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年情妇

　　盛棠的生日过去了几天，盛天齐一直没有回家，杨曼云也一改往日作风，一连几天都呆在家里，没有外出。

　　李阿秀每天仍然买菜做饭、洗衣擦地、接送盛棠上学放学，但一句话都不和杨曼云说。

　　家里的气氛像装满了弹药的火药桶，紧张的随时擦枪走火。也难怪，谁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别人十年的情妇竟然毫不知情，脾气都不会太好。

　　李阿秀在贵州的一个山沟里出生长大，年轻的时候模样出挑，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俏妹子。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给同村一个杨姓后生，生了一双儿女，可惜嫁的老公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来，早早就见了阎王。

　　村里的人都劝李阿秀趁着模样还好早点改嫁，可她偏不，山沟里的男人懒惰成性，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婆娘操劳，她再找一个左不过也像杨曼云的爹一样，多一个人让她操心，就算有那好的省心的，她拖儿带女的，后爹哪里会对儿女真心好。

　　十几年下来，她一个寡妇在村人的嘲讽讥笑下辛辛苦苦把杨曼云兄妹二人拉扯长大，供他们读书。

　　大哥杨志华人敦厚但不是念书的料，念完了初中就回家务农了，妹妹杨曼云确是继承了母亲年轻时的美貌，人也聪明，一直念完幼师，又到了深圳工作。

　　李阿秀陆续接过几次杨曼云打来的电话，知道杨曼云在深圳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对她非常照顾。

　　一年后杨曼云把盛天齐带回了老家，说是趁着这次回家摆结婚酒。那时山沟还非常闭塞，一年半载也见不到个外地人，乡亲们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男人，尽管他跛了一条腿拄着手杖，看上去仍然高大威严气宇轩昂，听说大学毕业自己开画廊，还是大老板的儿子呢，家里家财万贯。

　　杨曼云和盛天齐在村里连摆了三天流水席，新郎穿着笔挺的西装英姿飒爽，新娘一身旗袍妩媚婀娜，挨桌给乡亲们敬酒。

　　这场酒席在后来的若干年还被山沟的乡亲们提起，李阿秀那段时间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一扫这些年受的腌臜气。

　　人人都道杨曼云是个好福气的，嫁的老公又帅气又能干，说李阿秀这寡守得值，现在苦尽甘来了，以后有享不尽的福了。

　　半年后盛棠就出生了，李阿秀这才知道女儿结婚的时候已经怀着身孕了。

　　盛棠出生的时候体重不达标，在监护室呆了半个月，杨曼云新手妈妈完全手足无措，只好催着李阿秀到深圳帮忙照顾小盛棠，没想到这一来就是十年。

　　这十年来，李阿秀从来没见过女婿的父母和亲戚，朋友倒是经常来家里做客，追问之下杨曼云只说是因为盛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闹翻了。

　　杨曼云自从生了盛棠后就辞了幼儿园老师的工作，说是做全职太太，结果不是陪着盛天齐东奔西跑应酬生意，就是和一帮太太们搓麻将、做SPA、逛街买衣服，把盛棠丢给李阿秀了事。

　　李阿秀对瘦瘦小小的盛棠又怜又爱，直把盛棠疼到了心坎里，衣食住行照顾的井井有条。

　　盛棠小时候又乖巧可爱，小不丁点就会撒娇，撒起娇来皱着小鼻子嘟着小嘴软声软气的，李阿秀只觉得的心都融了，越发地宠起这小外孙女来，把盛棠宠的倒真像个小公主。

　　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是做了人家的情妇，外孙女也变成了私生子，乡亲们之前的奉承顿时变成了莫大的讽刺，这让李阿秀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这里，不禁把厨房里正在擦洗的锅碗瓢盆摔得叮当作响。

　　杨曼云正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给指甲涂蔻丹，涂完了一个左看右看不满意，又洗掉重涂。盛棠正埋头在茶几上写作业，写完后把作业本递给杨曼云说：“妈妈，老师要家长签字。”

　　杨曼云还在打量着左手刚涂完的指甲，根本没留意盛堂的话，终于觉得满意了，却被盛棠突然递来的作业本蹭花了最后一个刚涂完的甲油。她不禁一边跳脚一边叫：“哎呦，把我的指甲都划花了，你这个小祸害，我这指甲还没干，怎么给你签字，之前谁给你签的找谁去！”

　　“外婆签的。”盛堂小声咕哝道。

　　“那还让你外婆签！”杨曼云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李阿秀提着锅铲从厨房里跳出来，“你就是这么当妈的，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妈，隔壁的小王阿姨每天下班都辅导她儿子做功课，楼下的小孙……”

　　”停……停……停……，妈，你别总这么唠叨行不行……，成天这么念念念，烦不烦啊！“杨曼云皱着眉毛不耐烦道。

　　“你还嫌我唠叨，你看看你自己干的都是什么事，棠棠生下来你不管也就算了，竟然……竟然没领证就和天齐过上日子了，这下好了，人家正室找上门来了吧……还把人家撞晕了，流了那么多血……人家要是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办……你这个造孽的……”

　　“哎呀，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出那么点血哪那么容易死，我给天齐打过电话了，天齐说缝了几针留院观察，没什么大事！”杨曼云又嘟囔道：“总借口身体不好进医院，哼，我看啊，就是让天齐去陪她，她那个儿子也是个病秧子，生下来就有哮喘病，也是把医院当家住，母子两个倒是一样的，哼，早点死了才好呢！”

　　说着又用右手尖尖的指甲点着盛棠的脑门道：“你这个不争气的，怀你的时候人人都说我肚子尖尖是个男孩，结果生下来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要是个儿子，盛家的大门早晚都得让我进，盛家早晚是我说了算！”

　　“你这个死女子，这么恶毒的话你也说得出，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帮着你辛辛苦苦带小孩，就养出你这么个……这么个……丢人现眼的，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我当时生下来就把你掐死算了……”李阿秀一边咬牙切齿地怒骂，一边举起锅铲劈头盖脑地往杨曼云身上招呼。

　　杨曼云吱哇乱叫地躲避，“妈，我这头发刚做完护理，你那油乎乎的铲子别让我身上乱拍行不行……，你这个老人家少管年轻人闲事好不好，天齐是爱我的……哎呦……你帮我带棠棠，我不是每月都给你费用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哎呦，你有完没完啊！”

　　“我照顾棠棠是为了你那点钱吗？你这个没良心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哥哥在镇上买的房子，嫂子开的早餐店，大鹏念的重点中学，哪一样不是我和天齐出钱出力，这些年我有亏待过你们吗！”

　　“你……你……你……”李阿秀指着杨曼云的手指不停地发抖，眼泪含在眼眶里，“你的意思是全家人都沾了你的光，该对你感激涕零了！好，你大了不用我来教我来管了……我这个老太婆没用了，我走……我走……我回老家!”李阿秀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摔得砰砰响。

　　夜里静悄悄的，盛棠蹑手蹑脚地推开外婆的房门。李阿秀正在收拾东西打包装箱，衣服摊了一床，箱子也打开丢在房间的中央。

　　李阿秀一边折衣服，一边不时用手抹一下眼泪。

　　盛棠走进房间，突然脱掉鞋子，跳进衣服箱子里，“哎呀，外婆，这箱子这么小，装不下棠棠呀！”

　　“装你做什么，这是装衣服的，别捣乱，把衣服都弄乱了！”

　　“可是，外婆，棠棠舍不得你啊，所以你要把棠棠也一起打包，装在箱子里一起带走！”盛棠抬起头嘟着嘴冲着李阿秀爱娇地说。

　　“胡闹，外婆老啦，留在这里也没用啦，我回老家在房前种点菜，养几只鸡，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多好。”

　　“外婆是不是不要棠棠了……呜呜……爸爸都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妈妈也不理我，棠棠好可怜……”盛棠低头伏在手臂假哭。

　　“乖乖呦……”李阿秀一想到可怜的外孙女变成了私生女，心里顿时酸楚起来，“你爸爸最疼你，他肯定是太忙了才没有时间回家的……”又叹了口气道：“年轻人的事，外婆也管不了了，外婆年纪大了……”

　　“外婆，你一点都不老，我那个同学孟芊芊夸你是个可爱又时髦的老太太呢，她说最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外婆。”盛棠说着又嘟起小嘴，可怜兮兮地接着道：“可是你走了棠棠就会变成最惨的小孩了，没人给我做饭吃，没人帮我洗衣服，没人送我上下学，外婆你知道的，现在马路上多不安全，昨天还有个小学生被车蹭到了——是被自行车蹭到，这个就不必告诉外婆了——哎，像我这么糊涂的人过马路总是忘记看红绿灯，以后不知道多危险，听说现在还有很多坏人专门跟踪小女生……我好害怕……”

　　李阿秀睁大了眼睛，叫道：“真的吗，哎呦，现在这个世道可真是不太平，棠棠你以后可要小心点。”

　　“我小心也不行啊，坏人的力气那么大，我一定打不过他，外婆，棠棠害怕，求求你不要走……”盛棠呜呜咽咽地扑到李阿秀怀里。

　　“哎，外婆也舍不得你，你那个妈妈没心没肝的，哪里会照顾你，她一点不像我，像她那个好吃懒做的爸爸！”

　　“所以，外婆你要留在我身边啊，你不照顾棠棠，棠棠就爹不管娘不疼，外婆也不爱，好可怜哦……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盛棠在李阿秀的怀里蹭来蹭去。

　　“哎”，李阿秀叹了口气，沉默下来，她一走了之容易，留下棠棠一个人怎么办，她又怎么舍得，她轻轻抚摸着盛棠浓密的头发，轻声道：“好啦好啦，你个小磨人精，最会撒娇，从小到大都拗不过你。”

　　第二天杨曼云讪讪地向李阿秀道歉，做了这么多年母女，尽管李阿秀成天唠叨她，但是杨曼云也知道这个妈是真心为了她好，她更知道李阿秀性格刚强，吃软不吃硬，所以道个歉服个软，再拿盛棠没人照顾来做借口，李阿秀肯定舍不得，不会说走就走的。

　　李阿秀冷着脸不搭理女儿，倒也没提要走的事情，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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