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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之子于归


  这件事后,芷缨再没有踏进过郭公馆一步,整日便锁在深闺中,与诗词为伴,闲时做些女红,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单纯的世界里,只是那时候的自己,眼中清澈得像是有一泓溪水,涓涓流淌,而如今,每一个回眸,每一声叹息,都饱含着无数的忧愁。

  绍彬病愈后来过夏公馆找她,每次都被夏老爷盛情招待,却被芷缨冰冷的拒之门外。她真的无法面对,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个满嘴谎言,却又始终放不下,忘不掉的他。有些时候,她甚至在想:“就这样了吧,也许真的等那一天,我听到他和馨儿小姐结婚的消息,我也就能死心了。”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她根本无力去争,每当她充满了信心,想要坦然面对未来时,都会被现实伤得体无完肤。半个月来,绍彬几乎一有空便来找她。有些时候,她透过窗户的缝隙,瞥见他背影落寞,就坐在院墙外的梧桐树下,这些本是她翘首盼望想要得来的一幕,可是一想道:“我这一现身,那就等于终生陷入了谎言之中,再难以自拔。”一句“彬哥”到了嘴边,终于还是硬生生忍住。就这样,他瞧着邻居家的屋脊,她瞧着他的背影,太阳东升西落,一整天,又没了。

  一日,她正站在窗帘后呆呆出神,忽听得敲门声响,夏老爷满怀欣喜的道:“芷缨啊,开开门,爹爹有话跟你说。”芷缨忙应:“是。”忙不迭的拉拢了窗帘,内心怦怦直跳,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站在窗口,偷窥绍彬。夏老爷进门道:“干什么啊?你整日价关在这屋子里也不嫌闷。”芷缨听他语气和善,不似这几月以来的冷漠态度,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诚惶诚恐的道:“爹爹,有什么喜事吗?”夏老爷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道:“是不是喜事,我就不知道啦。这儿有你一封信,你自己看吧。”芷缨心道:“我的信?难不成……是彬哥写来的?”心中虽然不愿意看他满纸解释,但当着父亲的面,又不能拒绝,只得伸手接过,定睛一看,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信封的落款上,一个很熟悉,却又相当陌生的名字,陡然间跃入眼帘。芷缨心中咯噔一下,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徐子成?他……他……”夏老爷笑呵呵的道:“你这孩子啊,什么事情都瞒着爹。你看我反对过你跟郭绍彬交往没有啊?你以前跟徐子成好过,怎么都不告诉咱们一声?”芷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心中只是不信:“子成不是很久很久以前便去了俄国吗?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将他忘掉了,他又写信给我做什么?”思绪纷飞,仿佛又回到了青涩的两年前……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那是在学校的联谊会上,他拆穿了章炳银的谎言,带领无知的自己,走出了被羞辱的尴尬境地;第二次见面,是在晨雾氤氲的秋瑟湖边,他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愿意分担自己的喜怒烦忧;第三次见面,是在红叶漫天的枫山之下,也正是那一天,她邂逅了绍彬。还记得那天秋风微凉,满山的红叶似火红耀,他捧着一叠示威□□的宣传单,信誓旦旦的说:“我等你,怎样?”……在黑暗中,二人衣袖相擦;在秋瑟湖边,他明媚一笑:“你要拥有强大的内心”;她为了他,战胜了胆小怯弱,去了示威□□的现场,可是他,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远走俄国……思绪渐渐理清,青涩年华里,那个白衣卿相般的少年人形象,在眼底渐渐浮现。是啊,他是她青春期一个未完成的梦,是她踮脚仰望了很久的白马王子——在遇见绍彬之前。

  翻转牛皮纸信封,见封口已经被撕开,想到爹爹已经将里面的内容仔细研究过,大姨娘不知说了多少讽刺言语,源莉姐姐又不知赌了多少气,暗咒她是个“小狐狸精,只会勾搭男人的东西”。夏老爷道:“我听人说,近两年来,徐家实力蒸蒸日上,在俄国发展得很好哪。你嫁给他也有前途,爹爹都支持你的。子成这孩子啊,心诚着呢,哪,你瞧瞧,他约你明天晚上出去吃个饭,见个面呢,你得好好把握住了。”芷缨听明白父亲的意思,当是:“你要么嫁进郭家,要么嫁进徐家。只要有钱,你嫁哪家都无所谓,你爱哪个,我更不放在心上。”心中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酸楚,脱口就想说:“他们两个,我哪个都不嫁!”

  夏老爷笑眯眯的道:“人家给你写的信,你怎么不看看,他都写了些什么?”芷缨本来是要看的,见封口已被人撕开,所有隐私都已经被偷窥,又觉得父亲思想功利,关心的哪里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将信一搁,道:“我不看,明天也不会去!”夏老爷一愣,小女儿一向逆来顺受,这段时间,却好像很有些脾气,不禁怒道:“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好的一场婚礼,你给我搞砸了,人家上门来赔罪,你又关在房间里,连哼都不哼一声。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小么?我告诉你,和徐子成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咱们全家定下来的,由不得你不去!”余怒未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抓起烟杆,转身大步离去,门“嘭”的一声被带上。

  芷缨无力坐倒在椅子上,透过朦朦胧胧的窗纱,凝望着梧桐树下,那个熟悉的背影,眼中慢慢的溢出了泪水来:“如果彬哥知道我受了这等委屈,一定会好好安慰我,想尽法子逗我开心。他才不会,永远不会逼迫我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芷缨便被吵醒。迷迷糊糊中,只听得门外有一男一女争执不休。那女的道:“看吧,叫你听我的,你偏不信。这么早,猪才醒了呢。”那男的道:“你这话就没对了。第一,这么早,猪才没醒呢,不信你自个儿上猪圈里瞧瞧去。第二,她没醒,可是咱俩醒了啊,那你不是骂我们自个儿是猪么?多吃亏啊。”那女的想了想,道:“嗯,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去把她叫醒,你在这儿外面等着。”那男的兴致勃勃的道:“我跟你一起去。”只听得一声惨呼,也不知道那男的被揪了耳朵,还是被踩了一脚,只听得那女的疾言厉色的数落:“臭乌龟,绿毛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就想去看人家美女睡觉是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那男的忙道:“看什么美女啊,笑话!我看的都是粪土,明白了吗?粪土!”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又大,喋喋不休,兰嫂送水过来,忙噤声道:“嘘,咱们家二小姐还没醒呢,要不两位先到客厅里坐坐?”那女的道:“不对,不是两位。是一位再加一只。”那男的道:“什么意思啊?”那女的笑笑:“我是一位端庄优雅的小姐,至于你嘛,臭乌龟一只。”那男的怒道:“好哇,死丫的,拐着弯儿骂我呢。”那女的无辜道:“没有啊,我没有拐着弯儿啊,我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骂你好吗?”……芷缨穿好了衣服,落下床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心中便已好笑,推开门开,道:“章大哥早。馥贞,你们怎么来了呀?”

  馥贞不待她说完,一把拉住她就往外拖:“快走,快走,我还有急事儿呢。”芷缨一呆:“去哪儿啊?我还没有……”馥贞抢着道:“不怕,没洗漱是吧?我不嫌弃。”章炳银赶紧补上一句:“就是!没吃早饭是吧?我也不嫌弃。”馥贞争道:“人家吃没吃早饭,关你什么事啊?要你嫌弃。”章炳银洋洋得意的道:“你没吃早饭,我就嫌弃。”芷缨听他二人又成争执之势,挣开馥贞手道:“等我两分钟。”上楼快速的梳洗完毕。

  待得芷缨再度下楼,馥贞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芷缨奇道:“怎么了?平时从不见你急的。”馥贞道:“我心里憋得慌,能不急么?”章炳银一拍大腿道:“就是!你们女人啊,就是麻烦,出个门折腾老半天。”馥贞白瞪了他一眼。章炳银心中一凛,忙改口道:“当然你和我妈除外!”芷缨不解:“走?去哪里呀?”馥贞道:“我们外面说去。”芷缨更奇:“这里说不得吗?”馥贞满脸正经,神色警觉:“隔墙有耳!”章炳银赶紧补充:“说不定还有窃听器!”芷缨见二人活宝一般,当真是天作之合,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摇头一叹,跟随馥贞出门。

  二人带她在一家茶馆坐下。芷缨环顾四周:“这……这里难道就没有隔墙耳和窃听器了吗?”章炳银和馥贞嘻嘻一笑。芷缨道:“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呀?如果这件事是跟彬哥有关,那……那我现在就走。”说着站起身来,便要离去。馥贞道:“你先坐下,我是真有话要跟你说。”章炳银接口:“就是!我也有真话跟你说。”馥贞撅嘴道:“你的话是真话,难道我的就不是了吗?”章炳银莫名其妙:“我没说你说的不是真话啊。”馥贞道:“可你刚刚明明说的就是‘有真话’,而不是‘真有话’,这样的话,你就不能说‘就是’!”章炳银道:“行,那咱们改一下,‘我是真有真话要跟你说’,成不?”馥贞和他一击手,斩钉截铁一点头:“成交!”

  芷缨道:“你们究竟要说什么呀?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明白。”馥贞忽然脸色绯红,捧着腮道:“臭乌龟,你说。”章炳银忸忸怩怩,撞了她一下:“不,你说。”馥贞道:“你说。”章炳银道:“不,你说。”馥贞道:“行,我说,那你千万别说。”章炳银一凛,忙道:“我的事儿我凭什么不能说?”馥贞道:“反正你就是别说。”章炳银急道:“不,我要说,我要说。”忽然间冲口而出:“我们要结婚啦!”

  芷缨一震之下,抽身站起,又惊又喜:“真的吗?你们要结婚了?”馥贞脸颊绯红,嘻嘻一笑,点点头:“是啊,我们要结婚啦。”芷缨回想起当初,他们二人是最不被看好的一对,历经了两年多的悲欢离合,致洵和宛筠各奔天涯,郁良和俞梅失去联系,如今自己又和绍彬闹到了这个地步,好在他们一路走过,嬉笑打闹中,终于修成正果,又开心,又感慨,忍不住落下泪来,含笑道:“恭喜你们,你们……真好!这明明是大喜事,为什么弄得神神秘秘,偏要来这儿才说呢?”馥贞脱口而出:“因为我不想像你一样,搞得大家都知道了,结果又没结成,所以才要保密嘛。”章炳银踩了她一脚,道:“死丫的,有点良心好不好?别老提人家的伤心事儿。”芷缨知道馥贞说话没心没肺,也就不以为忤,眼中泪光闪烁,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只要你们好,我看着心里也就欢喜了。”

  馥贞吐吐舌头,摊开手掌道:“我的结婚礼物呢?”芷缨道:“我……”馥贞赶紧补充一句:“先说好了啊,不值钱的,诸如什么口头祝福,真心一片,就别拿出来啦。我可实际着呢,商场无假货,童叟不欺骗,一次性付清,至亲好友概不赊欠啊。”章炳银鼓起眼睛,厉声数落:“死丫的,你怎么这么庸俗啊?”一句话说完,语调一转,马上嬉皮笑脸,伸长了手臂,笑嘻嘻的道:“给我啊,给我啊!”芷缨道:“你们结婚得这么突然,我都还没准备呢。下次一定补上。”

  章炳银悻悻的道:“下次啊,也行,不过得加利息了。”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转头对馥贞道:“喂,我们每家每户都去敲一敲门,跟人我们要结婚了,说不定还能收到好大一笔银子呢。”馥贞登时板起脸孔,厉声数落:“婚姻大事,好你个死乌龟,竟然当儿戏呢?算我看错你了。”话音刚末,立马换上满脸的新奇,拉着章炳银的手,兴致勃勃的道:“好哇好哇,什么时候?咱们先从哪条街开始?这等大事,怎么可以耽搁呢?要不咱现在就去吧!”章炳银一拍大腿:“行啊。别浪费资源了,要不咱们就从这家店开始,说不定这茶水钱就不用付了。”馥贞重重的点了点头:“有道理。等中午饿了,我们就去馄饨店、包子铺、小面馆去说,嘻嘻。”想到开心处,两人拊掌大笑,当真跟捡到钱一样高兴。

  芷缨看着二人捂腰大笑,心中忽然就好羡慕:“他们的快乐这么简单,真希望他们永远如今天这般,所有的不开心,都离得他们远远的。”馥贞笑了一阵,食指点唇,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说道:“你没准备礼物,我可为你准备啦。我夫妇俩可大方啦,哪,献上大礼一份,不用佩服我们超凡脱俗的慷慨。”说着,一击掌,口中配音:“当当当当!”芷缨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见包厢门帘掀处,一个俊朗的青年挺身而入,正是绍彬。

  芷缨一见他面,心中剧震,手中茶杯没拿稳,顿时泼出了茶水。绍彬一个箭步抢上,忙取过茶杯,抱住她手,迭声关切:“烫到了吗?”这么多天以来,二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讲话,听着他柔言款款,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阵阵温度,眼中一阵热泪上涌,就想扑身入怀,伏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再也不要放开。章炳银使了个眼色,示意馥贞离开。馥贞忙拉住他袖角,急道:“喂喂,等等,再看看嘛。”章炳银道:“有什么好看的?章子曰:‘正人君子,不偷窥他人之隐密也!’”他这句话说得大声,估摸着在场众人都已经听见,心中都对他产生了崇拜感,又忙俯下身去,在馥贞耳边低声:“死丫的,要看我们也得先躲一边去啊,我们在这里傻站着,他俩碍手碍脚,啥事儿都干不了,有啥好看的?走走走,我们先假装出去再说。”馥贞明白过来,双手捧腮,眸中星光点点,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声道:“章大哥,你深明大义,我好佩服哟。”章炳银昂起脑袋道:“谢谢大家!”二人挤眉弄眼,窃窃商量着上哪儿偷窥,角度最佳,你争我抢的出了包厢门。

  古色古香的包厢里,便只剩下绍彬和芷缨二人。绍彬握住她的手,许久没有放开。芷缨抽了两下,没能挣脱,心中本来也愿意,便任由他握着。挚爱的他就在面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心在一点点的融化,不愉快的事情烟消云散,渐渐都被柔情蜜意所代替。绍彬道:“缨妹,你终于肯见我面了。”芷缨含泪,说不出话来,心想:“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能见你一面,可每时每刻又都害怕见到你的面。”绍彬道:“原谅我,那晚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求你,好吗?”芷缨从未听他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心道:“哪怕是面对生死强敌,彬哥也从不屈服。他放下身段,就是为了挽回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心中感动,声音也都哽咽了。

  刚想要点头,忽见门帘掀开,一个送花匠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门口,满脸赔笑:“郭少爷,这是您定的花儿,现在要吗?”绍彬只得放开芷缨,伸手去接,说道:“拿进来吧。”芷缨一眼瞥见那一大族鲜红的玫瑰花,只觉眼前一花,刚刚温暖的心,瞬间如浸冰水:“又是玫瑰花,馨儿小姐最喜爱的花!”绍彬不明所以,将花递到她面前,道:“送给你,喜欢吗?”芷缨呆呆凝视,眼泪一滴滴落下,淌在玫瑰花瓣上,如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她没有伸手去接,只道:“馨儿小姐不在这里,你怕是送错人了吧。”一大束花“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绍彬忙伸手去拉,叫喊:“缨妹,缨妹!”芷缨使劲挣脱,流着眼泪,匆匆奔离。

  馥贞和章炳银还正躲在窗外,打赌两人会不会和好,但想既有美男诱惑,又有鲜花礼物,和好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为了让馥贞满意,章炳银只得忍气吞声的选择了“不和好”一项,以为这次败定了,待见事情有变,芷缨流泪冲出。章炳银又惊又喜,跳起身来,大声欢呼:“哦耶,吹了,他们吹了!”馥贞赶忙捂住他嘴,提醒:“你想找打吗?”

  绍彬心中慌张,追出包厢,没跑出几步,脚下忽然踩到厚厚的一叠东西,拾起一看,牛皮纸信封上,写着一行刺眼大字:“夏芷缨亲启徐子成书”。绍彬一震:“徐子成回来了?”只见封皮已经被撕开,露出了里面信纸的一角。他本不想偷看,但那一行行男人的字迹,如钢针般猛地戳进双眼,根本忽略不掉。只见上面写道:“自两年前一别,常自思念,愿约为秋瑟湖一游,共叙旧情。回首以往,畅聊未来,岂不乐哉?恳请赏光……”绍彬心中巨震,霎时间似乎全明白了:“缨妹之所以拒绝我,就是因为徐子成回来的缘故么?”眼睁睁的望着她纤弱的背影隐入了人群之中,更无丝毫停留,脚下灌铅,心中拔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芷缨回到家中,得不到片刻的安宁,夏老爷先来催了几遍,提醒她别忘了今晚的约会,兰嫂又拿来了胭脂水粉,一定要为她梳妆打扮。芷缨泪水都还挂在脸上,哪里还有心情去跟别的男人约会?但父命难违,约定时间还没到,便被胡管家等人拥上了汽车。夏家虽然守旧,但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汽车、收音机等能彰显身份的时兴物品,自然不会拒绝。但汽车向来也只是老爷出门,或是大姨娘和源莉去戏院里看戏时,方得使用,如今用车载她去约会,足可见夏老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芷缨依旧是一袭素衣,任兰嫂怎样劝说,始终没有换装,心中只想:“彬哥明明都向我道歉了,可他根本就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既然放不下冯小姐,又何必来招惹一个我?”汽车在路上飞驰,傍晚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深蓝色的夜幕中闪烁。胡管家将车刹稳,转过头来,道:“二小姐,到了。”芷缨茫然地撑起身来,问道:“到哪儿了?”

  胡管家一愣,答道:“到秋瑟湖啦,徐少爷还在这儿等着您呢,您难道忘了?”芷缨怔了一怔,这才勉强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家里人强行逼到了这里来约会,眼眸半闭,实在困倦,无力道:“麻烦你靠边停吧,我小睡一会儿再过去。”胡管家道:“可是……”芷缨乏得厉害,头枕着后座,闭上了眼睛。胡管家等了一会儿,见她还真睡着了,心中不禁担忧起来,小声叫道:“二小姐,到时间点了,您还是赶紧过去吧。再说,我还等着回去,跟老爷交差呢,您别让我为难。”芷缨沉叹一口气,睁开眼来,只觉腰酸背痛,揉了揉眼睛,道:“那我现在过去吧。”胡管家道:“多谢二小姐体谅。对了,老爷还说,今晚就不来接您啦,您待会儿一定要让徐少爷亲自送您回来,家里准备了宵夜,最好再请他进来坐坐。”芷缨只听得好烦,叹了一口气,说道:“知道了。”心中暗想:“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让人家送我回家?我自己一个人回不得么?”推开车门,一副萎靡之态,慢慢的往湖边踱去。

  天气一天胜过一天炎热,秋瑟湖边,散步乘凉的人三五成群,或嬉笑打闹,或聚拢在一块儿,低声私语,别有一番风景。故地重游,回想起上一次聚会,绍彬、致洵、宛筠、婧媛等人都还陪在身畔,思之不禁凄然。正望着堤岸边那座刻着“秋瑟湖”三字的石碑呆呆出神,忽听得耳畔柔和一句:“岸芷汀兰,垂珠璎珞。芷缨,咱们终于又见面啦。”

  芷缨闻言一震,回转头来,只见一个高大的青年叉手而立。两年的时光未见,他褪去了泛白了长袍,一身西装笔挺,黄金链子牵着一只打造精巧的怀表。他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眉眼间少了那点书生意气,取而代之的是,是历经俗世后的成熟。芷缨一怔,见他改变之大,若不是事先听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来,实在难将眼前这人与记忆中那个如白衣卿相般,温和斯文的少年人联系在一起。子成送出右手,微笑:“怎么,不认识我了吗?连句‘你好’也不肯说?”芷缨淡淡一笑,伸手相握:“青青子衿,浑然天成。你好。”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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