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兄长蒙燃 下

　　从心底来说，蒙缘对于自己的哥哥是由衷的佩服，不仅武功练的好，不到十六岁的年纪就将父亲的武功学去了十之七八，除了内力需要时间积累之外，其他各方面已直追父亲，即使是在自己最擅长的文才方面，也不逞多让，有时背起兵法战策来还能压过自己一头。

　　有这样一个妖孽一般的哥哥标榜树立的高度，蒙缘有时会觉得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似乎都难以超越。他告诉自己，即便自己随了大家心愿努力练武，也不过是让父母高兴一阵子，可自己实在是讨厌练武，每次被父母兄长逼迫着立志努力，但时间最长不过三天。好在他还有些小聪明，虽然不甚努力，但父亲教过的拳法剑法等等，练过一次便能似是而非的记住个七七八八，总不至于忘了干净。

　　按说凭蒙缘才不过八岁的年纪，在武功方面能有这般悟性，甚至有时还会创造性的演变出其他招式路数，能有这般能力，在武道世家或门派中可算作天才般的核心弟子了。而在文才一途上，按母亲的说法，以他现在的知识量完全可以在太学中出人头地，虽然蒙缘对所谓的太学并不了解，但这从侧面说明了他读书的丰富，父亲亲自到山外搬空了四个州的州立书院藏书，足有数完册，堆满了他们专门开凿的藏书石洞，这些书蒙缘也仅仅是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已然读了个遍，有些感兴趣的甚至能倒背如流。

　　只是这些足够让人惊掉下巴的能力，在他们四口之家里却根本算不得什么，最多也只是被母亲夸奖几句而已，尤其是和自己的哥哥一比，那简直繁星与皓月，根本没法比。

　　所以蒙缘很是喟叹，但他却不知道，他的资质在其父眼中已是百年不遇，只不过在他上面还有个资质更为妖孽更为逆天的哥哥蒙燃存在，对他的要求也就更高更严苛了起来。

　　蒙缘一边诽腹着一边跟在哥哥身后，走的有些磨蹭，只在蒙燃吼他“快点！”时，才不得不收起满脸的不快，扮个鬼脸，小跑几步跟上去，拖着的钢刀在山石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虽然二人之间时常斗智斗勇，甚至有时还会演变到相互大打出手，每次都是自己吃的亏多，但蒙缘很会耍赖，他耍起赖来哥哥也根本束手无辙，尽管有很多次被识破惹来更大的惩罚，不过也是多练上几遍拳法剑法而已。

　　蒙燃回头看了弟弟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小缘，这刀在哪里弄的，这么大个，你使得动么？”

　　“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你可别打他的主意。”蒙缘撇撇嘴，心中不仅对托付自己的那个死鬼军士方伯坚问候了一番，同时对秦露露本来抢去了刀却又没拿走也给予了一番问候。

　　蒙燃看着弟弟脸上精彩的表情，不禁呵呵一笑，伸手道，“拿来。”

　　“什么？”蒙缘一愣，随即眼珠一转，眼睛微眯呵呵笑来，脑海中映出另一件早就垂涎的东西图像，“哥，咱是亲兄弟不？”

　　“我只是要看看你的刀钢口怎么样，你扯这个干吗？你别笑，我怎么每次看到你这色迷迷的样子就毛骨悚然。”蒙燃立刻离自己弟弟远了一些。

　　“哥，亲哥，你想看看这刀尽管拿去看好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也要给哥哥面子不是？”蒙缘使劲举起刀送到蒙燃面前，“这刀太沉了，带了一路快累死我了，快接着……”

　　“你，不会又有什么鬼主意吧？”蒙燃将信将疑的接过，“分量是很足，有九十斤重，应该是以力量见长的人来使用，你从哪儿弄到的？”

　　不等蒙缘回答，他手指轻弹刀身，发出悦耳的金属声音，却轻轻摇头，“这刀钢口虽然不错，也算得上是上品了，但比咱家的那两柄剑还是差远了。”

　　“这能比吗。”蒙缘看着哥哥摇头叹息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娘都说了，就咱家那两柄剑，整个天下都没有几把，就这破烂能比吗？亏哥哥这段时间还研究天下兵器呢，这都看不出来，唉……”

　　蒙燃气结，将刀往蒙缘怀里一塞怒道，“自己拿着！”转身便走。

　　“哎，哎，哎，哥，我还没说完呐……”

　　蒙缘拖着刀快步追上哥哥，“哥，你听我说啊……”

　　“听着呐。”

　　“先帮我拿着。”蒙缘将刀又一次递给蒙燃，“这刀太沉了，拿着它走不快，你也不想咱们磨磨蹭蹭天黑到家吧？”

　　“你也知道它沉？”蒙燃对自己这个弟弟颇为无奈，但还是再次接了过去。

　　“哥，咱兄弟俩商量个事行不？”

　　“不行！”蒙燃一口回绝，瞪一眼弟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别做梦了！还是那句话，十天时间将猛虎拳练会，接下我五招，不然一个月你就劈柴吧。”

　　“哥，你太狠了，还亲兄弟呢，就想着折磨人。”蒙缘跺跺脚，跟屁虫般又追了上去，“哥，哥，你听我说啊。”

　　“快说，既然找到你了，我还要回去练功呢。”蒙燃对弟弟不喜练武，多数时间用来玩耍和读书很是不满，在他的认知中，书可以读，但要读些有用的，那些吟风弄月花前月下，甚至荒诞的神怪传说故事能有什么用，根本不值得去看上一眼，若想消遣还不如多练一趟拳呢。

　　“是这样的，哥。”蒙缘腆着脸，“我得到的这柄刀虽然不入您的法眼，但好歹也是别人托付给我的，这可属于天大的秘密，作为兄弟既然把秘密给哥分享了，哥是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蒙燃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说了这么多废话肯定有目的，很多时候都是不知不觉就被自己这个弟弟几句话就绕进去了，防不胜防，脸上便立刻布满了防备之色。

　　蒙缘似乎并未看到哥哥脸色紧张的样子，“哥，爹前些日子不是将流苏剑传给你了么，是不是……”

　　“不行！想也别想。”蒙燃立刻警觉，将手中的刀往蒙缘手中塞去，“还是你自己拿着，老哥惹不起你。”

　　“别，别。”蒙缘慌忙跳开去，这么沉的一把刀，小爷我拖了一路，好容易有个抗包的，怎能再让自己出力。

　　蒙燃瞪一眼弟弟，无奈的摇头，将钢刀和短弓一起背起，催促道，“快走吧，真拿你没办法。”

　　蒙缘嘿嘿一笑，边走边嘟囔，“真抠，不就是想借来玩两天么，这也不行？哼，娘都说了，等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将凝澜剑传给我，凝澜剑可比你的流苏长多了，也厉害多了，到时候也不给你玩，嗯，看一眼也不给看……”

　　蒙缘眼前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哥哥拿着一柄尺余长的短剑站在面前，满脸艳慕的看着自己手持一柄长长的水色软剑，哀求着要与自己交换，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站在那里傻笑什么，快走！”蒙燃走出好远之后回头见弟弟还立在原地流着口水，不禁一声大喝。

　　“走就走，那么凶干嘛。”

　　翻过两座低矮的土山，便是他们一家居住的紫菱谷了，此时正值夕阳坠落，晚霞将整座山谷映衬的一片紫氲升腾。

　　踏进谷内，蒙缘兴奋起来，一扫一路疲惫，叫声“娘”，便扑到站在谷口翘首张望的妇人怀中。

　　“你这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妇人爱昵的抚摸着蒙缘杂乱的长发，满眼都是温柔之色。

　　“娘，不能这么惯着他，一跑出去就是几天不会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这次要给他个教训。”蒙燃向母亲建议，“不如就……”

　　“小缘还小，这次贪玩，没出事就好。”妇人微笑着拒绝了长子的话语。

　　“娘……”蒙燃还想说什么，但见母亲连连向自己使眼色，不由得便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看到蒙缘在母亲怀里露出狡黠的笑容时，只气得哼哼两声扭过头去。解下背上的钢刀随手插到小径花丛中，“小缘，你的东西放这了。”

　　妇人一边帮着蒙缘整理着散乱的头发，一边关切的问着，“看我们小缘这一身脏兮兮的样子，快告诉娘，又在山中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

　　“娘，我看到外面的世界了，有好多人……”

　　“什么？”妇人面色一怔。

　　“怎么回事？快说。”蒙燃似乎也来了兴趣，急忙催促。

　　妇人抚着数月身孕的肚子缓缓蹲下身来，盯着蒙缘的眼睛，“小缘，慢慢说，告诉娘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蒙缘一见母亲和哥哥诧异的样子，脸上立刻写满了得意，便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几日来的经历……

　　蒙缘只是兴奋的说着，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英武不凡的大英雄，母亲倾听着，粗糙而显着病态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容，只是蒙缘却并未注意到母亲笑容的之后，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妇人抚摸着幼子，心中暗自叹息，目光看向天空，眼神很是辽远。当她终于将两个孩子打发离开之后，才转向一侧，面上不由得现出淡淡笑容，迎了上去，轻声道，“蒙哥。”

　　一位身形佝偻的男人由不远处一棵树后走出，他是蒙缘的父亲蒙不伤，此时却是一脸的低沉。

　　“蒙哥，”妇人轻轻握住丈夫的手，“你，都听到了？”

　　“十五年了，他还是找来了。”蒙不悔略显惆怅，佝偻的身躯泛着淡淡的苍白颜色，时而捂着嘴轻声咳着，似是病体缠绕。

　　“我们已经隐姓埋名隐居于此，他还不愿放过我们么？”妇人看着丈夫拔出插在花丛中的那柄钢刀，目光不由得一凝。

　　“菱，不要担心，我曾经说过要与你相守一世，那些恩怨纷争再也与我无关。”蒙不悔微笑着搂过妇人肩膀，微笑着，眼中平静无波，“霸业功名哪里比得上我的紫菱嫣然一笑啊。”

　　紫菱依偎在丈夫怀中，微闭着眼睛，“我们可以不在乎他的大帝身份，可以不在乎俗世权贵，但他毕竟还是你的义兄，我们出逃时也曾暗中帮助过我们，既然他派人来寻你，必定是有了难以解决的难处……”

　　“菱，你是知道的，曾经的金蒙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有蒙不悔，绝不再让悔恨终生的事发生。”蒙不悔看一眼手中的钢刀，挥手便甩了出去，那刀划出一道冷冽的光芒，越过层层花阵，叮的一声，距离百丈之遥竟然深深没入了山石之中，只留下一个深深的黑色小洞，如若让其他武者见到必然会惊诧其内力之深。

　　“蒙哥，你不必如此的……”

　　蒙不悔食指轻触妻子略显干燥的唇边，“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虽然并未改名，但也不是曾经的紫菱了，现在我们与世无争，我很珍惜这样的生活，更珍惜你，只要你快乐便好。”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紫菱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丈夫胸间，她相信丈夫的话，但在心底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这只是一种感觉，曾经多年的宫廷生活，对于权谋之斗的嗅觉比之军伍出身的丈夫灵敏的多，此事绝不会就此善了。

　　“蒙哥，我觉得有些事咱们以前考虑有些欠妥当了。”妇人试着转换话题。

　　“何事？”蒙不悔低首望着妻子病态的面庞，这些年越来越明显了，心中不禁一痛。

　　“我们以前只想着隐居避世，我们俩当然可以如此度过一生，但孩子却不能，他们终究不能陪伴我们一辈子，终究还是要到人世中去的，更何况我们的身体，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不在了，燃儿和缘儿……”紫菱顿了顿，见丈夫面露思索之色，继续道，“今日听缘儿说起山外世界时，看到他和燃儿那热切的眼神，我心里很痛，他们从出生就未走出过这里，我们对他们是不是太过于，苛刻了一些？”

　　“不，他们还不明白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不知道人心险恶，缘儿也只不过是到了山外边缘，也只是看了一眼，根本没有踏入那滚滚尘嚣，也根本不知道人世间的善良与险恶，他们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想法。”

　　紫菱明白这只是丈夫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作为一个母亲，为了孩子的将来，她还是不愿放弃让孩子入世的想法，“蒙哥，这几日又要去山外镇上换取米粮了，不如这次带燃儿缘儿他们两个出去见识一番，我们总不能照看他们一辈子，他们以后终究还是要独自踏入凡俗，让他们长长见识，总不至于以后双眼抹黑，被人欺骗……”

　　蒙不悔盯着妻子的眼睛，终于点头。但他却不知道，从此刻起命运的齿轮轰然碾来，改变了自己一家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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