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无悔梦归恨匆匆 三

　　他知道吴六安想说什么。甚至，之前观澜道长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

　　王摩这次行动，考察的可不仅仅是行政人员的能力、忠心，还有他们这些投靠过来的人的能力和忠心。甚至，他以自己为饵，引某些人上钩。

　　信任是相互的，但是，不能是盲目的。

　　否则，有人会死，死的很惨，很惨。

　　“事实上，我并没有将你们当做累赘，炮灰。”王摩轻笑，“这只是一次考核。你看科举，是不是能者上，无能者下？梁山好汉入伙，那也得讲究个投名状。先前，我不知道吴兄是自己人。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故意陷害自己人呢。”

　　“你们的军士，军心不稳，我指挥的话，并不会令行禁止，绝对服从。所以，我要考核，换了你们是我，想必也会这样做。杯酒释兵权那套，我不玩。既然是军人，那就在战场上去证明自己。但我很失望。”

　　“除了少部分人，你们的军队我会裁撤，整训，你们不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带他们走。”

　　吴六安认真的看着王摩：“我相信你，所以，开诚布公的谈谈吧。我摇黄营肯定是死心塌地跟着军政府干的。要裁撤要整训都行。因为今天这样一来，我再也约束不住下面的人。抢掠屠杀的先例一开，后面麻烦就大了。”

　　李占魁脑子没有李凤雷灵活，但投名状这个东西，他懂。

　　李凤雷的人攻打一群暴民都久战不下，还死伤惨重，丢脸，丢人。这事他认。但削兵权，裁撤，整训，这件事，他可不能轻易答应了。

　　王摩摇了摇头，不会有什么麻烦，这些人，这次行动之后，就会被解甲归田，或是成为奴工监工。而身为奴工监工，需要的就是心狠手辣，否则，如何压制得住那些奴民。

　　而且，王摩也需要干脏活的。

　　争霸天下，要的可不仅仅的伟光正的东西，还需要阴谋诡计，还需要很多东西。

　　从这方面讲，任何人占据地盘后，要消化地盘，都需要消灭转化不稳定因素。杀，囚，放，一般都是这几种办法。

　　李占魁李凤雷他们，旧习气很重，战斗力也不弱。如果说不稳定的话，他们和城中的某些人，算是最不稳定的。王摩不是傻子，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让人纳头就拜的本事。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不着痕迹的削弱他们，转化他们，甚至是消灭他们。聪明人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本来就是阳谋。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不少，彻底成为王摩的自己人，光荣的战死，或者离开军政府，或者，干脆干掉王摩。

　　大家都在赌。

　　王摩赌的是自己现在的武力能够杀出去，甚至保证自己的安全，自己的号召力和自己进行的事业，能够唤醒一批人支持自己。所以，他下了重注，以身为饵，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你们来看。”王摩沾着水在桌子上画出了一幅形势图。

　　哥老会在东南方，杜若飞在西南方，而军政府被夹在他们中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好在有天险为凭。

　　石忆达他们占据绥定府府治的消息刚刚传了回来。根据战报，他们攻克了仪陇、蓬州、南部、新宁等地，像蝗虫一样扩散开来，就等着军政府派人过去接收。他们的人马已经超过三万。

　　北方异军突起的郭破虏也疯狂的在扫荡，如今正在围攻广元。他的人马也有八千多。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这是真的，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也就是说，军政府保守估计，占据了至少九个县的地盘，人口、物资有了不少转圜的余地。可这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罢了。

　　只有在所占地完成七成以上的编户齐民，这里才算正式纳入军政府的统治，才算得上是军政府的地盘。而军队更危险，流寇式的军队，危害比蛮清还大。

　　从这个意义上说，如今的军政府很脆弱，很危险。近五万军队，强支弱干，王摩想都不敢想，这几天夙兴夜寐，想的就是怎么办。

　　但是，消化地盘是需要时间的，谁给他们时间呢？他们必须要自己想办法打出时间来。

　　“这一圈，是我们的根据地，这一圈，是我们的游击区，这一圈，是敌占区。”王摩干脆掏出地图，指着地图给他们解释。

　　之前，他就和王闿运商议过大致的方略，固守游击区，建设根据地，蚕食敌占区。

　　所以，军政府会马上组织五个方面军。

　　北面，以郭破虏部队为箭头，重兵固守剑阁、大巴山等天险。张武穆则率军运动过去支援，顺势开辟汉中游击区

　　而在东面，也将由石忆达统领大军，同哥老会对峙。同时，择机夺取太平厅、夔州府

　　王摩自己，必须独挡两面，西面堵住龙安府方向过来的敌人，同时交好杜若飞占据的绵州。南面攻击潼川府、顺庆府。

　　“你们几位，我是准备大用的。但如果你们的忠心和能力有问题，我敢用？”王摩认真的看着他们，这话是真的掏心掏肺了。

　　什么是开诚布公，这才是真正的开诚布公。

　　李凤雷沉默不说话，吴六安反倒是第一个打破了沉寂。

　　“将主，四面皆敌，守得住么？”

　　“哥老会和杜若飞方向才会守，其他地方，执行的是以攻代守的方针。所以，我需要攻坚拔锐的大将。”王摩叹了口气，“我很失望，因为，我以为两位李将军会是这样的人，但你们打博树都久攻不下。而且行军途中，种种不法，作战之后，私藏战利品，**掳掠，甚至连你们自己都弹压不住。”

　　“如果，我带领的是我自己训练出来的军队，今日我不会屠城。正因为是你们，所以我不能网开一面。因为仇恨只能用血来洗平。”

　　他这么一说，李占魁和李凤雷脸上真的挂不住了。这完全就是在否认他们的能力。

　　但大战之后，实力对比发生了变化，吴六安的人马占据大头，便是他们自己的人，也因为财货，未必愿意拼命。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筹码。

　　更何况，王摩此人的武力非同寻常，李占魁自认不是对手。

　　可这样认命，到底是心有不甘呐。

　　“所以，我准备效仿杜若飞旧例。让你们二位将军带兵南下，袭扰潼川府、顺庆府。”王摩给他们一人斟上一杯茶，“你们攻下一县，那你们就是县令。攻下一府，你们就是知府。家小愿意带在身边的，带在身边，愿意留在阆中的，留在阆中。我会在后面支持你们。当然，不是免费。甚至，李天霞等人你们也可以带走。”

　　李凤雷当时就眼皮一跳，喉咙有些发干。

　　“但留下来的，必须要听我号令，我要裁撤就裁撤，我要整编就整编。否则，就是我的敌人。”王摩一拳锤在茶桌上，茶盏跳起老高，“我的敌人，必死无疑。”

　　“吴兄你也一样，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这是王摩的真心话，这些骑墙派，不如全赶出去来的便捷。只要三月时间，他便可以消化现有的地盘，完善自己的班底，编练出一支真正的军队。

　　士官学校，童子营等才是这个计划的重中之重，散步出去的天罡地煞只能是一个辅助。石忆达、郭破虏等人的军队，也要整编整训，否则，迟早都会出问题。

　　“将主，我听说石龙叛贼的首领是薛刚。此人与我有旧，不知，可否由我前去痛陈利害，说服他归降。”李凤雷沉吟了一阵，突然开口提议。

　　“可以，但整编一事，你准备怎么办？”王摩逼问道。

　　“这……”李凤雷脸上露出一丝心动，但又有那么一丝犹豫，“此事容我考虑一二。还是先消弭刀兵要紧。如是石龙效仿博树，又是血流成河，那太残酷了。”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我当然想这么干。可是，以我现在的实力，这么干是找死，如果能拉拢石龙薛刚，至少多了近两千的生力军，再搭上那里哥老会的线，这样，才万无一失。顺便观察一下王摩是否是真心实意的扶持他们。

　　否则前脚走，后脚就开炮灭了他们，那他们去哪哭去？

　　王摩点了点头：“可以，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是去是留，你给我一个答复。”

　　心事重重的李凤雷他们走了出去，在路上，看着数着财货的军士，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帮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混蛋，要是他们战斗力强一点，会损失如此惨重，搞的如今进退两难么？

　　“李将军。”旁边闪出一道人影来。

　　“刘长史，何事？”李凤雷一看，原来是刘光第。

　　刘光第招了招手，引李凤雷和李占魁到僻静处，问起了详细。

　　他一直在找机会行刺王摩，问题是，下毒，他一窍不通，刺杀，他武艺不行，开枪，他枪法不行。那他只能鼓动别人出手。这几天，他也联络了一些李军下面的小头目，旁敲侧击，鼓动不满。

　　今天，见两位姓李的心事重重，干脆直接站了出来。因为，据他的观察，这两位根本就是投鼠忌器，压根就不是对军政府死心塌地。

　　“行刺？你疯了，这里离阆中才多远？就算杀掉了姓王的，我们也跑不掉。”李凤雷听了刘光第的提议，“何况，将主这个人光明磊落，说一不二，杀他作甚？”

　　李凤雷也不是傻子，以李天霞他们的罪过，起码得汉王刘靖仇这种级数的功劳才能免罪。杀一个王摩有什么用。

　　再说了，千里当官只为财，若跟着王摩能有荣华富贵，反就反了，怕个球蛋。杀人放火受招安，这才是反贼的路数。

　　“刘大人，你是京官，莫欺负我们弟兄不懂。”李占魁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也是个人精，“你说吧，四川糜烂，朝廷能调集哪里的大军前来平乱？”

　　“云贵湘的军队，全在跟法国人打。天下未乱蜀先乱，这历次四川一乱，只有调集湖南湖北的大军入川才行，或者调秦军从北方剑阁、陈仓、阴平等地入蜀。但前次陕甘大乱，乱贼闹的陕甘破灭，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加上左部堂平定新疆，陕甘负责输送兵员，筹措物资。现在陕甘地根本就组织不起大军入川剿贼。”

　　“这场乱子，没个三五年根本平定不了。我们弟兄得为自己的性命着想，得为手底下兄弟的性命着想。”

　　“朽木不可雕也。”刘光第暗骂了一声，但为了大事，不得不委曲求全，陈说利害。

　　他们说没有三五年平定不了，那也证明他们认为这场叛乱最终的胜利者还是朝廷。那么，他们就得为自己打算。

　　“你们必须出走，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反戈一击。甚至，我愿意为你们奔走。”刘光第掷地有声的说道，他豁出去了。

　　五日后，李风雷、李占魁、薛刚率军民八千余人攻入潼川府，破盐亭，号乞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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