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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泣麟悲凤屠龙人


  王摩伸手扶住杜若飞,心中也转过念来,寻思着此人到底是贪生怕死,还是真的有心悔改。

  他说的这些经历,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一人旁证。但如果真是说谎的话,这人这编故事的能力也忒强了些。如果是真的,有这种阅历,这种背景的杜若飞,对于大业绝对是一强大的臂助。

  因为,他曾睁眼看世界。

  王摩知道,非我即敌的这种想法,千万要不得。历史上,润之前辈为何痛定思痛,在后世多次整风和其他运动中采用的不是杀身灭命的方式,而是通过劳改和思想改造,试图让这些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至少在纯政治上的争端,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人命不是草芥,没了就救不回来,历史早就证明了这一点,滥杀好杀不过是制造了更多的悲剧而已。

  所以,王摩才会在军政府采用一种有罪为奴,有功为勋的特殊等级制度,并且建立了立功赎罪升勋的基本框架。不仅如此,除了真正罪大恶极的人,极少在战场之外滥杀,只是把有罪之人贬为奴身。军政府目前就有一批专门修路筑桥,开矿伐木的罪奴。

  杜若飞有罪,有大罪!所以,他更需要赎罪!

  “杜若飞,我给你这样一个机会。”想到这里,王摩再不迟疑,答应了他,“湘绮先生,你又怎么说?”

  王闿运把腮上的肉绷紧了,腮下的白胡子乱颤,他没有答话。

  五十多年,走南闯北,曾国藩都不曾真正收他的心。小小江口镇一个朝不保夕的反贼,居然还想胁迫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竖子不足与谋,何必多言?

  石敢当见他不说话,一拍光头,越众而出,将手中关刀重重的往地上青石板一剁:“老贼,可还认得我?”

  王闿运先前就听他自曝是长毛余孽,见他光着头,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更是懒得说话。反倒是他身后的学子,血气上涌,大声嘶吼:“不得对先生无礼!”

  王摩还没弄清楚王闿运身边跟着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知道,能跟在王闿运身边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石敢当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府主,这等清妖老贼,和他多说个什么?既然不从,索性斩了,难道还放回去通风报信?”

  他看到这些人,又想起当年的一些岁月,心中的仇恨挤压了快二十年,当年的少年也以成了如今的中年,连儿子都有了,但他忘不了!

  正是这些秀才举人组织的汉人团练,才让天国大业毁于一旦!

  “但求速死,勿复多言!”王闿运索性闭上了眼睛。

  “王先生说笑了,阁下天下文宗,说什么死不死的?”王摩哈哈大笑,“来啊,请王先生和他的高足一起去黑水做客。对了,还没有请教,王先生的屠龙术是否有了传人?诸位学子尊姓大名,难不成让我用甲乙丙丁某称呼?”

  王闿运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摩,心头惊惧交加,额头竟然出现密密麻麻的细汗。

  “廖平字旭凌!”清瘦愁苦似老农的廖平第一个站了出来。

  其余学子也纷纷报名,记有唐宗海字容川,杨锐字纯叔,刘光第字德星,骆成骧字公骕,宋育仁字芸子,赵熙及他们的族人兄弟,一共十四员。

  王摩当场就是一愣,廖平就不说了,杨锐刘光第怎么也在这?戊戌六君子的成员,今儿就遇到两个。

  还有骆成骧,他不但是清代四川唯一的状元,更是直接促成四川大学和成都学院城里的第一功臣。

  其他人他记不太清楚事迹,但总觉得似曾耳闻。

  以康有为为首的戊戌变法成员,可是赫赫有名的保皇党,怪不得对自己这个反贼头子不假辞色呢?

  但是,那是历史。现在,既然碰上了我,你们的路就该换换了。

  “湘绮先生,学得屠龙术,世间已无真龙可屠,这种滋味不好受吧!”王摩哪壶不开提哪壶,仿佛是故意刺激王闿运似得。

  “你怎么知道?”王闿运语气有些古怪。“难不成曾国藩那厮……不,不可能!”

  “王先生是想说曾劝曾国藩那个假道学立鼎天下,奉天伐清之事么?可惜,曾国潘这人,偏偏要学着做什么完人,可怜王先生一片苦心啊!”王摩哈哈大笑。

  这却是一段公案。

  太平天国还没有完全剿灭的时候,清廷就对曾国潘等汉人武装不放心了。不但设立了江南江北两座大营,分曾的兵权和势力,后面还进一步分割曾的部下。王闿运当时是曾的幕僚,先前本身就在曾的麾下观望过一段时间,然后入京师成了肃顺的幕府。等肃顺被杀之后,王闿运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所以,他当时直接对曾国潘进行了秘密奏对,让他帅湘军文武,反清复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否则,曾国藩和他的部下势必要被清廷敌视瓦解,人人不得善终。

  当时,八旗军战力完全崩溃,绿营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清廷自己吹嘘的满蒙铁骑由僧格林沁率领,偏偏连捻军都打不过。曾国潘内有三湘子弟支持,更有李鸿章等等门人古旧为援,和洋人的关系更是好得不得了。

  可以说,只要举旗,天下抵定,四海升平,指日可待!

  但曾国藩偏偏没有,非但没有,还自断臂膀,削军权,分割部下,将偌大个湘军拆的四分五裂。左宗棠,张之洞等人实在没法,只能另寻门路。而王闿运只能离去,以贫就食四方,专门从事讲学。直到1879年也就是光绪五年才应川督丁宝桢的邀请,来成都主持尊经学院。

  这段公案,除了曾国藩和王闿运,没有任何人知道。偏偏王摩知道,还当场抖落。

  这怎么能让王闿运不惊不怪。

  说起来,王摩算是小贼,他王闿运才是真正的大反贼。

  屠龙术,说的其实是如何改朝换代,更换龙廷的帝王之术,真龙,天子也。

  仕途坎坷,跟着肃顺被打上肃党的标签,不得翻身。走南闯北,泣麟悲凤之际,欲拔刀屠龙,偏又无人襄助。结果,只能狂狷谐虐,发泄不平。

  这正是王闿运的悲哀!

  知道王闿运学的是屠龙术的人,除了曾国藩,就只有少数几个人,王摩偏偏当场在这说了出来。无论如何,他王闿运都没办法善终了。

  朝廷本来就很不爽他,有了这么好的借口,怎么可能放过他!

  王摩笑笑,并不说话。他知道这些,当然是以后许多年,某些人抖落出来的。屠龙术的最后传人杨度,甚至与曾国潘的密谋,都是王闿运许多年之后自己说出来的。

  但其他学子可就发蒙了,这什么情况,怎么湘绮先生还干过这些?

  他们狐疑的看着王闿运,不知道说什么好。特别是杨锐和刘光第,更是两眼冒火,恨不得当场和王闿运分说个明白。

  闹了半天,你老人家才是个最大的反贼,欺骗我们很好玩么?

  王闿运苦笑,今天真是栽了,但这样就想让他屈服,怎么可能!他干脆再度闭目养神,神游物外,不理世事。

  要杀要剐你随便,反正,我是不会理你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人!

  “押下去,好生看管。过阵子和那些物资一起送到黑水老营去!”王摩挥了挥手,正事要紧。

  这等老先生,需要慢慢磨才能见效。

  眼下,还是这誓师大会要紧!

  兄弟们乔装打扮,可不单单是为了逮住这群人,更多的是按照预定方案向南江,通江等地挺进。这一去,生死难料,不好生聚聚怎么行?

  “上酒上菜,吃饱喝足好上路!”王摩大手一挥,吆喝起来。

  “等一下,有酒有菜,怎么不让我们吃了再下去?”杨锐怒道,“就是绑票也得给人吃饭啊!”刘光第和其他几个学子也鼓噪起来。

  赶路这么久,吃的全是冷冰冰的干饼干肉,都快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有顿酒菜,还让他们走!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就是上刑场,不也得来一碗断头饭么!

  “……你倒是好牙口,来,单独给他们排两桌。”王摩也不禁佩服起这些家伙来。

  比起后世那些文人,他们好歹还残存一点风骨,怪不得敢和谭嗣同他们一道慷慨赴死呢。

  可惜,效忠的对象错了!

  一旁的江口乡绅却看得牙疼,这里好多东西都是他们贡献出来的,可他们能说什么?

  吴义安看着自己换上一身窄袖汉服,准备跟着王摩干的傻儿子,也是头疼的很。儿啊,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王闿运也没有多想,该吃吃,该喝喝,反正多活一天是一天。

  骆成骧和廖平平日就多有涉猎文武之学,又有四川制造局的好友,杜若飞也是个见闻广博,文武双全之人。他们一边吃,一边就问起王摩的打算来。

  黑水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出了这么个人物?不是说只会舞枪弄棒,不同人事么?怎么连湘绮先生都被他唬住了?

  王摩有心收服他们,不仅仅是杜若飞廖平他们,还有一直忐忑的江口乡绅。这本应该是守望相助的同胞,难不成还真要为了一个蛮清去效忠赴死不成?

  他干脆用米饭粒在大方桌上铺满了一层华夏的草图,开始指点起了江山。

  “这里!”万凡挑了一块青菜放在了广西边境,“中法战争,将士虽勇,但最终却是损兵折将,不败而败。不出三月,便可见分晓!为了这场战争,四川都折进去几千万两。签约之后,还要折进去几千万两。钱从哪里出?”

  “怎么可能,胡说八道!”廖平当场拍了桌子。这太荒谬了。

  朝廷邸报,如今占据大清大大的占优,法国人已经是连败数镇,说什么不败而败?

  王摩也不多做解释。

  中法战争,不败而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以为,除了大清朝,普天之下还能寻到第二遭?而且,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列强进一步瓜分华夏的开始!

  因为,他们看破了清廷的色厉内荏,看破了他们的跪舔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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