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祁轩

　　祁轩常年带着一副黑色墨镜。毛小京一开始以为这是为了保护程序猿的视力或出于理工男的闷骚，但是后来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亲口问过祁轩，才明白，这是为了遮蔽他那双散发着寒光的眼睛的锋芒，以及他是一个盲人的事实。

　　那一刻，毛小京的震惊是难以形容的。

　　他是一个盲人？他学计算机？平日里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盲人！

　　他的电脑屏幕总是调得很暗，毛小京以为那是因为他的视力很好，却没想到他压根是个盲人。

　　当时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祁轩却爽朗地一笑，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我为什么会失明呢？因为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本质，才能看到我想要看的东西。”

　　那是毛小京和祁轩聊得最多的一次，他记得祁轩笑着说：“秦教授担心我们这群老古董跟不上时代的步伐，特地把我们打包给胡薇进行再教育。”

　　“可是你的电脑技术很高啊，完全不用补课”毛小京说的是实话。

　　“胡薇要教的，可远远不是……”祁轩笑笑，不与他争论，“我来是因为……这里有种存在感吧。人们总是注意不到我的存在，可能是我这个人太容易让人遗忘了吧。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是在这个班里，大家都有相似的经历，都是很能体会到他人感受的人，没有人会忽视我的存在。这对我而言足够了，因为我曾经是一个，如果自己不在意就会消失的人啊。”

　　那时毛小京只觉得祁轩的话很凄凉很伤感，却没有领会到个中深意。

　　带着这些回忆，毛小京进行了场景切换。

　　1860年。

　　佛爷带着皇帝逃了，半个京城被浓烟、狂欢和绝望笼罩。

　　然而在城边的一处深宅大院里，一身靛蓝色长袍的年轻人静静地坐在八仙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没有嗅到空气中浓浓的硝烟味儿。

　　然后，他合上茶盏，开口，声音清澈却不带一丝感情：“敢问来者何人？”

　　“这位小哥儿，我代表我的老板，来给你提个忠告。”坐在八仙桌上的女人翘着二郎腿，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随意地说道，“他们烧了圆明园。”

　　“我知道。”

　　“半处圆明园的价值，可就远远超过了整个英吉利帝国的价值。”

　　“可是，大清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圆明园里那些脆弱的珍宝，而是我。”年轻人微微一笑，没有焦距的目光转向女人的方向。

　　“我知道你是大清的智库，愚蠢皇族背后的隐形操纵者。”女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足以让世人和后代史学家惊掉下巴的话，“可是你这颗能挽救大清于水火中的大脑，又能运转多久呢？”

　　年轻人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十年。”

　　他那因日夜思虑而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我至少还能活十年。”

　　女人知道他看不到，却依然郑重地直视他的目光

　　“用你的一生换大清十年苟延残喘，值得吗？”

　　“王朝一个接一个，国家建立又灭亡，有什么区别。”

　　她接连抛出的两句话仿佛炸弹一样打破了年轻人的平静。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你的来意究竟是什么。”

　　“我的老板啊，喜欢给强者一个更好的归宿。”女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毛小京说不出话来。

　　他的历史观和世界观在今天彻底被颠覆了。

　　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祁轩在随后的交谈中对胡薇说的话，那话是这样的辛酸，祁轩的声音却是这样的平静。

　　“父亲常如李太白一样纵酒放歌，又会像阮籍一样驾车至深林，遇穷途大哭而返。”

　　“母亲生下我之后便多病在床，但我记得她的手微凉，曾在深夜为我盖被。”

　　“当时她为我盖被时，是想杀了我，然后自杀去陪我。我父亲早年也是倜傥风流一表人才，但是他疯了。我母亲想让我解脱，她怕我变成我父亲一样的怪物。但她最终还是想让我看看这个注定黑暗却不失美好的世界。从始至终，我母亲都是她儿子考虑的。她自己的幸福，她早就不奢望了。我是她的眼中明珠，她的全世界。”

　　“然而，”祁轩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最终还是变成了我父亲那样的怪物，我甚至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视力，我再也看不到这个她希望我看的世界，无法代替死去的她看这个世界。”

　　他停顿一下，“继承维序者之职时，我杀了她，也杀了我父亲。”

　　“薇拉，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毛小京艰难地说道。

　　“别急着煽情，文艺boy，”薇拉打断他的话，“故事还没结束呐。”

　　毛小京惊异地问道：“我们不是把所有人的故事都看完了吗？”

　　“拜托，”薇拉吐槽道，“我们已经在故纸堆里泡了一天了，你就不想知道点现代的新鲜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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