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驱玉马何如猎银獐

　　就在他不经意的一刹那，一道雪亮的刀光扑面而来，猛然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李大眼眼中惊骇无比，可多年养尊处优，他身体的反应根本就跟不上。他口里嚯嚯做声，捂着胸前的伤口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声息。他的眼圆睁着，死不瞑目。

　　肖千总没有解释，更没有犹疑半分，拔出刀跳步抓起鼠三，一把将刀塞在他手里，然后一拳捣碎他的心脏。

　　不仅如此，他口里还大声吼叫：“混账，胆敢游说本官！来人啊！”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不好了，有反贼内应游说弓营肖千总不成，趁其不备，刺死了李大眼李大人！”几名兵丁如丧考妣的抬了两具尸体冲了进来。

　　“谁！”李天霞浑身一震，推开众人，大步上前。

　　他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正是跟着自己十余年的大眼。但另一具尸体是谁。杜若飞脸色也变了。

　　“大人，我对不起你。”肖千总浑身浴血，跪倒在地，“此人说有军情上禀，所以我们屏退众人，听他解释。谁知道此人无君无父，居然劝我和大眼兄弟杀官造反。我严词拒绝，准备格杀此人。大眼兄弟偏偏妇人之仁，要拷问此人的来历。结果此人趁我们争执，拔刀刺死了大眼兄弟。我愤怒之下杀了他为大眼兄弟报仇。”

　　“大人，请来人辨认此人来历。我记得他就是在座诸位带来的随从之一！”肖千总悲愤的怒吼道，“城中有大户勾结反贼啊知府大人！”

　　比起李大眼的死，这个消息，更令李天霞惊恐。

　　很快，有人指认出了来人是杜若飞的随从。

　　“是的，此人确实是我最近才收入门下的家丁。”杜若飞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是，他之前做过什么，小人是一点都不知道啊知府大人。”

　　这一刻，他差点吓得连呼吸都停止。这姓肖的是谁，杀了鼠三，又让人辨认鼠三来历。此人到底是敌是友？还有鼠三，真的会去劝说人造反？事情太怪了！

　　李天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但是，杜若飞以什么理由反呢？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他李天霞助了他一臂之力，后面也是他给他牵桥搭线。就在刚才，杜若凡还捐出了这么多东西。抛弃自己去跟一个没有前途的反贼？

　　杜若飞是傻子么？

　　“这个人不是鼠三么？大人，我认识他！”一旁的一个衙役班头站了出来。“这人是城里有名的地痞无赖，之前一直在一家粮店做事，帮着缺斤少两，掺沙注水，坏事做太多。后面被人告了，还拉到衙门里打了一阵板子。我记得，这是去年年冬的事儿吧。宋翁，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旗下的粮店小厮鼠三。”

　　宋翁脸色一变，连连摆手：“不是，断然不是，我如月楼经营的是酒楼，怎么会有粮店。这种鸡鸣狗盗之徒，我怎么会认识！我认识的，都是达官贵人，富户乡绅。你以为我是脏小杜？”

　　“哦？那意思宋翁娘舅名下的几家粮店就不是宋翁的了？”杜若飞冷笑，“我还在奇怪，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个无赖来投靠，想做我家丁。这阵子我虽然生意有了起色，但也就是招了些力夫做点小买卖，怎么会被人惦记上呢。宋翁，你莫不是想重抄旧业，更上一层楼？”

　　“大人，冤枉，冤枉啊！”宋翁吓得亡魂大冒。

　　李天霞越想越不对，他穿唤过自家族侄，拉到一旁，小声问着什么。

　　李银泰对阆中城中事务比李天霞了解的多，听了李天霞的问题，头头是道的回答了。

　　原来，这宋翁乃是阆中豪族，长袖善舞。但是，他的出身有些问题。有传言说，他是当年做反的绿营余孽。这些年，他娶妻纳妾，儿女成群。他不仅经营了如月楼这个酒楼，还暗中经营着城里的**暗娼，控制城中至少七成的粮食交易。

　　不仅如此，他还收留了不少因为当年之事而遭难的绿营后人。而且，如月楼还经常打听贩卖一些犯禁消息。比如白莲踪迹等等。如果从这个角度上说，他的嫌疑还真的很大。

　　而且，宋翁家资太丰厚了，丰厚的让人眼馋。

　　这么说，李天霞自然懂了。

　　“好你个宋翁，居然敢包庇乱党，栽赃忠良，我早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来啊，给我押下去，抄家，收监！”李天霞大手一挥，义正词严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大人，冤枉，冤枉啊！”宋翁脸色大变，“奴才是忠臣，忠臣啊。你们帮我说句话啊，亲家，亲家！李天霞，你糊涂断案，你草菅人命，你贪我家产，狗官，狗官啊！”

　　“闭嘴！”班头干脆一掌拍昏了他，拖出去，押往大牢。

　　这抄家的事儿油水多着呢，可不能让其他兄弟抢了先。

　　“小杜，你放心，官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不相信任何一个好人。你是忠臣，是我亲手委任的游击，放手去做。”李天霞亲热的拍了拍杜若飞。

　　“多谢大人赏识，奴才必定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杜若飞感激的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作响。

　　“至于你这狗才，”李天霞冷眼看着肖千总，“戴罪立功去吧。你救了大眼，他引荐你入府。如今你又替他报了仇，也算是一场缘分，他的身后事就交给你解决了，你可有不服？”

　　“没有，大人英明，奴才领命。奴才必然杀敌报国，替大眼兄弟赡养家小，以报他对奴才的恩德。”肖千总跪在地上，掷地有声。

　　“你们呢，你们的诚意呢！”李天霞冷哼一声。“诚意不足，我可是会生气的。”

　　杀猴儆鸡，吵架灭族。这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称呼难道是说着玩的。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看你，争先恐后的说出了自己的敬献，保命要紧，保命要紧。杜若飞就是胡洛吧，宋翁就是大棒，谁敢不服！

　　不一会，一大批把总千总守备书吏的告身就发了出去，换来了一大笔粮秣兵员，志得意满的李天霞哈哈大笑，回府喝茶去也。

　　杜若飞获得了节制城内义兵，协同防守东门的权利。而肖千总则被派去了西门，统领一营巡防营。

　　劫后余生的杜若飞衣服里子早就湿透了，还好还好，否则……可这肖千总到底是谁？他的心底浮现出一丝疑云。

　　他干脆唤过自己的武装家丁头领，自己的绝对心腹杜武阳。

　　“武阳，巴豆都放进去了么？”

　　“老爷你放心，全都放进去了，这一次，保管让他们好好尝尝我们当初遭的罪。”杜武阳嘿嘿怪笑道，“都是我晚上偷偷去干的，神不知鬼不觉。”

　　“那就好，此事干系太大，决不能让外人察觉。还有，多拉拢各家人物。让他们听令行事。就说为了号令统一，好对付反贼。到时候你听我命令。”杜若飞狞笑道，“这些人，当初害我杜家。如今，谋夺宋家。这世道，无非是人吃人而已。我舍了家财，做的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族里那些人怎么说？”

　　“都颇有微词，不过，还是相信少爷的英明。特别是这个游击一到手，他们更是踊跃。他们还不知道我们造反的事儿。”

　　“那就好。到时候，我要让天下人吃惊。”杜若飞冷笑。“只等府主大军了。”

　　而被他念叨的王摩，也统领大军，顺利的与石敢当在文成镇会师。

　　一行人风尘仆仆，累的够呛，还好石敢当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营地和物资。如今的石敢当，兵强马壮，正营还是一营，可义勇已经扩展到了八营，足足新建了三个营，而且还是超额的。

　　因为这里不是黑水那边的穷山沟，三里一村，二十里一镇，人口繁茂，物产丰富。若不是石敢当可以拔高了标准，人还可以更多。

　　至于武器，文成镇本身就是远近闻名的铁器作坊，目前正在加班加点的赶制武器。

　　“太好了！”王摩大喜，“师傅你可帮了大忙了。军情如何？”

　　文成镇离阆中县已经不远了，两方的斥候甚至厮杀了好几场，各有斩获。但就目前的消息来说，城里只是封闭了四门，只留下小门供乡民投奔。然后，就像个乌龟似得，除了派斥候之外，根本不出门与石敢当他们作战。

　　石敢当忙着扫荡乡野，也没有去攻城。整个战场，就以一种很诡异的情况对峙起来。

　　如今城外是军政府的天下，攻庄破寨，裹挟乡里，不少人都被他们吓得要么是逃入山里，要么是逃入阆中城。

　　但是，有几个地方，石敢当没有动。

　　一个是博树，一个是寺庙，一个是石龙镇。

　　阆中多古寺，巴巴寺、大佛寺、永安寺、云台观等坐落其中，汉张飞在此有桓侯祠。

　　要知道，阆中素有“阆苑仙镜、风水宝地”、“天下第一江山”之美誉。

　　唐代大画家吴道子特为皇家画三百里嘉陵江山图。

　　阆中有辅佐刘邦平定三秦的巴人领袖范目、南宋抗金英雄岳飞的女婿张宪等一批名将、蜀中“花木兰”韩娥。

　　杜甫、苏轼、陆游、司马光、李商隐、张之洞等古今名流都曾来阆并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墨宝诗篇。

　　阆中还孕育和聚集了以落下宏、袁天罡等为代表的民间天文学家。

　　战乱之时，民众多有托庇在寺庙道观、文物古迹之下，石敢当没有去打扰。但对于博树，他就是投鼠忌器了。

　　因为，此地是**聚居的地方。要知道，同治回乱过去还没有多少年呢。

　　目前公认的王摩夫人采薇姑娘，就是回乱迁过来的汉人。

　　**抱团不说，颇为敌视外人。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石敢当不想理会他们。

　　而石龙，则是另一个**烦。因为，他是当地一个门派的所在地。石龙几乎人人练武。阆中大多数的镖局打手，和他们都有关系。说简单点，这里人能打！

　　这三处地方，就是石敢当当初下命令时候所说的那种，强则当弃的棋子。但现在王摩大军一到，强弱逆转，要不要让他们继续逍遥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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