，就这么任由着马儿慢吞吞地走一阵，再跑上一阵，再走一阵。
南郡江陵不日便至，丁濯与贺齐光两个虽未必会久住，不过手头有大笔的金银，却不打算租宅院住。而是打算在此处置一座。
在城中随便转转，却是难找到合适的宅子，只得暂时在城中寻了客栈住下，再慢慢找寻。
南郡不比并州富庶，但却看起来颇为安逸。此时又正是春夏之交，天气不算暑热，在外面走走瞧瞧正是时候。南郡的各家小姐倒有不少被青昵小轿抬着，去城外游玩或是去湖上泛舟。
丁濯颇有兴致地在城中各处出售的宅子走走瞧瞧，手中拿着册子给宅子的各项都要打上分数再回去考虑。郭嫣跟着他在城中到处跑了两日，难免生出些疲倦之意，见丁濯仍旧兴致盎然，心中大为不解。
拿过他写写画画的册子瞧瞧，才发现他拿着碳条勾画了每个宅子大概得构造，又按所处的位置、是偏僻还是闹市区、花园的景致如何，房间的构造如何等等分别从一到十打了分数。
倒真是不嫌麻烦。
听见了郭嫣不屑一顾，丁濯道：“万事皆学问，徒儿，这就是你狭隘了。”
郭嫣颇为无力，道：“你在此地也多半不会常住。”
丁濯笑道：“此地不比咱们原先住在山中，若是宅子的朝向不好，眼见着入了夏，那就要遭殃了；若是院中有水，水的位置不好，又要有数不尽的蚊虫；若是处在闹市区里，一大早就吵嚷起来，岂不是就没法安眠？”
郭嫣道：“说的也是，只这么一家一家地瞧过去麻烦了些。”
丁濯亦叹气道：“正是呢？主人家也麻烦，来了人看宅子，便要现使人过去开门，带人进去瞧.....”
正午日头大了，俩人在街上的茶棚坐下，点了两碗凉虾。
店家加了红糖水，端上了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木桌，让人瞧见就觉得清爽了不少。
一口下肚，凉凉滑滑的很是爽口，有些像从前在无垢山庄山下摊子上吃到的滋味。
丁濯吃得心满意足，撂下碗道：“决定了，就住这一栋！”
郭嫣问道：“你方才不是还说这处宅院的水不好，与厨房对着，说水火不能相容吗？”
丁濯淡定道：“这凉虾好吃嘛。”
郭嫣：......
丁濯问道：“店家，你日日都将摊子摆在此处吗？”
店家是位年轻婶子，头巾挽着发，生得自有一番淳朴秀气，笑道：“是哩！”
丁濯问道：“还有什么吃食卖？”
店家道：“凉糕、金糕、酸梅汤......”
丁濯满意道：“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店家腼腆一笑：“借你吉言咯！”
丁濯转脸向郭嫣一笑，将手中勾勾画画的册子随手一丢道：“就住这儿了。”
郭嫣：......
那先前好一番折腾是为何？！直接在城中寻哪家摊子卖的糖食好吃便是了嘛！
不过此事总算是尘埃落定，郭嫣也松了一口气，心中记挂着是时候该走了。
谁料当晚又是一番波折。
倒只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虽然郭嫣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是从当年师父所讲的几位师兄的来历，便可知当年师父十分喜欢捡孩子。
三个师兄，皆是身世可怜的漂亮孩子，叫丁濯瞧见了，就顺手捡了回去。
不过师伯似乎当日曾说过，以后不再收徒了。
不想这日丁濯却想要破这个例。
不过是个顶寻常的事情，付了现款拿了房契，安排了人明日去打扫收拾后，打道回府的丁濯与郭嫣两个在花街柳巷后头经过。
之后就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人牙子卖孩子。
只是这一回，这孩子年纪看着忒小了些，一张娇嫩的花骨朵一样的小脸，一双骨碌碌乌溜溜的大眼，牵着人牙子的衣角没有什么惧色地张望着。
这女娃娃大概能有几岁大？怕是比当年郭家落难的郭嫣年纪还有小上几岁，至多不过三四岁的模样。
这一眼，就一下子让丁濯挪不动步了。
丁濯上前问道：“你这孩子多少钱卖？”
那人牙子见他神情，便知他是真的想卖，看着也像是有钱人家的小爷模样，原本这孩子年岁小，虽然模样好，死叫不上价的，想七百钱卖给那老鸨都卖不出去，此时却漫天叫价叫到二两。
丁濯点了点头，却也不多说，摸了块金子掰了个角下来，就把那小姑娘一抱，就抱着走了。
整件事情从发生到完成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郭嫣还未来得及劝阻，这小小的女娃娃就已经到了丁濯的怀里。
郭嫣追在后头问道：“师父，你这是干嘛呀？买童养媳啊？”
丁濯大笑道：“说你狭隘真是不冤枉你，我一把年纪了要什么童养媳，这娃娃这么好看，正好给我以后的儿子你师弟留着......”
郭嫣窘道：“我师娘还没影呢......”
丁濯道：“为师不是与你说过，做事要看得长远吗？走一步看一步难成大器，需得像为师这般，走一步看十步......”
感觉到小姑娘软软的小手揪了把他特地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丁濯露齿一笑，问道：“丫头，你有名字吗？”
小姑娘口齿不清道：“...林，灵......”
郭嫣窘道：“琳琳？玲玲？她说的什么呀？”
丁濯道：“灵灵？泠泠？以后叫你丁泠泠？怎么样？”
那孩子原本该是跟着人牙子颠沛流离，不知是从哪儿拐来的孩子，奇的是半点也不怕生，闻言展颜一笑，笑得人只觉心花怒放。
丁濯道：“唉，以后也叫我师父吧，这孩子生得真是好看......”
小家伙嘻嘻笑道：“师...唬！”
郭嫣也见那小姑娘生得伶俐可爱，这才找到了一点做师姐的喜悦感。
谁知道待把这娃娃捡回家，最难应付的问题才终于出现。
这是郭嫣从见着贺齐光以来，听见他说了最多字的一回。
贺齐光道：“不行。”
丁濯跳脚道：“反正都带回来了，难道要我再扔掉吗？！”
贺齐光冷道：“你来管她？”
丁濯道：“自然是我来管！你看你的徒弟们，哪个不是......”
贺齐光抱臂玩味道：“‘哪个不是’什么？哪个不是你养的？”
丁濯怂了半截，道：“我也有帮忙！”
郭嫣在一旁牵着小姑娘，觉得此情此景相当复杂。想象一下当年把三个小小的师兄捡回来，想必衣食住行上，也不是丁濯会管的。那么就是师伯负责照料教养师兄们？
郭嫣想象着贺齐光灯下补衣的画面，默默地自己打了个寒颤。
贺齐光道：“师父当年曾经占过一卦，十八代门下弟子七人，绝不可超出此数，你都抛到脑后了？”
丁濯讷讷道：“师父当年说，第八人是‘祸’，可这孩子小小的，怎么可能是......”
贺齐光厉声道：“你既已知道，为何还要领她回来？她不知自己从何处来，父母是谁，就这么骤然被你遇上，正和你心意，难道这就不蹊跷？”
丁濯道：“她是被人牙子拐走了，被卖才让我遇上，这有什么蹊跷的？而且...而且我不收她入我门下，就只是养着她，又有什么打紧了？”
二人反复争辩，越说越偏。
丁濯不肯再把那娃娃送走，贺齐光却说什么也不肯将她留下。
只说到最后，二人寸步不让。
郭嫣百无聊赖，建议道：“若是不能留，我把她带去会宁便是？左右养一个小姑娘又不碍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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