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叽
今天是某医生年前最后一次值夜班。
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刚才闲着没事，就给他发微信聊骚，问：医院忙吗？
他说：不忙。
我：那我去找你玩。
某医生：几点了？好好在家待着！
我：九点都没到。
某医生：你怎么锁门？
（为什么医生会这么问呢，这里不得不插个题外话。因为我家猫会自己开门窜出去，所以不管是待家里还是出门我们都会把门锁上。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从外面锁上，里面人就会开不了。里面人用非钥匙锁锁上的话，外面人也会开不了。
So，某医生会在意这个。
昨天去娘家吃饭，我把钥匙落那了。我没钥匙，所以根本也没办法走外边锁门）
我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只好岔开：我就去玩一晚，明早跟你一起回来。
某医生继续扯回来：你怎么锁门？
我：用意念锁。
某医生：你的意念经得起狗宝的突破吗？
就是单纯的聊骚罢了，搞这么认真干嘛。
我开始发语音：“我骗你的！你真以为我还是那种恋爱期的一头脑发热就冲到医院去找你的小姑娘了吗？你想得美！！”
某医生：对，你是妇女了。
我噎了一下，一时半会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不要脸地发嗲，用娃娃声回：“我还是小女孩，我还是小女孩，你见过哪个妇女像我这么萌的？”
某医生：你啊。
我：滚。
自从嫁了人，我再也无法摆脱“妇女”这个称呼了_(:з」∠)_尤其有位恬不知耻的人夫时不时给我熏陶，你现在是少妇，等你生完一个孩子就是妇女，再生一个孩子就是大妈。
我不想听！
心塞，好塞。
可人总会老去，死亡是必然的结局。
说起人都会生老病死这个话题，我忽然想起来，以后和某医生散步时也曾经聊过。
我说：“我希望我死后能够捐献器官。”
某医生当即有些生气：“说什么蠢话呢！”
语气还冲得很。
我不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某医生：“你是在诅咒自己死得早吗？有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去世后器官可以用的？”
我：“那等我老了死了捐献遗体用于医学研究也可以啊，正好为我老公身处的医学事业献一份力！”
某医生：“那以后谁跟我合葬？”
我被他脱口而出的话暖了一小下，还故意气他回：“那你也捐啊，我们一起泡在福尔马林里面不也挺好的吗？还可以隔着玻璃瓶对你吐泡泡，”我凑到他脸颊边：“就像这样，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某医生别开脸，皱起眉毛：“不行，想都不要想，用于研究的遗体基本上都被解剖分割了，你必须完整地待在我旁边，哪怕死了。我虽然是学医的，但我并不高尚，也不需要我的妻子有多高尚。”
我长长地哦了声：“那死了我们也要火化的，化成骨灰了谁还认识谁嘛。”
某医生斩断话题：“别争了，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窃喜：“哦……”
某医生这个人么，大概是职业关系，很不喜欢听见“死”这个字。
连我说爱死你了，笑死了的时候，他都会马上板脸，瞪我，意思是，不准说。
之前五十问里，有姑娘问这个问题，他都是马上拒绝回答。
某医生所参与的第一台，失败的手术，是个老太太，我也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了，只记得送来的时候已经很严重。
某医生在手术室站了近7个小时，先后9人上台，输血，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他说，尽力了。
可还是很难受。
结束后，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许久。
常说医生这一行过于冷漠，大概也是因为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因而练就出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
某医生曾和我说，病房里最常见的，就是那种上了年纪的患者。
大半夜，家属们把他急匆匆送来，一群人把他围住，各种扯着医生手臂恳求一定要救好他，出多少钱都愿意，就差要跪下。
结果一周后，就剩老伴在照顾着。
半个月，基本没人再来探望。
一个月，跑过来问某医生：医生，我们可以出院吗？反正年纪这么大，随他去了。
某医生不同意，说，最好继续治疗。
于是晚辈们就死乞白赖着说要走，还大骂你们医生就是坑钱的。
某医生无言，那好吧，算了，就让他们带老人回去吧。
劝嘛，根本劝不动的。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真不是白来的。
某医生的微信签名：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我一直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义所在，搜索之后，发现是一位土耳其诗人所写的句子。
那时我总一位是某医生对自己的人生旅途的期望。
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他以前工作的医院和科室，经常会接到一些来自高速的车祸伤亡人员，性命垂危，生死一线。
“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这可能是一位医者最大的慈悲了吧。
其实我也经常会胡思乱想呢，搞不懂自己，平时很乐天的人，有时却会陷入一种悲观情绪出不来。
尤其有时睡觉前，会想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样爱着我的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再也见不上一面。
马上就泪流满面，想都不敢再想。
先前看过一则微博，内容是这样的：
“惊闻五楼的刘老先生走了，虽然我知道他心脏不好。听说走的那天和老伴一起吃饺子，吃着吃着老先生突然哭了，老伴赶忙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刘老先生放下筷子，握着老伴的手说：我们可能要分开了。吃完饭，刘老先生就歪倒在桌子旁静静的走了……安详、平和。生死有命，世事无常，刘老先生一路走好。”
当时特意翻了下评论，有句话，深得我心，感触颇多。
我就把它复制下来，发给某医生，完整表述了自己对今后老去的想法：
“不知道哪里被感动到了，只是我真的十分愿意，老的时候，如果走，就那么走，不要住院，不要伺候，一辈子，最后就不麻烦你了。”
是这样的，如果真的要道别，我不想难为任何人，我的亲人，我的子女，尤其是某医生。
他做这一行已经够辛苦了。
以前待外科的时候，经常早上起来打开微信，就看到他四五点才发来的一句“晚安”。
所以，更不希望等他到垂垂老矣，还要因为我，在这个他一辈子奉献深爱着也厌倦透了的职业上面，操心烦扰。
去年冬天，我和某医生逛街回家。
他在开车，外面是大桥，两面有连绵不绝的橘色灯火。
我好奇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吗？”
某医生没回我。
我自顾自答这个问题：“我觉得我应该是大四上学期吧，没什么课，不打算考事业编也不打算考研，没有感情负担，每天在宿舍自然醒，玩玩电脑，看剧，码字，和朋友逗逗贫，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说到这，我转过头去看他，“你呢，你最开心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某医生双手搭着方向盘，没转过头来，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
“现在。”
当时听完，整个脑子都要炸开了，半晌都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是啊，现在。
每一个现在。
比过去要历经锤炼，比未来更值得珍藏，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吗？
唯愿你珍惜，唯愿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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