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心事

　　钟离槿末没有说话。龙易望着窗外的纷飞的乱雪，道：“龙家灭门的时候，我娘的血溅到我这只眼里，从那时起，我这只眼睛就只能看见红色了。”他把玩着手里的黄金眼罩，道：“这眼罩，就是她亲自为我勾画的形状。也是她第一次为我戴上这眼罩。”

　　钟离槿末不由想起自己失聪的左耳，她淡淡然苦笑，走到龙易的身边，苦中作乐地笑道：“在我的家乡那里孩子们之间传唱着一种歌谣，我唱给你听吧。”

　　“民谣吗？”龙易一笑，道：“好啊。”

　　钟离槿末朱唇轻启，轻轻晃着脑袋，拍着两手开口唱道：“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听罢钟离槿末唱的儿歌，龙易不禁然笑了，他扶着窗框，迎着冷风，恣意飒爽地说道：“这词写得怪怪的。不过……没有眼睛的老虎有了，却又去哪里找再找一只没有耳朵的老虎？”

　　“我啊。”钟离槿末风轻云淡地说道。

　　龙易不在意地笑，猛然回过头看向钟离槿末，钟离槿末望着窗外，淡淡地说道：“我就是那只没有耳朵的老虎。”

　　龙易一直对钟离槿末那日没有在凤雍宫等钟离瑞泉而耿耿于怀，他回想起那日在乾坤宫时他对着钟离槿末的耳朵说话，难道……龙易道：“你左耳？”

　　钟离槿末道：“听不到。”

　　“哈哈哈哈……”龙易仰天长笑，他与钟离槿末之间最后的一点嫌隙也冰消雪释了，可悲的是这谅解却是来自于雷同的苦难。

　　龙易依着钟离槿末方才的调子唱道：“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

　　龙易的低吟浅唱在风声中消寂，钟离槿末开口道：“瑞泉他……到底怎样了？”

　　龙易的指尖划拉着窗棂的缝隙，对钟离槿末的话置若罔闻。钟离槿末道：“我想听实话。”

　　“怕挨不了几日了。皇上已下圣旨，太后垂帘，炎王爷辅政，立先皇四子钟离信为太子。”

　　钟离槿末面色无澜，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龙易道：“在意就说啊，何必伪装。”钟离槿末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不说，却满嘴腥咸。终于一粒血珠沿着她的红唇淌落，挂在她的唇角摇摇欲坠。

　　龙易抬指替她刮掉那滴血，灵感突来，道：“你不是有名的女词人吗？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钟离槿末将手伸出窗外，接着片片鹅毛落雪，不动声色地将唇上的鲜血吮净，忽然明朗地笑了，俏皮道：“好啊！”她想缓和气氛，然而悲伤的心境却使她无法做到。她歪头倚着窗棂，强装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声音越发沉下去，她娓娓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龙易拍手喝彩道：“好诗！为谁风露立中宵……现下、已过了子时了罢……”两人望着遥夜，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龙易突然说道：“我有办法了。”

　　钟离槿末漫不经心地回道：“什么办法？”

　　龙易道：“来人，备纸墨。”钟离槿末对龙易自顾自的吩咐不觉好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哪有人给你备纸墨。”话音未落，一红衣小厮捧着笔墨走进来放到桌上，钟离槿末不禁讶然。

　　龙易道：“我今日试探了太后，太后是决计不会饶过你的。不如你写词一首，我拿去给皇上看，皇上一定会明白的，届时你与皇上就能在龙泉山庄相聚了。”

　　钟离槿末感激地望着龙易，泪光在她的眼眶中盈盈浮动，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龙易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写啊。”

　　钟离槿末激动得难以自抑，她提起笔蘸了墨，却在落笔的一刹那不知该如何下笔了。她凝望着面前的白纸，突然觉得这纸万分珍贵，竟叫她不忍落笔了。

　　自从从皇宫逃出，她日日躲在北府闭门不出，除了练字便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儿可做。而今，这练得的一手字终于有了用场了。钟离槿末颤抖着，要为那个人写诗，要托人给他捎去，要把她的景况告知于他，要把她的心事说与他听……这可如何是好，将全世界的字都写上似乎也无法表达。

　　钟离槿末在纸上落下一点，扯掉又重换一张，扯掉又重换一张……龙易静静地看着钟离槿末，也不催促她，只不时地会犯傻一样地笑。

　　天边泛起鱼肚白，钟离槿末终于将一纸诗词交与龙易，道：“写好了。”

　　龙易将那词看了几遍，不由得满腹感慨道：“会写字的人，很厉害。”他盯着词篇下面方棱四正的汉字“北川”，奇怪道：“这是什么？”

　　钟离槿末心情大好，道：“是我和瑞泉的秘密。”龙易会心一笑，不再问。

　　龙易将诗词收起，钟离槿末踱至窗边，按着窗棂望着远方泛白的天，也是在这龙泉山庄，她教他写“北川”这两个字。

　　天边火辣辣的，太阳就要跳出来。

　　下了朝，龙易火急火燎地赶往乾坤宫求见。乾坤宫如一潭沉沉死水与昨日无异，它压抑、沉闷，如同这个季节一样被冬日的风雪卷走了所有生机。

　　钟离瑞泉腰后垫着枕头靠在床头坐着，林月皎手捧着瓷碗欲劝解钟离瑞泉喝些稀粥。钟离瑞泉的头偏向床内一侧，道：“端下去吧，朕喝不进。”

　　林月皎道：“喝两口也行……”

　　“朕说了不想喝。”

　　有太监进来禀报道：“皇上，龙庄主求见。”钟离瑞泉示意林月皎把粥端下去，然后道：“叫他进来。”

　　龙易面带喜色地从殿外进来，正巧与端着碗出去的宫女擦肩而过。龙易顺带问道：“皇上刚吃过饭？”宫女答道：“回庄主，皇上吃不下，叫奴婢端走。”

　　龙易从宫女手中接过饭盘，道：“给我吧。”

　　龙易把饭盘放在龙床边的案上，无比妩媚地对钟离瑞泉盈盈拜下：“微臣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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