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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欲加之罪


  第十六章

  听到外面敲梆子的声音,云仁才发觉已过了四更,他应当歇息了,明日一早还有正事要做。父亲书信里交待的事务,眼下也仅有出关作战这一件他能办到。其余的,听天由命吧。倘若车离在此,必能把千头万绪全理个清楚,但他……罢了,云仁想,岑家风雨飘摇,为度过这“天大的灾祸”,他与云义必须一道在阳城全力以赴,而长安,且看车离如何处置,若是以他的才能都无法力挽狂澜,那便是岑家该绝了。云仁忽然又想到自己那个幼弟,依樵大所说,他也该到阳城来,却至今不见踪迹,莫非遭了不测?应该不会。按父亲信中所言,云智是有本事的,不说救得了岑家,至少自保当不在话下。那么他或许是不愿淌这趟浑水,离开清心观后便隐姓埋名躲了起来吧。云仁丝毫没有怪责他的意思,反倒觉着这岑家千万个对不起的幼子,能逃出这回的大灾,不被他们拖累,真是天大的好事。

  自那灭门血案起,车骖等人便在安泰帝授意下罗织岑家的罪名,但岑德举父子带兵多年,军功显赫,平日里又极是自律谦逊,从未得罪过谁,朝堂上的同僚对他们皆是尊重有加,且岑家是大齐的开国功臣,数代以来忠心耿耿,行事谨慎,连宅邸逾制之类的错处都挑不出,因此实难给他们治个满门抄斩的大罪。算着日子,眼看岑德举就要回朝了,治罪一事却毫无进展,日夜监视着李成玉、车离等,也无甚收获,车骖越发急躁。安泰帝比他更急,自己时日无多,岑家再不拔除,若灭门一案□□泄露,后果更不堪设想。好在车离为首的太医用药得当,尽心尽力,龙体尚且支撑得住。

  就在这君臣几人焦头烂额时,一则“好消息”传来--边关的加急快报称岑德举是独自返回,云仁、云义并未同行。车骖喜上眉梢,对安泰帝道:“陛下,圣旨白纸黑字,要他们三人同回,岑德举却公然抗旨,这是大罪一桩啊!”

  安泰帝叹口气:“话虽如此,但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塘报上写明了契丹夜袭阳城军营,劫走俘虏,岑云仁、岑云义带军出关与敌决战……这由头也极是正当。此事若放上朝堂,大臣们一准会为岑家说话,朕总不能不听百官谏言,强行独断。”

  “陛下勿扰”,车骖成竹在胸:“须知岑家出事后,令他们回长安的诏书是秘密下发,朝臣尚未知晓--臣有一计……”

  “讲。”

  “请陛下派人带着诏书,到城外官道、驿站处侯着岑德举,一旦他到,即刻领他入宫,先以抗旨之罪将他关押起来,大刑伺候,逼他认罪。”

  “他何罪之有?又怎会认?”

  “无妨,重刑之下,他想必难以承受。即便他咬牙硬抗,拖延下去也不见得是坏事。”

  “也罢”,安泰帝虽不欲拖延,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争取些时日,以图后计吧。你们要加紧办事才好。”

  “陛下放心!”

  岑德举抵达长安近郊时,天已尽黑,他便着手下在驿站歇上一晚,次日早上再入城。一行人进官驿,刚报了来历,候在那里的官员便上前传旨,令德举一人速速随同进宫,其余随从另做安顿。随行的军士似有异议,却被德举喝止。他梳洗整装,昂然前行。虽心知此去极可能无回,但他内心坦荡,倒也无畏无惧。且若能以自己的牺牲,换得两个儿子的性命,便值当了。来路上他对下属做过些聊胜于无的托付,并未指望收效,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那些人说是被“另做安顿”,实则给圈在了某处,不得外出,更不可能传消息给谁。

  德举被带到御书房,见安泰帝端坐其中,还略吃了一惊,以为车离命人传出的“皇上病重”消息有假,待走近了,面朝皇帝、下跪叩首时,偷眼一瞧,见他面色苍白、两颊潮红,才确信他身染沉疴。安泰帝暗自提气,强拿起威仪,不等德举陈述便劈头盖脸地斥责道:“朕体念岑家忽逢大祸,特开恩令你父子三人返回奔丧,你竟自作主张,将两子留在阳城,是何居心?!”

  德举正要申辩,安泰帝却感到气息不稳,喉头发甜,显是又要咳血,忙抢在他前,扬声下令:“岑德举公然抗旨,罪不容诛!来人呐,将他押入天牢,严刑拷打!”

  殿外的卫士闻声入内,不等德举开口,便架着他出去。他们甫一出殿门,安泰帝便一阵猛咳,瘫倒在龙椅上。

  当晚适逢车离在太医院当值,小安子得以迅速将德举入狱的消息传给他。次日他出宫回府,急召管家将云智、元深带来。

  话说这师兄弟二人在长安四下走动,但一来云智的假死瞒天过海,二来他俩修行多年,隐匿行踪这等小事手到擒来,加之三两天换间客栈,与车府下人互通也有易容等手段掩护,因此并未被旁人盯上。他们终究是少年心性,除开正事,倒将大把光阴耗在了玩乐上。

  云智对岑家殊无好感,那些个祸事他也不放在心里,稍有空闲便领着元深四处逛荡,把长安热闹的街市玩儿了个遍。戏班的表演看过十好几场,一面看一面悄声交谈,说别人的胸口碎大石、吐火吞剑变脸是何等的虚把式,比之自个儿的道行差着十万八千里。眼看演完后戏班诸人捧着铜锣吆喝“捧钱场”,还有众多看客鼓掌叫好,将一枚枚铜板扔给他们,云智对元深笑言:“这钱赚得真真便宜,以后我混不下去,也拉你跟我一块儿组个班子,让大伙儿瞧瞧我们的本事,省得他们这样少见多怪。”

  “可不么”,元深顺着他道:“想看你我的本领,哪里能只给铜板?少说得付现银,还不能是碎银子。”

  云智哈哈大笑:“我算是明白这天大的富贵究竟从何说起了,我俩演一场下来,定要雇人才能把所收的银两抬走。”

  看罢这些,腹中饥饿,他们便沿街买喷香的小食果腹,大馅儿肉包、入口即化的豆腐脑、滋油的面条,一路吃过去,说不出的心满意足。至于客似云来的食肆,更不可错过,进去坐下便叫最好的菜肴大快朵颐,还开了酒戒,每每吃饱喝足,才熏熏然相互扶靠着回客栈歇息。元深比云智年幼些,更小孩脾气,诸如“下得山来过神仙日子”等话说了不少,却也时常惦念师父和韦冉师哥,叨叨着日后要接他们来享乐一番,对此,云智往往拍拍他脑袋,讥讽几句,一笑了之。

  多年后云智回想,仍深感那些时日是自己一生之中最为开怀的光阴,此是后话。

  两人逍遥度日,无忧无虑,直到某日与车府来人在集市上例行碰头,那人说出德举进宫的遭遇,并告知他们车离请他们速速入府。云智肃然敛容,对元深道:“好日子到头了。”

  元深自无怨言,反而笑道:“本就该做些正经事,不然我们为何而来。”

  “我是深知为何,而你,怕是为蓉锦坊的猪肉大包吧?”云智打趣他。

  “去!”元深上手打他,这时倒忘了“主仆之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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