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五
“杀无赦。很好，你还记得杀无赦。”王摩推开吴文举，看着下面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军士，大声的喝问。“煌汉之民，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我们的兄弟岂止军中同袍，我们的父母，岂止家乡父老！你们正式成为战营军士的那一天，我告诉过你们，如果谁欺负我们一次，我们要怎么办？”
“十倍偿还！”吴文举怒吼道。
“是，看来你还记得住，十倍偿还，而不是赶尽杀绝。”王摩双手按住吴文举的肩膀，“血债要血偿，但是，我们是华夏，我们的能力大，所以我们的责任大，我们不能和别人一样。我们不会轻易的杀死别人，因为我们是华夏。但我们会让别人生不如死。成吉思汗那个逆子说，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那是他粗鄙。”
“华夏男人最大的乐事，是成就不朽的伟业。是拯厄除难，功济于时；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创制垂法，博施济众。我们的乐趣，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岂能如此粗鄙！我，看不起他！”
“不抛弃，不放弃，是华夏军军中铁则，兄弟有困难，怎么能不救？但救，得讲究方法，而是横冲直撞。吴文举，你和那马背上的傻子一样，粗鄙的很，他是傻马，你是笨牛。”
王摩说着笑话，大家却没有笑，只是心中的那股血气更加激荡。
“人力有尽，但不管做什么，一要问心无愧，二要尽力。这才是担当。吴文举，乱我军法，你这营长别干了，虞侯何在，记录，功勋扣两百，打他二十军棍，贬为神机营的大头兵戴罪立功，此战过后再和他慢慢算账。唐四，你领着这个大头兵，还有平城军乙营和羽林军神机营一起，去把我们的兄弟救下来，去让镇龙堡的人十倍偿还。不许乱杀，他们得好生活着，还债要紧。”
“是！”唐四激动的大吼。
一旁营中铁面无私的虞侯闪了出来，两名宪兵跟在他身后，二话不说的就朝着吴文举走了过去。
“将军，职下心服口服。”吴文举也不挣扎，他性子虽然犟，但不是傻。
谁要相信练武有成的是傻子，那就是真傻子。每个人都是聪明人，只是聪明的方向不一样。他知道，王摩将他和成吉思汗比，那是看得起他，那是抬举他。
更何况，触发军法，按照今天这行为，早就犯了重罪，就算就地斩首也说得过去。可现在，王摩却是明显的在回护他。
士为知己者死，吴文举还就吃这一套。打二十棍怎么了，大头兵怎么了。
很快，行刑完毕，而队伍也已经整合完毕，立即出发，向镇龙堡而去。
碉楼俗称碉堡，是古人为防御匪盗和外来侵略而修建的护院工事。而在川北，一般的村寨都有碉楼。特别是清末客家移居四川之时，更广结碉楼，用来自保。
但镇龙堡，不属于这个范畴。
镇龙堡的历史，可以追朔到当初南宋与蒙古人作战的堡垒防御体系。也就是余阶在川北整饬的整体防御体系，蒙哥汗就是死在合川这样的防御体系下。便到了后世，也还有遗迹留存。
镇龙堡位于山上，为前后两座，山门前为次碉楼，为当地邱氏沿袭居住。过了次碉楼就是山寨的住宅区，里面饮水粮仓等一应俱全。而在对面的山上，还有一座更完备的碉楼居高临下，扼守险要，甚至有炮。两座碉楼直接有地道山路相连。
碉楼坐北朝南，三楼一底，通高四丈，每层均为长宽各一丈一正方体，墙体厚一尺米。楼层为木梁铺竹。里面各种机关，守城器械。
所以，方圆数十里，无人敢招惹镇龙堡。
诸营扫荡乡野，百姓恐慌，世族豪强多有携家带口投奔镇龙堡，使得此地人口集聚膨胀，而野心也随之膨胀。当初杜若飞占据绵州，给镇龙堡邱老太爷封的就是一个镇龙安民使的位子。
但现在，邱家却想干大事。
华夏军毕竟是外来者，对当地的熟悉不如他们，所以，丙营刚兴冲冲剿灭了一股为恶地方的地主，就见几个浑身是伤的农民来报信，说镇龙堡里面准备如何如何。救民心切，也有些轻敌的营长当场拔营进击，一头就撞进了敌人的埋伏圈。
那几个农民哪里是什么农民，分明就是死间。
“各连报数。”营长脸上被刮出了三道伤口，战衣浴血，也破了，他抓刀的手都有些发颤。
遭遇突袭和埋伏，他总算没有慌张，且战且退的占据了一个高地。可被敌人团团围住，战死是迟早的事儿。所以，他才派了十名勇士冲营求援，顺便带走军旗。或许，这样还能保住军旗。
还剩下不到两百个弟兄，连级士官只剩下最后三位，其他全部战没。现在代理指挥的是排级，甚至是班级士官。昨天，丙营才招募了一批青壮入营，足足七百人啊。
这群该死的！
“营长，喝口水吧。”唐五递出了自己的竹筒。
“唐监军，我对不起弟兄们……”营长那年轻稚嫩的面庞全是痛苦，“这么多人，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华夏军还从来没有遭受如此重创。”
“你想多了。”唐五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兄们都看着你呢。打仗哪有不死人？当务之急，是带着剩下的弟兄活下去。我不后悔。”
“营长，敌人又上来了。”前面的军士大吼道。
“准备作战！”营长拔出绣春刀，声嘶力竭的怒吼道，“有我无敌！平城，杀！”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山道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锣鼓阵阵，喊杀漫天……
山下的队伍里，一群人也是脸色非常不好看。
一切都按照他们计划进行，偏偏在最后一步如此的不顺利，这都快打了一天了，他们还在顽抗。
“这些煌汉贼，都是铁打的不成，怎么可能这么能打。”邱三少摸了摸自己的胸，心有余悸。今天，他差点被人用竹枪给穿胸而过。
他们的数千人马，围着这几百人，还带了埋伏，结果，搞到现在都没有全部拿下。
非但如此，附庸过来的那些个人，死的比别人还多。要不是靠着他们的赏格和邱家的本家队伍的威胁，恐怕有些早就跑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能打，都得死！”邱大少冷哼道，“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听说，那煌汉贼起家的王家，还不如我们邱家。他们做的川北王，我们就做不得？反正我们有镇龙堡为凭，至少守个一两年没问题。看他们怎么跟我们耗。咱们邱家，也要裂土封王！想夺我们的家产给那些泥腿子，门儿都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煌汉抄家灭门，加上杜若飞的妖魔化宣传和最近的举动，确实让他们视为洪水猛兽。
祖祖辈辈攒下来的家业，就算里面有些腌臜，那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分给其他人。杀富济贫，开什么玩笑！土地，家产，奴婢，那是命根子。命根子没了，还不如让他们死了来的痛快。所以，他们才会响应邱家，豁出命和煌汉的人干。
可是，这些人实在是太强。白刃战中，煌汉的人太精悍。要不是靠着邱家的弓弩手和猎人，以及人数优势，这仗谁胜胜负还说不定呢。
“大哥，要不我们动枪？”邱三少眼中闪动着光芒。
邱家有火枪和大炮，有新有旧，数量并不少，后面那些人也带了不少过来，可邱大少却一直严令不许使用，只要那些猎人和邱家自己豢养的弓手用弓弩射击对方。
“你傻啊你，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们火药不多，用一点少一点。为这点人马动用这些，脑子有病啊你。”一旁邱二少拍了拍邱三少的后脑勺，“是吧大哥。”
邱老大懒得和这两个憨货说。
“给外面那些个大头兵喊话，一个时辰内，拿下贼军，人人赏银一两，把原来的赏格再给我加一成。我就不信了。”邱老大看了看天色，“夜长梦多，早点解决了他们，打响我邱家的名号，然后回堡去。”
外面的家丁青壮听了邱家的赏格，更是疯狂，一波又一波，不要命的死命往山上冲。山道上，两方舍生忘死的展开了白刃战。
什么配合，什么建制，全都乱了，战争本来就是个没有规则的游戏。生命在这战场，一朵浪花都没有溅起就沉寂了下去。
“老子和你们拼了！”一个断臂的煌汉军士点燃炸药包，抱着就朝着山道冲了过去。
这么短的距离，无论如何，他也无法逃生。
“快跑！”邱家民团四下拥挤，惊慌失措的跑了。
这不是第一次遭遇炸药包，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被冲破包围，让丙营占据了制高点，甚至让几个报信的跑了出去。
“可恨！”营长一刀捅死一个乱民，悔恨的无以复加。
军中雷神之怒本就不多，攻打其他寨堡又用掉不少。弟兄们久战之下，更没有太多的力气冲杀。他自己发现了自己的指挥弱点。怪不得军主说，在战斗的时候，一定要留预备队。要是他手里有那么一股生力军，趁着这空挡，说不定就能冲出去一部分人。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再清点人的时候，只有不到六十个，个个带伤，人人沾血。
他们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这夕阳晚霞，真美！”营长拂袖擦拭掉绣春刀上的血，“兄弟们，咱们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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