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书斋 > 栀子于归 > 第87章 之子于归

第87章 之子于归


  芷缨出了赵宅,天色已昏黑如墨,乌云遮掩了半边月亮,有闷雷声在耳边滞涩作响,心道:“看样子将有一场大雨。婧媛撒手去后,这样不测的天气,险恶的人事,她再也不会见到。也许真如馥贞所说,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实在难言幸是不幸。”但念及解脱竟要以死亡作为代价,年轻的生命从此消逝,未来许多的美好,她都没来得及享受,心中一阵酸苦,泪水在眼眶中团团打转。

  她沿着街道快步行走,大雨将落未落,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抢着收摊,噼啪的门板叩击声响成一串,抬眼间见天边乌云滚滚压来,心中焦急:“要下雨了,想打到一辆黄包车,可更加难了。”停在路边,踮起脚尖往街口张望。大风乍起,携来一股灰尘的味道,吹在身上颇有凉意。

  等了一阵,街上行人只越来越少。芷缨心道:“说不得了,只好再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走,若能找到家店铺,买一把油纸伞也好。”抬脚正要到街对面去,眼前白光骤闪,一辆黑色轿车蒙着细细雨丝,从街口一路驶来。这样的情形,在两年多以前也发生过一次,那时她被困雨中,焦急无助,哪知绍彬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一怔之下,心道:“难道彬哥接我来了?可是,他怎么知道我来了赵家呀?是了,彬哥定是遇见了馥贞他们,得知我一个人回家,放心不下,因此便跟来了。”眼见那车速度匆匆,直奔赵家门口,芷缨忙伸出手来,刚想要招呼:“彬哥,我在这儿呢!”车门开处,透过昏黄的路灯,陡然间见车中走出一人,西装革履,气度非凡,却是郑仲南。

  芷缨一见之下,顿住脚步,心中突的一跳:“怎……怎么是他?”眼见郑仲南抬脚便跨上了台阶,于不经意间,随随便便往自己所站的方向一瞥,心头大震,竟然有说不出的害怕,第一反应竟是:“我要赶紧离开这里,我不要见他面!”心中思潮起伏,偏偏双脚却如灌铅一般,想要简单的背转身去也难。郑仲南一瞥之后,随即转正视线,更无丝毫停留,推门便进了赵家。

  芷缨僵在当地,呆望着他最后一片衣角隐没在门框后,心中一松:“好在他没瞧见我……”忽然间又是一凛:“不好,他去赵家自是为了惠芝。馥贞和章炳银说不定还在里面呢,我得赶紧去通知他们。”眼色焦急,顾不得雨点越下越大,慌慌忙忙抽身往回路跑。追到赵家门口,一只手已经搭上了门板,眼见周遭夜色沉沉,想到郑仲南为人之阴险,心有余悸,竟不敢就此跟进,徘徊在屋前一株梧桐树下,心中粟六:“但愿他们早已离开,双方不要撞见才好。”

  思念甫定,忽听得“哐啷”一声闷响,两扇门扉被人从内踹开,重重的撞在砖墙之上。芷缨闻声转头,见郑仲南又走了出来,只见他脸上殊无笑意,黑夜沉沉,更增阴鸷之气。旁边一个跟班小厮不住口的说好话:“大少爷,您别生气哪,这娘仨,受了咱家这么多恩惠,就是全都死光了,也不能报答您的万一啊!您的大恩大德……”芷缨因伤心婧媛一事,雅不愿跟他正面交往,见主仆二人跨步走出,忙抽身往围墙后一躲。只听得那小厮满口奉承之言,连说不停:“大少爷,您的好处,这周围的左邻右舍,谁不时时挂嘴边啊?那娘俩,只能说她们自个儿福气不够,稍微给她点儿好处,就消受不起了,那怪得了谁……”

  芷缨听得说话声越来越远,隔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只眼来,见门口空空荡荡,已无人影,连汽车也已开走,心道:“姐夫走了吗?他没带惠芝出来,那便是说馥贞已经带着她,去了宛筠那边。”想到从此以后,有宛筠的庇护,惠芝可安心成长,再不会像她姐姐一样,命运多舛。这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却不知为何,越想越觉辛酸。回想起白天在那阁楼之上,惠芝抱住母亲的尸身,满脸倔强的样子,撅起小嘴说:“我妈妈是在睡觉,明天早上就会醒来,醒来后就会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缝好漂亮的花衣裳。”胸口一酸,泪水又落了下来。

  正自伤感间,忽觉右肩被人轻拍一下,一个阴沉沉的声音笑道:“哟,小妹子,谁招惹你了?是不是又没带车费,回不了家,一个人躲这儿哭呢?”

  芷缨闻声吃了一大惊,惊慌失措的回转身来,一颗心在胸腔中怦怦乱跳,连声音也都颤了:“姐……姐夫!”一句话出口,又觉他行为之卑鄙,姐姐源莉性格虽然跋扈些,但也胜过他为人阴险,害人性命,只觉眼前之人实在配不上姐姐,又忙改口:“郑……郑……”本想直呼其名,但他年纪比自己大了十岁有余,面对长辈,怎么也叫不出口。她性格太过斯文,明知郑仲南小人卑鄙,连替婧媛申讨一句也不敢,又见他突然之间出现在自己身后,惊骇之下,心中混乱成一团,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郑仲南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你真是傻得可爱哪,每次坐车都不带车钱。这样吧,我专门请一辆车,每天接你送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免得别人瞧你年纪小,长得又斯文,敲诈了你都不知道。小妹子,你说这样好不好?”若是在一天前,听郑仲南这样体贴,芷缨虽不肯接受,也一定会由衷感激:“多谢姐夫关心,你真好人。”此刻却是又惊骇,又慌张,睁圆了眼睛,半晌方道:“你……你不是走了吗?”郑仲南微微一笑,忽然间褪下身上大衣,便往她肩头披去。

  芷缨吃了一惊,连忙后退:“不不,你干什么……”郑仲南一把将她拉住,语气责备,脸上却满是亲和笑意:“小妹子,躲什么?姐夫这不是关心你么,下雨了,别淋坏了身子,让姐夫瞧着多心疼哪。”说着,将衣服强行裹在她身上,严严实实的将她覆住,又仔细的为她扣好扣子,理好衣领,除下自己帽子戴在她头上,以防她头发被雨淋湿,神情专注认真,可谓呵护备至。

  芷缨没能挣脱,厚厚的大衣搭在肩上,闻到衣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薄荷烟草味,想到他自来当自己亲妹子一般看待,眼眶中忽然涌出了泪水,急退一步,伸手去解大衣纽扣,哭道:“还给你,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可是,你怎么可以对婧媛……怎么可以……”念及婧媛惨死,语音呜咽,泪水簌簌而落。

  忽听得郑仲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婧媛哪,我是对不起她……”芷缨闻言一怔,她本以为郑仲南会极力否认,哪知他语气懊悔,竟然主动承认其过,一时间泪水凝固在眼角,没有接着滑落。郑仲南沉声道:“跟我说实话,现在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害怕我,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芷缨泪水还挂在睫毛上,清澈的双眸中水波荡漾,哽咽道:“是啊。”

  郑仲南叹道:“这你可冤枉我啦,不过,这其中原委别人不知情,我也不来怪你。”说完又是一声长叹,侧转了身去,任淅沥的雨点打在脸上,眉宇间颇有忧愁之意。芷缨不知他在故意设圈套,要引得她好奇,反过来跟他说话,一愣之后,果然上当,问道:“那为什么呀?”郑仲南阅女无数,无论是心机深沉的交际花,还是清纯不谙世事的闺秀,于天下女子心理,揣摩得出十之八九,只一个小小伎俩,便引得芷缨开口说话,心中一喜:“小丫头单纯,再好骗不过。赵家那小妮子多半已经跟她说了什么,不然依她性格,不会对我存戒备之心。”一转念间,已想好了办法,眼光直直的盯着赵家大门口,失魂落魄的道:“婧媛……她是个好姑娘!我和她真心相爱,哪知天不如人意,竟然……唉!”说着长叹不止,神情间大有感伤之意。芷缨听得其中另有隐情,本已吃惊,再听闻“真心相爱”云云,和婧媛描述的大相庭径,更是模糊不解,两颗晶亮的泪珠挂在腮边,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道:“你说什么呀?”

  郑仲南瞧着她脸色,郑重道:“婧媛她是不是说了我许多坏话?说我人面禽兽,行为又卑鄙,简直猪狗不如?”芷缨点点头,诚实道:“她还说你虐待她家人,强逼她……强逼她……”说到这里,脸上骤然一烫,没有接着说下去,心中又羞又悔:“这种话我也说得出口?”郑仲南明知她要说什么,面上却装作迷惑不解:“强逼她什么?”低头间,见她秀美绝伦的小脸蛋上泛出一层薄薄的红晕,乌云推开,月光在她面颊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朦朦胧胧,更增丽色,一时间心猿意马,竟然收不回神来。芷缨大羞,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紧紧咬住下唇,连脖颈耳朵也都烧得烫了。

  郑仲南过了好一会儿,勉力收摄住心神,深吸一口气,这才意味深长的道:“小妹子,你还太小,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青红皂白,也分辨不清楚……”芷缨微一颔首,想到绍彬也时常这样教训自己,神情间又有爱怜,又有担忧,心道:“我真的太过单纯了吗?为什么人人都这样说我?可单纯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大家都要活得这么复杂呢?”

  只听郑仲南续道:“婧媛和我相识在四年前,那时她父亲航海出了事故,家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她走投无路,哭着来到商号求我帮忙……”这一段和婧媛血书中所述一模一样,芷缨听在耳中,更想:“这和婧媛说的一样,看来他并没骗我。”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之凄惨,眼眶一热,忍不住打断他道:“所以,你就以此为威胁,逼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是吗?”

  郑仲南摇了摇头,叹道:“我不知道是谁教了你这番话,又来冤枉我,惹我伤心啦!”顿了一顿,又道:“那时候她又憔悴又可怜,再没人帮助她,她可真要被逼到绝路上去啦。都说人有恻隐之心,见了她这个样子,我自然也毫不例外。我明知道那份合同是无效的,可是还是帮她家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唉,我错就错在这里,如果当初我不好心帮她,直接将她拒之门外,哪里会有今天的纠葛?”芷缨泪眼盈眶,接口道:“是啊,如果婧媛从没遇见你,她的一生也不会就此毁掉了。”

  郑仲南脸现诧异之色:“是她教你这样说的吗?唉,看来她到死都还在恨我!我和她相爱之深,也无怪她恨我也入骨。我们本已约定终生,要怪就怪我不能给她名分,她压抑得太久,终于不惜以死相胁。我早该料到的,我早该料到的啊!”芷缨只听得瞠目堂舌,心中实难相信:“你是说……”郑仲南垂头丧气的道:“唉,别提了,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要早知道她性格如此刚烈,我管它什么世俗眼光,拼着被父亲责骂一番,让整个南京城的人都瞧不起我,我也要光明正大的娶她进门,给她应有的名分。只因为她,在我心中,她才是最重要的。”芷缨听他说得诚恳,的的确确伤心婧媛之死,熹微月光下,见他抬起手腕,似在眼眶周围擦拭了泪水,不由得生出些许怜悯之心,掏出手绢递出,道:“给你。”

  郑仲南连声道:“多谢你,小妹子。”见她容色间似乎已有七八分相信,珍而重之的接过手帕,在眼睛部位抹了两下,闻到手帕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茉莉花香,又见浅绿色的帕子上,绣了几朵清新的小白花,心怀大畅:“小女生的心目中,永远存了一个凄美的故事,我说得越感人,她信得越深。”脸上仍旧不动声色,沉声道:“你知道,我这样做,都是因为谁吗?”

  芷缨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郑仲南道:“是因为你姐姐啊!我和你姐姐的关系,你也知道,我们水火不容,这辈子也没有再和好的可能了。但我和她并未离异,仍存夫妻之名。我若在这个时候,娶了婧媛回家,除非离婚,不然你姐姐打死都不会答应,这样别说我郑家的脸面不好看,你夏家的面子又往哪儿搁?唉,你可知,我夹在心爱的人和家族名声之间,可有多为难!”

  只因郑夏两家皆是有头有脸的家族,看重颜面,绝不允许家中后辈有离婚之举,是以源莉虽早被郑家赶出门,二人相见如仇,名分上却仍是郑家的大少奶奶。此刻听郑仲南分析利弊,芷缨只觉他说的也都是实情,心道:“依照姐姐的性子,她的确不会答应,哪怕她并没有跟姐夫住在一起。”又想:“难道婧媛倘若真如他所说,是因为爱得太深,委屈太久,才至于寻死,可是,她又为什么要编造一整篇谎言来骗我呢?她既然爱他,为什么要将他污蔑得如此不堪?难道真的是因爱生恨吗?”心中两股思想交错盘结,她性格优柔寡断,本来就无甚主见,此刻听闻郑仲南话,和婧媛所述版本比较起来,只觉各有各的道理,难以分辨究竟谁说的是实话。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黄豆大的雨滴“哗啦啦”的洒了下来,郑仲南踏上一步道:“雨下大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这就送你回家去。”

  芷缨听完他解释,心中对他的戒备之意,本已无先前强烈,但见他打了个响指,轿车便从围墙一端驶来,正正停在二人身边,心中忽想:“适才我明明亲眼见到姐夫离开,怎的他又站到了我身后来?还有这车,他明明事先安排好了的。他既然早看见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叫我,而要偷偷绕我身后?”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朝郑仲南望了一眼,脸现怀疑之色。郑仲南见她面色犹豫,将信将疑,索性以退为进:“该说的我都说的,你要是还信不过我,那也由得你,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芷缨道:“我不是……”话未说全,陡然间发觉,内心深处,实则相信婧媛更多,又觉就算他跟婧媛之间的私事如他所述,那么惠芝还有报纸一事,又该如何解释?这其中委实有太多的漏洞难以解说清,眼见郑仲南热情洋溢的拉开车门,她心细如发,瞥见他眼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察觉到不妥,反而往后站开一步,摇头道:“不了。”说着,将衣衫、帽子一股脑除下,塞还在他手中。郑仲南心道:“小丫头倒比我想象中难搞,单纯是单纯,心眼比针尖还细,她一定又想到了什么不对之处,我得赶紧将她骗进车中,再慢慢编给她听。这次她要是跑了,回头仔细一想,找出了破绽,躲着不见我,可就难办了。”眉头只轻微一皱,随即舒展开来,挡在她身前,笑道:“你是我妹子,又是婧媛的好朋友,我便送你一下,也送不得吗?”

  芷缨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绕过他身边,便欲离开。郑仲南一手拉住她胳膊,笑道:“你伞也没带,我怎么舍得让你淋雨回去?”反手将衣衫又搭在她肩头,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顺势搂住她的纤腰。芷缨一挣之下,没能挣脱,慌张之下,惊叫出口:“姐夫,请你自重!”

  郑仲南笑呵呵的道:“你终于叫回我姐夫啦。姐夫哪里不自重了?关心关心自己小妹子,天经地义嘛。”将她拉近身边,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你爹妈不关心你,你姐姐也不关心,姐夫可关心你得紧啊。来来来,我们上车再说,快上车!”芷缨听他语气中大有暧昧之意,脸颊边一股股热气传来,心中慌乱无主,忙伸手去掰开他缠在腰上的手臂,手掌反而被他握住。

  郑仲南连声催促:“走走走,下大雨了,你想听什么,等上了车,姐夫慢慢讲给你听。站这儿外面老僵着,淋坏了身子,怎么得了?”他怕芷缨叫喊出声,周围街坊邻居太多,被人听见了,影响不大好,左手捂住她嘴,右手使劲,几乎是强行将她往车厢里塞。芷缨又急又慌,见他宽大的手掌按上脸来,忙仰头后缩,但这一避之下,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推势,往车厢里倒。郑仲南反手来关车门,正欲吩咐司机:“开车!”忽觉往后伸出的手掌抓了个空,一怔之下,刚想要回头查看究竟,已觉左臂上一股大力传来,上半身一阵酸麻,竟然被人从车厢里硬生生的拽了出来,晃眼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近处,还未看清那人面容,一个冰冷的拳头从空飞来,“嘭”的一声,正中眼眶。

  郑仲南耳边“嗡”的一响,眼前金星直冒,竟然站立不稳,双手扶住车门。芷缨忙不迭的抽身落下车来,一眼过去,又是欢喜,又有惊讶,愕然叫道:“彬哥!”如依人小鸟般,忙奔上前去,往他身后一躲。郑仲南大怒,眼角火烧火燎,如欲胀裂开来,心中烈火腾腾燃烧:“哪来混小子,敢坏我的好事?”也不及看清楚出手之人是谁,右手捂着眼角,怒吼:“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那跟班的小厮立在一边,瞟瞟大少爷,又瞅瞅打人者,神色尴尬至极:“大少爷,这个……这个嘛……”郑仲南怒道:“怕了吗?呸!哪来的羊巴羔子……”重重摔下手中带血的帕子,捋起袖子,便要亲自冲上去打人,行到一半,眼前一亮,陡然间辨认清楚,那护住芷缨之人竟然是郭绍彬,愣了一愣,脑海中念头霎时间转动有如电闪:“郭家跟我无怨无仇,他干吗打我?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会在这儿出现?他们这群人管得可真够宽,报纸要一起办,断头台要一起上,现在婧媛死了,一个二个又抢着来凑热闹。还有,芷缨又怎么往他身后躲?”

  他虽听婧媛报出了《博识报》参与创刊之人,但并不知道众人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或为情侣,或为知交好友。只因二弟郑克生的缘故,着意调查过宛筠,对芷缨和绍彬的关系,半点也不知情。他是郑家的大少爷,从来就没人敢碰他一根汗毛。他本气势汹汹,冲上前去便要打还,此刻看清出手之人竟是并列四商郭氏的公子,仓促之间,居然能立马做出决定:“一人之辱事小,家族利益事大,若因此影响到两家生意,得不偿失。”竟能硬生生压下心头怒火,如同戏台上变脸的戏子一般,脸上表情从愤怒,一下子便换成了平静和蔼,双臂自然而然的垂下,一整身上衣衫,笑眯眯的道:“原来是郭贤弟啊,好巧,好巧!”他与绍彬同辈,但年纪居大,也就自称“愚哥”。只是他眼角受伤,高高肿起,切肤之痛,这笑容也就十分勉强,更难以掩饰眼角眉梢间的狰狞之意。他语言十分客气:“这不刚巧碰到么,要不嫌弃,就请移步车上,暂时避一避雨。噢,对了,这是我的小妹子,原来你们认识啊?哎哟,更巧啦,我刚想着要送她回家呢,小妹子,你说是不是啊?”

  芷缨听他问及自己,他刚才的行为虽有诸多无礼之处,大有强逼之意,但的的确确是要“送”她回家,只得点了点头。郑仲南大喜,走上几步,伸手便要将芷缨从绍彬背后拉出来,说:“来来来,别怕,姐夫又不会吃了你,当着人家郭少爷的面儿,别显得小家子气……”手伸到一半,忽被绍彬“啪”的一声打开。熹微光亮下,只见他眉眼严峻,语气冰冷,指着郑仲南的鼻尖道:“记住了,从今以后,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扒下披在芷缨肩头的大衣,劈头盖脸的往郑仲南扔去,牵起芷缨的手,转身就走。

  郑仲南笑容还僵在脸上,尚未退却,大衣盖过头脸,又滑落在地上,望着二人背影渐行渐远,绍彬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气得他脸色发白。那跟班小厮弓着腰,小心翼翼的探问:“大少爷,雨下大了,咱还走不走哇?您可千万别淋坏了自个儿……”郑仲南不听他说完,甩手便是一耳光,怒喝:“滚!”嘭的一声摔落车门,踩燃油门,鸣着刺耳的喇叭,横冲直撞而去。


  (https://www.baishuzhai.cc/ibook/29/29073/1787841.html)


1秒记住百书斋:www.baishuzhai.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aishuzha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