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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之子于归


  黑暗之中,房间里静悄悄的,再听不见半点动静。芷缨心惊胆战,脚步轻响,慢慢摸索到门边,见原先紧闭的房门果真已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她又惊又怒,更觉害怕:“有人在门外面偷听,那我和彬哥的对话……”想起适才和他还有亲昵动作,若是被姨娘,姐姐,抑或是爹爹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顿时吓得脸也白了。听到门外楼梯上似乎有人跑出,推开房门便欲追出房去。身子才略有前倾,忽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住,绍彬在她耳边低“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讲话,并顺手关闭了房门。

  二人伏在门边上,倾耳细听。没过几分钟,果真听得楼梯上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一个落地声音郁闷,感觉像是双布鞋,另一个却一路走一路“咚咚”连砸,听声音明显是一双高跟鞋。芷缨听得脚步声熟悉,心头猛地一颤,颤声道:“是姐姐。”她虽不记恨源莉,但回想起她的百般跋扈,还有她那高扬的耳光,心中不自觉的感到害怕,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两串不同的脚步声越响越近。只听得一小丫鬟尖声尖气:“哎哟大小姐,我敢跟您保证呀,二小姐她房间里肯定有鬼!我刚才听到了好些怪声音呢,好像还有男人的声音……”芷缨一懵:“春……春祺?”源莉声音高昂:“好像,好像你个死人头啊!我告诉你,我这一冲进去,要是没着逮个人出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春祺连声赔笑,声音中满是讨好之意:“怎么会没人呀?大小姐,春祺满心满意都向着您,您又不是不知道呀。您待会儿要是捉到了人,带下去给老爷太太一瞧,哟,瞧她二小姐还有什么话好说!”主仆俩一阵讪笑,边说边往芷缨房间走近。

  芷缨听得脚步声渐近,知道姐姐将要进来捉人,心中惊惶,却不知究竟哪里得罪了春祺,为何她总是帮着源莉,处处跟自己做对。当此情况,不及细想其他,忙问:“彬哥,该怎么办呀?”绍彬道:“你上床去睡着,快。”芷缨道:“那你呢……”绍彬道:“快去!”芷缨听话,抹黑爬到床上,迅速的除下外衣,弄乱头发,拉起被子盖过。

  她刚躺下不到一分钟,便听得“哐啷”一声重响,源莉带着春祺破门而入。两盏煤油灯往室内一照,顿时清清楚楚。芷缨翻身朝里,紧紧的闭上双眼,假装熟睡甚香,一颗心却在胸腔中怦怦乱跳,既担心姐姐发现了绍彬,又怕她拉起自己询问,心中慌张无以:“我说不来慌呀,姐姐一问之下,必定会瞧出破绽来,那又该如何是好?我……我先编一串谎话。”耳听得背后“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二人动作之粗暴,直如强盗一般,内心担心害怕,虽值冬日,额上仍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源莉双手叉在腰间,眉毛上挑,神色傲然的挡在门口,看着春祺将房间里能藏人的地方一一搜遍。衣柜里的衣服被翻出了大半,随意抛掷在地上。书柜也没能幸免,那些按经、史、子、集分放整齐的书本被春祺一箩筐的倾倒在地,她倒完一箱还不尽兴,趁着大小姐在畔,有人撑腰,直接踏在了书籍上,伸手又去提另外一箱,存心便是在捣乱。

  绍彬藏在高处,源莉主仆的行为尽收眼底,他事前虽知芷缨有一个不讲理的姐姐,却也没想到她居然嚣张到这种地步。眼见一个小丫鬟都敢这么欺负她,心想在她家处境还不知有多糟糕,不禁眉头紧皱。

  芷缨躺在床上,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双手紧张的抱在胸前,内心不住祈祷:“老天爷保佑,姐姐什么也别发现……”忽听得身后响声骤然停歇,春祺奇怪的“咦”了一声,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没人呢?”

  芷缨闻言顿时舒了一口大气,紧绷的心弦一下子便松开了。春祺焦急的解释:“大小姐,大小姐!春祺没骗您,我当真是听到了,我还亲眼看见……”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她话还没说完,已吃了源莉狠辣一掌。源莉揪起她的耳朵,满面怒容,气冲冲的骂道:“哼,看见?你是狗眼瞎了,还狗耳朵聋了?”

  春祺痛得“哎呦,哎呦”连声叫唤,红肿着半边脸,不住的乞饶:“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芷缨早猜到姐姐找不到人,定会拿春祺出气,心里明知春祺是自作自受,活该被罚,但听得她叫声惨厉,还带着呜呜的哭腔,心下还是不自觉的感到同情:“春祺便算是有错,姐姐也不该下手这般重。她躲在我房间外偷听,确是她的不对,可毕竟……毕竟她们也没发现彬哥,我都没有怪她,姐姐又为何一定要打她呢?”耳听得背后耳光声一掌接着一掌,掌掌清脆响亮,中间还夹杂着春祺杀猪也似的哭叫,只听得她心惊肉跳,忍不住身体轻微发颤。

  源莉怒不可恕,一边打一边呵斥:“人呢?人在哪儿?你倒是把他给我找出来啊!”春祺嘴角渗出了鲜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不知是哭肿了还是被源莉给打肿,跪在地上,呜呜咽咽。源莉高扬手臂,又是一掌将落,斜眼瞥见床上的芷缨,忽的想到:“我进来闹腾这么些时候,便是死猪也给吵醒了,她躺在床上瘫尸怎么可能还不醒?”

  只这么一想,立时察觉到不对劲,收起手臂,斜眼睥睨着芷缨背脊,心中冷笑:“好啊,敢情装睡来着,哼,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低斥一声:“起来。”使了个眼色,一招手臂,春祺忙翻身从地上爬起,脸上的血泪都不及擦去,低眉顺眼,跟在源莉身后,一步一步的往芷缨床边走去。

  绍彬亲眼见源丽殴打春祺,下手之狠,完全不像一个女生所为,眉头紧皱,心下暗道:“此女刁恶,果然世间罕有。无怪郑仲南会与其断绝婚姻关系。”源莉当初嫁入豪门,场面何等盛大,南京城内无人不知。郑氏是“京城四商”之一,她攀得有多高,跌下来自然就有多重。她嫁入郑家不到半年便被赶出大门,这件事也闹得众所周知。只是大家都想夏家是诗书世家,教出来的女儿也必定知书达理,一定是郑仲南仗着家世富有,在外面花天酒地,这才惹恼了夏家的闺女,至于双方婚姻破灭,其实真正了解实情的人少之又少。

  绍彬眼见源莉突然停止惩罚春祺,转而走向芷缨,心中一紧张,忙趁起身来,她要敢出手打人,自己立马下来阻止。芷缨头偏向墙的一侧,耳听得身后斥骂声,哭叫声终于停了,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姐姐怒气消了,要不然春祺……”却觉身上陡然一凉,源莉掀开她被子,扬手一抛,眼角斜斜上飞:“你睡得可真熟啊!”

  芷缨一惊,心中咯噔一下。她听绍彬的话躺在床上假装睡觉,当时时间紧迫,不及多想,黑暗之中的胡乱除下外衣,拉起被子便躺了下去。此刻被源莉掀开被子,猛地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贴肉的小衣,大羞之下,一坐而起,忙拉起衣服挡在胸前。

  绍彬蹲在房门的横梁之上,眼神警惕,时刻注意着她三人动静,就怕源莉会突然暴起伤人。哪知被子一掀之下,但见芷缨衣衫单薄,她少女之身,初自长成,有如芙蓉半开,肌肤晶莹,圆润可爱。室内灯光亮堂,她刚从被窝中爬起,头发微蓬,脸颊粉嫩,眼神中又是娇羞又是慌张。

  他是青年男子,一瞥之下,顿时血脉贲张,口干舌燥,一股热血猛地冲向头脑,二人本爱慕已深,此时更加难以自己。芷缨慌忙坐起,心知绍彬就躲藏在房间之中,只是不知他究竟藏在哪里而已,紧张的拉起衣衫盖过,心脏怦怦直跳:“我的狼狈模样,千万不要被彬哥给瞧见了。”猛一抬眼,却惊见绍彬就蹲在正对床铺的横梁之上,二人目光交汇,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又忙同时移开眼去。

  源莉鼻孔中“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哟,衣服都脱光啦?你躲在这房间里干什么我还不知道……”芷缨神魂不定,忍不住又往横梁上瞟了一眼,没想到绍彬也正于此时转过头来看她,二人目光一触,陡觉一震,有如触电,芷缨忙低下头去,却已浑身发烫,羞得面颊绯红。

  源莉损了她几句,但见她面红耳赤,双手紧紧的攥住被角,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完全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耳中。心觉有异,刚想要转头看看身后有什么稀奇之处,忽听得窗外哭声骤响,却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芷缨听到哭声,心下暗暗着急:“小辉定是许久见不到我和彬哥,吓得哭了。他一个小朋友,独个儿在外面,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那怎么得了?”内心挂念,落下床来,便想往窗边跑去。被子离身,猛然间惊觉自己衣不蔽体,又赶紧缩回床上,拉起被子罩在身前,在被窝中迅速的将衣衫穿上。饶是如此,想到绍彬就在对面注视着自己,也不禁羞得满面绯红。绍彬见她裹得严严实实,娇羞无限,好怕别人看到她的样子,心下不禁暗自好笑。

  源莉听得哭声烦心,隔得又近,捂着耳朵,忍了两秒,实在是忍无可忍,眉头紧蹙,踩着高跟鞋走到窗口,一口唾沫“呸”的朝窗外吐出,骂道:“哭什么哭?走开!”小辉在雪地中等了半天,忽见房间里没了灯光,又不见了爸爸妈妈,惊慌之下,纵声大哭。

  芷缨快速穿好衣服,慌忙往窗边跑去,刚迈出一步,忽听得“怕”的一声轻响,一粒小石子落在面前地板上。芷缨抬头一看,见绍彬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去。一愣之下,立时会意:

  “小辉见着了我,定会叫喊我妈妈,若是让姐姐听见了,事情岂不更加麻烦?”眼神中满是挂念,却也只得顿住脚步,朝绍彬点了点头。二人目光交汇,蓦地里芷缨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脸上一红,慌慌忙忙的转过身去,将盘扣一粒粒的系好。源莉赶小辉不走,气冲冲的将回转身来,兀自谩骂不休:“哪来的野猴儿?哭哭哭,大过年的,哭丧啊真是!”

  芷缨见她连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肯放过,暗叹一口气,委实不能理解。源莉眼光将她上下打量,冷言质问:“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芷缨脸上一烫,嗫嚅道:“我……我没……没跟谁说话。”绍彬挠了挠额前头发,当真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春祺既然已经听到了说话声,她既要否认,便该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反问:“说什么话呀?我刚刚睡得很熟,没听见有人说话啊。”或是直接回答说在跟小辉讲话不是挺好?可她毕竟是芷缨,单纯得不谙世事,撒谎都属不易,又如何能自然成章?

  源莉当然不会相信,又“哼”了一声,道:“你的房间呢,我已经找过了,人我是没找到,不过……”忽听得春祺尖声叫喊:“大小姐,您快看哪,这里有脚印,有人翻窗上来!”源莉忙探头往窗外一看,只见两只脚印印在墙头之上,墙头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花,绍彬刚上来不久,新下的雪花都还没来得及将脚印补上。芷缨心中一凉,脸色霎白,忍不住回头朝绍彬望了一眼。

  源莉转过头来,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的叫嚣:“好哇,还不承认是吧?我看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我夏家的门风就是被你这□□给败坏的……”边说边走上前来,抓住芷缨的手,就要将她强行拖到爹爹面前兴师问罪。芷缨一惊,下意识的连连后退。绍彬见事情败露,胸间一阵热血上涌:“出了什么事,后果自当由我一力承担,她没必要因为我而受委屈。”形势紧迫,站起身来,便欲从横梁上跳下。

  正当此时,忽听得两声沉闷的咳嗽声,却是夏老爷杵杖走到了门口。芷缨一见爹爹之面,惊骇之下,吓得连动也动不了了。绍彬堂堂郭家少爷,躲在芷缨闺房的横梁之上,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二人清白之躯,只怕难以说清。见夏老爷进门,微一思索,暂且收住脚步,静观其变,倘若他当真责罚芷缨,自己再下来说明一切也还来得及。

  源莉乍见爹爹到来,大喜之下,扣住芷缨手腕便往门口拖,大声道:“爹爹,二妹她好不要脸!她在房间里私会男人,哪,脚印都还在。”芷缨膝盖一软,跪倒在父亲面前,惊得慌了,根本就没想过要怎么解释,只颤声道:“爹,爹爹……”

  夏老爷眉头深锁,重重的醒了醒嗓子,打断源莉话头:“下去吃饭!好端端的,你跑上来胡闹些什么?”源莉一呆,爹爹素来都偏爱着她,怎么突然间就向着妹子了?急着将所见之事抖露出来,又道:“爹,她衣服都脱了,春祺也都看见了,是不是啊?还有那脚印,确实是……”春祺忙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千真万确,绝对没错。”主仆俩一唱一和,却听得夏老爷厉喝一声:“闭嘴!”源莉一懵,睁大了眼睛,只叫:“爹……”

  夏老爷眉眼寒霜,严厉道:“你把二妹房间翻得乱糟糟的,叫她怎么睡?胡闹!”春祺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上,生怕被老爷责骂,忙道:“是大小姐,是大小姐吩咐我搜的啊。春祺也不想的,春祺是逼不得已啊!”源莉大怒,一脚往她心口踹去,赶上来的仆人劝的劝,拉得拉,门口顿时混乱作一团。

  夏老爷沉声喝道:“住手。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春祺蜷在墙角,畏畏缩缩。源莉碍着爹爹的面,不敢再动手,只气愤愤的瞪视她。夏老爷伸手扶起芷缨,说道:“睡去吧,爹知道,不关你的事。”芷缨惊得呆了,长这么大以来,爹爹从来就没对自己这么温柔的说过话,眼眸惊奇,兀自不敢相信。夏老爷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命人关上了房门。

  芷缨站在原地,惊魂甫定,也说不清心头到底是惊是怕,是喜是忧。绍彬从横梁一跃而下,揽臂将她抱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芷缨感觉到他的温暖,回想刚才短短的十来分钟里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简直惊心动魄,几次差点被发现,伏在他胸前,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绍彬柔声问道:“还出去吗?”芷缨点头。绍彬见她无丝毫迟疑,心中一奇,道:“你不怕你姐姐再进来搜?”芷缨经他一提醒,内心还当真有些害怕。源莉性格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她得把柄在手,一次不成功,势必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不查个水落石出定然不肯罢休。

  但随即又想:“彬哥可以为了我不顾身份,翻窗上梁。而我却连陪伴在他身边都做不到。他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不能和他相守在一起,我独自留在这里,也只会是难过而已。”想到这些,顿时心意坚决,年少意气,便算明天荆条加身,今晚也要跟了他出去,仰起头来,坚定道:“你去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姐姐来便来吧,我也不怕她。”

  这几句话说得坚定异常,不带丝毫犹豫之气,全不同于她平时温柔斯文的语气。绍彬闻言一怔,只道她柔柔弱弱,经此一吓,只怕连忽门也不敢,哪知她追随自己之心竟然如此坚决,心下感动,摸摸她的脸蛋道:“放心,你姐姐不会再来了。”芷缨一呆:“为什么呀?”绍彬道:“我们的关系,你跟你爹说过吗?”芷缨道:“爹爹好严厉,我怎么敢说?”绍彬点头,似乎想问什么,想了想,终于没有出口。

  二人熄灭了煤油灯,按原计划,依旧从窗口溜出。小辉早哭得伤伤心心,突然间见到爸爸妈妈,大喜之下,眼泪鼻涕都还挂在脸上,已经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脸,亲亲热热的扑进芷缨怀中,依恋道:“妈妈,我好想你呀。”芷缨为他拭去脸上泪水,侧头在他脸颊上亲吻,轻声道:“妈妈也好想你呀。”回眸一望,见房间中灯火已熄,窗帘在寒风中扑朔,此刻踏在屋外土地上的感觉好不真实,恍然有如身在梦中。

  绍彬脱下大衣披在她肩头,轻声道:“走吧。”芷缨道:“去哪儿?”绍彬一笑,扬手挥处,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小巷口驶来。原来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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