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杀心,紫剑 三

　　一念愚则般若绝，一念智则般若生。

　　扬凡轻声低语，周身因穴道崩裂流出的鲜血早已经干涸。月光照耀下，扬凡身前十米处站着一个人影，竟是云尊。

　　云尊低声叹息道：“没想竟成了现如今的模样，回头终究已经太晚。扬凡，你可愿意随我离去，忘了从前种种，以新的面貌重新生活？我会替你清除杀气的影响。”

　　扬凡抬头平视着云尊，半响，轻笑声从扬凡口中传出，渐渐地，声音欲渐大了起来。到最后已变成狂笑声。月影沉迷，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扬凡停止了笑声，仿若是笑累了，又好似是情绪已经稳定了一般。

　　扬凡淡淡地道：“谢前辈好意。只是这路，走了太久，已经不习惯再走上另一条路。个人的选择，无论好坏，终是要承担的。”

　　云尊好似是焦急，又似是惋惜般急声说道：“你只是被人逼迫，本亦无欲，又何必承载不必要的痛苦。对于你的事，我有几分计较，有几分责任，想必你自己也有所猜测了吧？唉，若我早一点下定决心，你也不至于走到这步，跟我走吧。”

　　扬凡瞳孔紧缩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只是语调仍是淡淡道：“不管何种借口，然，杀戮本就是罪，无谓理由，无谓情绪。我自己所结的因，自应由我去结束。谢谢前辈，若我不死，自当来前辈门下悉心听道。”

　　扬凡身影一闪而逝，留下云尊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月影重又浮现。微白的月光映在云尊的脸上。只见其脸上泛着苦涩难明的微笑。下一刻，云尊的身影也从原地消逝。“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别人的遗憾不应要你填补。”一声低语在枫树林中飘荡不止。

　　扬凡遭遇数十杀手围攻，最终自爆同归于尽。扬起的白色光芒掩盖了月光的安静，一旁草丛中观看的云尊脸上的苦涩愈加深沉，眼角边似有一滴泪流淌而下，只是没有人知道云尊为何而泪流。或许，扬凡是知道的，只是扬凡已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画面跳转，只见一颗枫树下，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把三尺长剑在急舞，对面一个人微笑着不时说上一两句。小男孩模样却正是扬凡，只是眼睛仍然漆黑如墨，似乌鸦瞳一般令人惊惧。中年人却是杨晋。脸上的柔和神色半分不减，一如最初。

　　待扬凡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后，停下了挥剑的手。跑到杨晋身边，高兴地说道：“师父，我可以去休息了吧？好累哎。”说话间还挥了一下手中的剑，仿若是在说‘我的手好累’。

　　杨晋柔和地笑着说：“去吧。不过不能太晚，要不然会有坏人把你抓走的。”说着还扮了一个鬼脸。扬凡只觉得是那么亲切，那么柔和。丢下手中的剑，便一溜烟跑去。

　　杨晋看着离去的扬凡，笑容逐渐消逝，低头看了下皮包骨似的手，沉默着，仿若空气都已经冻结。

　　渐渐地，扬凡长大，已成为一个飒爽青年，一米七八的身高，微微瘦弱的身体，留着三寸短发，脸上的表情冷峻而专注，一双乌鸦瞳似黑洞般放射着漆黑的光芒。只是每每在枫树下舞剑，都会想起当年师父常在身边教导。只是物是人非，景致依然不减当年，人却已经永远的逝去。

　　只是等我懂得了，等我不再贪玩，不再调皮了，等我可以照顾您，保护您的时候，您却永远地消失于我的生命中。也许我有一天也会如师父一般永远地沉睡过去，但，我还是想再看一次师父的欢颜，再听一次师父柔和的声音，哪怕是句责骂，我也甘愿。扬凡如是想。

　　转眼间，时光蹉跎。扬凡已经年近六十，身躯已渐渐老化，发间夹着一丝雪白，迎着微风飘动。只是表情一如最初淡然，只是眼神依旧漠然，只是握剑的手依旧是那么紧，那么稳。秋风飘过，带动了扬凡的衣襟飘扬，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走的身躯却稳稳地立在原地。

　　这一天，雪花烂漫，北风吹过，雪花飘飘扬扬地洒在发梢，肩头，衣襟。

　　扬凡七十有三，忽然很是怀念以前的种种，不管是开心的，疼痛的，悲伤的，难忘的。都一股脑地涌入扬凡的心田，扬凡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终于是要陪师父去了吗？扬凡想笑，却莫名的流下了泪水。

　　人说，往事如水，如叶，在自己的大限到来之际，终究会看淡所有事情，不管是争执，仇恨，甜蜜。缓缓地，扬凡的脸上散出红芒，一瞬间，扬凡似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秋季，师父柔和地微笑着对自己说：“去玩吧。”只是笑容背后的苦涩没有被发现。或许是发现了，明白的，只是当时贪玩的心作祟，只是当时自由的心作怪。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扬凡眼角的泪水逐渐变淡。莫名的，悔恨的情绪，愁怨的心绪，种种负面情绪袭来，扬凡一时只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当时没好好珍惜，到了如今，已经太晚，只是不知道，师父，是否会原谅自己，是否会如以往般柔和地微笑着说：“小凡，回家了。”

　　扬凡仿若看到一条湖泊缓缓流过，只是不知为何，水竟是黑黄色。其中夹杂着一些森森白骨，让人甫一看到，便会有一股深深的恶寒。

　　生命，渐渐消逝。双手，双腿，身躯已渐渐地没有知觉，就连思维也开始变淡，变轻。扬凡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飞了起来。

　　忽而，右手紧握处一股冰冷传来，一股刺痛传来，刺痛了手，刺痛了心。扬凡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过往的遭遇，想起了自己正在死亡之泊中挣扎，想起了师父早已死去。想起了这里或许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墓地。

　　扬凡抬头，右手渐渐地握紧，手却不受控制地保持着之前的弧度。全力运转着体内的元气，杀意弥漫全身。渐渐地，容貌慢慢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迸裂开的穴道流出的鲜血还未离开身体，便已被身周的河水冲淡。扬凡低头看了一下，只见脚底是厚重的白骨，右手食指有一个小孔，正在往外流着深红色的鲜血。右手紧握着一把剑，约三尺左右，剑身很薄。左手食指和大拇指间夹着一本书，竟不怕水湿，扬凡收书入怀。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鞘，收剑，斜挂在身侧。

　　脚尖矫捷地在白骨上一点，人已拔高数米。忽然，扬凡脸色一变，竟是不顾受伤再次加速向上手脚并用冲去。只见扬凡身后，已实质化的杀气紧紧相随，似是要吞噬这个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人一般。

　　扬凡不知道自己向上游了多久，只是知道自己的元气快要消逝完。忽而，一道血红色的光芒映入眼帘。扬凡知道，马上就是湖面了。身后的杀气却先一步追上了扬凡，深黑色的实质化杀气一层层地弥漫着扬凡的身体，正待吞噬时，忽然似碰上了什么极为惧怕的东西般，杀气退却，最终化为乌有。仿佛刚才的生死追杀都只是玩笑般。

　　扬凡脚尖一点湖面，人已向着岸上疾掠而去。只是在脚尖甫一接触地面时，扬凡便一个趔趄翻倒在地。周身数十处穴道迸裂，扬凡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似是不能忍受穴道迸裂的疼痛，又似是终于释放了心里的压抑般。终究缓缓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似是几个时辰，又似是一盏茶的功夫。扬凡缓缓地以双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血红色的月光照耀下，扬凡面无表情的脸显得那么寂寞。

　　终于，缓缓地坐直身子，手颤抖着摘下系在腰间的剑，青白色的剑鞘，白色仿若透明的剑身。映着月光，仿若有一条条红色丝线在游动。剑柄处刻着一个‘业’字，剑鞘很平常，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不凡。只见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剑鞘，远看是青白色，近看却是暗灰色，剑鞘上有似蛇爬行一般的文字，扬凡看不懂。便抽出剑。剑刃薄而窄，隐隐地散发着一层乳白色的剑光，只见剑上也刻着似蛇爬行一般的文字。

　　扬凡以左手轻轻地触碰剑刃，在距剑一公分处，左手掌心已被划开一道口子。扬凡急忙拿开手，竟是剑气。

　　收剑入鞘，重新系在腰际。又从怀中拿出那本神秘的书，只见封面写着‘搜魂秘法’四个大字。书的边缘是一圈金丝一般的东西制成。扬凡信手翻开，只见第一页书着‘欲搜魂，其必重伤之时方可成功，或灵魂比其强大。搜魂一次，损寿五年’，好似是前一个修炼搜魂秘法的人的警告。

　　扬凡找了处隐秘的树底下，以树叶为掩护。盘膝，一边恢复着伤势，一边对照着书上的结印方式，修炼着诡异难辨的神通。

　　“如果现在跳出来一只魔兽，把我吞了，恐怕会是世界上最搞笑的事情吧。”正想着，忽然落在地上的青柏树叶被践踏的声音响起。

　　扬凡耳朵震颤了几下，随即静止。只是心神大多还是沉浸在恢复伤势上。手还是在缓慢结着印。

　　下一刻，映着月光，一只白皙纤弱的手拨开了斜垂于地下的树杈，只见竟是王羽冰一行人。只是此刻的三人很狼狈，除了王羽冰稍微好一点。林云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李烁反而稍微好一些。

　　李烁怨恨又仿若没有力气一般无奈说道：“王师姐，真是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们，才导致你们被狼皇围攻，以致林师兄重伤。我的错。。。。”话音未完，竟已带上了低泣声。他或许早已经忘记了在数天之前，他对于同样泣不能语的扬凡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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