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这日子没法过了。”莽莽群山中的一处密林，一群灰头土脸的人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

　　他们不能生火，只能就着山泉，生啃食地瓜、生红薯、面饼、馒头等食物，脸上也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在他们不远处，伤兵们正在包扎自己的伤口。

　　这里都是轻伤员，重伤员已经是不得不放弃，留下阻敌，或是自谋生路，生死各安天命。

　　“五天了，这群王八蛋不依不饶追了我们五天了，要不是山路难行，又在下雨，我们真有可能被他们追上。”雄阔海恨恨的道，他抚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疤，十分不爽。

　　他邀请江湖的朋友一起举旗，兴致勃勃的赶过去接收人员，改编授旗，进行到一半就被郭破虏的人通知赶紧。还没跑出五里地，好几千号人就喊打喊杀的围了上来，他先前招收的人里也有十几个反水，在队伍里捣乱。

　　若不是郭破虏带着战兵精锐来援，打退了他们的先锋，然后留人断后，带主力从山林里转移，恐怕现在，大家都得挂。就这样，第一次接触就伤亡近百人，其中还有十来名是最早跟随府主的真正骨干战兵。断后的，到现在都音信全无。

　　这笔仇，迟早得和这些混蛋算。

　　“我们现在到哪了？黑子，过来，认认路。”郭破虏冲着一个穿着兽皮短褂的黑瘦少年喊道。

　　黑子和其他一些山民是他们在群山之中遇到的，当时，雄阔海在领头开路。一个不查，差点就落入了陷阱，非但如此，他刚刚逃脱一劫，几枚吹箭和兽牙木弩箭就朝着雄阔海射了过来。

　　费了好大劲，郭破虏他们才抓到这四个少年，瘦弱的他们眼神是如此桀骜，就像野兽似的。一番审问，郭破虏才搞清楚了，这是个孩子是乡民逃税躲入山林的，平日就靠摘野果，挖野菜，狩猎野兽为食物。他们的父母多半因病去世，还有三个大人，如今在例行烧山开荒。

　　远处的浓烟就是他们开荒的地方，黑子他们以为雄阔海等人是来抓他们的，所以才下手。

　　“不好，你们怎么能弄这么大动静。”郭破虏当时就叫不好，组织人手朝着烟雾处摸了过去。

　　可惜，他们去晚了。追击郭破虏他们的民团发现烟雾，以为是那群盗匪在做饭食，兴奋的扑了过去。黑子他们的家人被发现，而且指认了出来，这不是逃跑的反贼韦家么？

　　韦家本世代绿营，当年参与了汉中西乡绿营暴乱一事，被贬为奴。几经辗转，被周大户买了全家，签了死契。韦家也在这边生根发芽。

　　只是，韦家有个长得水灵灵的的小娘，十里八乡都有听闻。几十岁的周大户也惦记上了，非要纳为小妾，他可是快70岁的人。韦娘抵死不从，被周大户带家丁逼了过来，要强暴她。暴怒的韦家人和一些看不下去的邻居出手，打死了周大户和几个家丁，然后收拾细软，逃进了山林。

　　说起来，都快五六年的事儿了，没想到现在还能遇到他们。而且，那种地的那娘们儿，依稀不就是韦娘的轮廓么。

　　十分悲剧的是，这次追击，就有周家人参与进来。他们当场戳死了韦家男丁，还要上演一场活春宫。若不是郭破虏及时赶到，趁其不备反冲了一阵，还真要被他们得逞。

　　“再往东三十里，就是入汉中的道。”黑子瞅了瞅山头，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十分舍不得。

　　“快吃，吃了赶紧赶路。乡里的民团闻风而动，敌人是滚雪球一样壮大。而且武器装备也好。我们只有和他们游击作战。”郭破虏擦了一把黑脸，再度鼓励道。“逃兵杀无赦，怯战者杀无赦。你们也看到了，逃过去的人是什么下场。”

　　郭破虏说的是之前，雄阔海和他招募的新兵，没有怎么训练就遇到被人追得到处跑。有一部分人扛不住，偷偷潜下了山，投降民团。结果，被民团的人五花大绑，斩首示众。

　　“看，这就是贼寇的下场。抓到这些该死的贼寇，统统浸猪笼，挂杆游街。”这是民团老大李某人的原话。

　　要知道，郭破虏雄阔海他们伪装的盗匪，在地方上，攻破劣绅府邸庄园，烧毁田契地契，分家产给贫民，还公审地主劣绅，杀了不知道多少为非作歹的。

　　他们沾亲带故的亲戚，肯定会报仇。那些逃出去的人，心疼自己的财产，对这些盗匪不恨之入骨才怪。斩首，只是其中最不残忍的死法。

　　郭破虏趁机宣讲军政府，说这些人是属于汉奴的一种，而军中的圣教信徒，也开始宣讲布道。就算是这样，今天也有三人离队向山林逃蹿。

　　当机立断的郭破虏直接抓住逃兵，当众宣读军令，斩了他。军心为之一震。

　　“还有八百一十五人，可惜粮食不多了，就算省着吃，也最多再坚持五天。”郭破虏心里知道不妙。

　　不仅仅是粮食，还有装备，不少人甚至拿的是木棍。刀卷了口也没时间修。还好黑子带他们找到了斑竹林，用细密坚硬的斑竹做了不少破虏枪。奈何敌人太多，火枪都有至少三百杆，见人就是好几十杆的齐射，不少兄弟就这样牺牲。逼得自己只能带着弟兄们各种战略转移。他们也大多是山民，山里这一套都熟悉，行军速度虽然比不上专门训练过的自己，但也差不了太多。

　　而且还要猎户猎犬等帮助，这些天一直就吊在他们身后。而且，有部分人还分开消失不见，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若是绕路跑到自己前面，那乐子就大了。

　　战机在哪里呢？

　　他在纠结，哥老会的山堂也在纠结。

　　自从王岩带来了巴州王家造反的消息，龙头大爷就召开了山堂会议，将各个堂口的主事给召集在了一起。

　　哥老会的真正主力的苦哈哈，守望相助，许多绿营，绿林，甚至底层官吏都是哥老会的人。龙头大爷刘一手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如今，哥老会的真正主事，其实是各堂自己的主事人。因为，龙头的直属人员，在许多年前就损失殆尽，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起色。

　　要不然，王岩这个长老，也不会现在才露出自己的身份。

　　“当年之事，我不想多提。”刘一手老态龙钟，语气萧索，“我只想问大家，如今你们的日子，好过么？”

　　“龙头你开什么玩笑，官府剥削一日比一日厉害，还有洋人，你看我们码头这些。工钱越来越低，出来抢活的是越来越多。连他妈讨口都要不到饭吃。春天还好，还能去城外找找野菜，去年冬天，哪天不往城外乱葬岗扔人。”

　　“是啊，做点小本生意，全被洋货给抢了。我土布一匹才卖多少钱？洋人运过来的棉布价格甚至只有我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质量还不差。你说，这生意还怎么做？”

　　“生意差了，该有的孝敬偏偏不能少。官府要的东西一点也不能少，还必须多，否则就要吃挂落。不仅如此，如今的银子是越来越不值钱。”

　　“还有那些洋教士，不敬祖先，妖言惑众，信教的仗着洋人为非作歹，横行乡里。我看，要不了多久，当年的教案就要重新再起。那几个民团已经有些弹压不住。当年川东旧事，大家可都记着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总之，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除了一小部分。

　　“嘻，你们日子不好过，就是因为你们不是官。像我，捐了官，像他，靠了洋人，如今不都是升官发财么。龙头，大家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在为苦哈哈搞什么事了。如今这世道，活好自己才是正道。当年哥老会通匪一事，官府可是有案底在身的。要不是担心哥老会人多势众，再度逼反，早就清理了。何况，这么多年，对你老人家明里暗里的打压，你还不明白么？”一个穿着蜀锦长褂的富态中年嘻嘻哈哈的看着刘一手，甚至有几分蔑视。

　　当年上任龙头通匪，密谋作乱，当时还是刘一手反戈一击，拨乱反正，才让哥老会幸免于难。但从此哥老会就受到官府的注意，这些年，明里暗里，都在打压哥老会。各个堂口发展倒是不错，龙头的势力却是众叛亲离，连诸位长老都好多年不出现。

　　前任龙头全家惨死，只有一个叫靖仇的孙儿，割脸为誓，发誓报仇雪恨。他如今是成都将军的帐下红人，更派了十四波刺客刺杀捉拿现任龙头。就在今年年初，在川南剿匪的同时，他都不忘派出黑彝刀客来刺杀刘一手，可惜功败垂成。

　　这个龙头，叛师弑师，出卖同门，能有多少威信。就算是这些年刻意收买人心，买账的也不多。这次能聚集起各大堂口，还是因为长老出面，说要选举新龙头，商讨大事。

　　否则，人都来不齐。

　　刘一手仿佛么听到别人说什么似得，面色如常的说了句：“日子不好过就对了。如今哥老会，十三山堂，五万袍哥分散四川各处，能引以为援的民团、镖局、绿营、好汉，数以十万计。长老说，川东北的保宁府巴州县有人已经举旗反清，还带来了檄文。来，给他们看看。”

　　他将王岩带来的檄文和其他东西分发下去，一边慢条斯理的饮茶。

　　“无名小贼，也敢作反！”

　　“真英雄也！恨不能追随左右！”

　　“大丈夫当如是！”

　　看完了东西，大家反应不一，更不明白，这和哥老会有什么关系。

　　“我哥老会也要举旗，分十三路义军，征战天下，复我汉家江山。谁的功劳大，谁就是下任龙头，甚至是九五至尊。”刘一手豁然站起，将手中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这句话，我等了二十多年。谁赞成，谁反对！”

　　随着他的呼喊，门外涌进一群凶悍的袍哥，拿刀拿枪，虎视眈眈的围住堂里人，为首的，竟然是满脸疤痕的前任龙头之孙——刘靖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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