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太子还是禅师
冬日的寒流席卷了大片的土地，秋末的冷风翻卷着路边枯黄的焦叶，对这个季节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天黑得越发早，亮得越发晚，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他们裹着厚厚的冬衣，戴着棉帽，面无表情地从那些破衣烂履的卖碳翁身边匆匆走过。
永安城干燥的青石板上又加铺了一层厚厚的萧瑟和冷漠。
乌弄帝国明净敞亮、气势逼人的衔天殿上，众朝臣列成两队，手执笏板屏息敛声从殿外走入。不少臣子都发现今日的衔天殿与往日大有不同。宽阔平整的龙台上，漆金的龙椅后不知何时竟垂下一帘珠帘，珠帘中摆着一张朱红凤椅。
群臣默不作声地面面相觑，彼此交流着含义复杂的目光。已过了平日早朝的时辰，钟离瑞泉还迟迟不至。
朝堂中渐渐响起低微的议论声，又渐渐大了。又过不久，群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嘀咕个不停。
“你看见龙椅后那珠帘了吗？”
“怎么没看见，珠帘里还摆了一张凤椅，这、这是垂帘听政的意思啊！”
“太祖开朝时就曾立下过规矩，后宫不得干政，本朝还从没有开过太后、皇后垂帘听政的先河，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得阻止这件事。”
“说话小心着点，咱们的这位太后可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毒后，不动声色就能要了你的命！”
“那就让她把咱们杀干杀净，看她坐在那帘子后头吩咐谁去做事！”
“可千万别这么说！现如今这种情况下，咱们非但不能死，还得好好活着！咱们既是乌弄的臣子，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偷天换日！”
“是啊郭大人，咱们可不能意气用事。若要叫她把咱们杀个干净，不就等于把这钟离天下拱手让于她人？”
“那可真是要改朝换代了……”
朝堂上人心惶惶，群臣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就是事实，他们满腔愤懑，胆子壮了，声音也渐渐大起来。
一片嘈杂之中，突然有一个格外冷静的声音咳了两声，正是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钟离匡正。不多时，只听高临炔尖着嗓子喊道：“太后驾到——”
朝堂上立时一片寂静。
皇上没来，太后却来了。
群臣晦涩地相互看了一眼，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经过上次玄真门前一闹，群臣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先按压住心情，看看目前的情况再说。
云落影缓步走到珠帘后坐端，钟离匡正首当其冲跪呼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大臣这才恍如惊梦，即使不情愿跪拜的见钟离匡正都跪了，也不得不跪下山呼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太后千岁。”
云落影瞟了高临炔一眼，面无表情地对着阶下群臣说道：“念吧。”
一个太监从侧捧上一只托盘，盘中盛放着一卷明黄卷轴。高临炔从托盘中拿过卷轴，道：“皇上有旨——”
群臣再次垂头跪下：“微臣接旨。”他们于宽大的袖缝中目光交接，似乎对圣旨中的内容已了然于胸。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近来龙体违和，特下此召。即日起，由太后监国，钟离匡正辅政。朕登基四年有余，至今未有子嗣，为使我乌弄国运民安，江山永固，今立钟离信为太子，责太子监速将太子钟离信自宁云寺接回，与炎王爷共同辅佐朝政。钦此。”
圣旨读毕，龙阶下出现一片少有的沉默。群臣手执笏板，不时地斜一眼身边的其他臣子。皇帝退居幕后，既没有说明事由，也未说明将往何处。不仅让太后监国，钟离匡正辅政，甚至还立了太子，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钟离匡正最先反应过来，他带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臣子也不得不口不应心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景隆四年十二月初一，乌弄帝国皇帝的贴身太监高临炔于早朝上宣读了皇帝于病中所写的召书，太后云落影端坐在珠帘后，神情冷漠地注视着跪伏在她脚下的群臣，从此开始了垂帘听政的使命。
这一份简短诏书在朝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在野引起无数猜测，云落影硬是背负起所有骂声与责难，为钟离瑞泉为其亲妹而害的相思披上她自己野心的外衣。有人说太后垂帘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有人说皇帝的病便是太后所为，也有人说皇帝的遗旨就藏在龙枕之下。这份于迫不得已中写下的诏书，不仅引发了无数的流言蜚语，更为乌弄帝国的未来埋下无数祸根。
迎接四皇子钟离信回宫的圣旨当日便下达太子监，太子监的官吏迅速派了两名特使携带圣旨前去宁云寺请回钟离信。
宁云寺地处荒僻，是一个不甚闻名的偏远小寺，当年，钟离信为了躲避皇室之中的兄弟互残、手足相断，自己上书请求出家，未等皇帝允准，已然背着单薄的行囊，抛妻弃子，独自来到宁云寺出家。
两名太子监特使背着圣旨，一路纵马疾驰，终于在当天下午赶到宁云寺。
宁云寺隐姓埋名于乡野之间，人丁疏落，香火不继，只有本地人偶尔来上一柱香，祈一祈愿。
两名特使将马拴在宁云寺门前，一个小沙弥正在寺前扫地，其中一特使上前问道：“小师父，我们是太子监的特使，奉旨前来迎接四皇子钟离信回宫。”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什，道：“施主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四皇子。”
特使说道：“悟机师傅。就是九年前在宁云寺出家的悟机师傅。”
小沙弥道：“两位施主请稍等，待我去告知悟机禅师。”
小沙弥提着扫帚进了宁云寺。
悟机禅师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时不时地传出一声木鱼声。小沙弥敲了敲门。门内传出一个了无尘迹的参禅者的声音：“谁呀。”
小沙弥道：“圆智。”
“怎么了？”
“有两个太子监的特使在寺外求见师叔。”
悟机淡淡然道：“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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