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燕燕于飞

　　宛筠一愣：“你带这么多零食来干吗？”芷缨不解：“你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呀。”馥贞当即数落道：“谁说我要一个人吃了？哪哪哪，你们这就叫做自私！”正儿八经道：“你们想想啊，这医院里吃得多糟糕，那些病人整天这个不许吃，那个要过敏的，我带些零食去慰问慰问他们，这不顶好的吗？”

　　宛筠含笑不语。芷缨担心道：“你可别害了人家。”馥贞不服：“你又带了什么好东西？”瞟瞟芷缨手中的鲜花，嘲笑道：“又不是来上坟，你带束花来干什么？”芷缨脸上一红，急道：“快别这样说，多不吉利啊。”馥贞嘟嘴：“谁叫你说我害人。”宛筠笑着打断：“好啦，别争。我叫家里的商号送了些酒精棉纱来，就当是献爱心了。估计现在也该到了，你们先进去，我待会儿就来。”抬腕看了看表，裙裾带风，往教堂大门飘去。

　　二人目送着宛筠远去。馥贞道：“你饿不饿啊？”伸手便欲往袋中掏东西。芷缨忙摆手：“多谢，我不饿。”馥贞好生羡慕的打量着她：“长得瘦就是好看，我要何年何月才能瘦成你这样啊？真是人神共愤。”芷缨含笑：“你要像我一样瘦，那你便打不过俞梅了。”话音刚末，忽见人群中袅袅婷婷走来一少女，那少女所到之处，周遭目光皆为她所吸引。

　　芷缨一呆：“俞……俞梅？”眼前的俞梅脸上挂着一条白色的丝巾，只留下一双娇气的眼眸，不时投出鄙夷目光，扫视过身前的一切。此时正当夏初，天气已经渐渐转至炎热，可是俞梅脖子上却围着一条厚厚的围巾，她的裙子长至脚踝，双手分别戴着一只白手套，想来是怕医院肮脏，因此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馥贞大奇：“她演阿拉伯女人呢？”芷缨道：“她……她该是怕脏吧。”馥贞念叨：“怕脏啊，怕脏……”忽然眼放异彩，笑嘻嘻的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绿豆糕，取出一枚，在掌心捏碎了，蹦蹦跳跳的往俞梅奔去。

　　俞梅眼眶下泛着一圈淡淡的青黑，她与馥贞大吵大闹，又摔被子，又掷枕头的闹了将近一夜，她二人都是嘴上功夫厉害，绝不肯服输的角色，盛怒之下，更是谁也不饶过谁。鸡飞狗跳的折腾了一整晚，馥贞固然困倦，俞梅更是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不知西东。可巧第二人天又赶上社会实践，俞梅本来就对此不感兴趣，更何况还是血腥肮脏的医院，心下当真是有说不出的厌恶。

　　馥贞满面笑容的奔近，挥手道：“俞梅，你好哇，昨晚睡得可还舒畅？”俞梅心下冒火，但身心实在是困倦之极，连多跟她吵闹一句的力气也没有，只“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睡得可还舒畅？”

　　馥贞嘻嘻笑道：“本来是不错的，就是睡到大半夜，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了只金毛犬，欠了管教，汪汪汪的吠个不停，让人听着就来气儿！哎，你和我同睡一个寝室，你听到没有啊？”俞梅头发天生偏黄，颇有外国性感女星的丰采，她一向引以为傲。此刻听馥贞拐弯抹角地骂自己是“金毛犬”，还问“你听到没有啊？”怒火中烧，立时便要爆发出来。

　　馥贞见她愈怒，心下就愈开心。俞梅心中暗暗立誓：“本小姐现在没工夫跟你闹，待我休息好了，不把你撕成千片万片，我就不姓俞！”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便走。馥贞抢着拦住她道：“哎呦，你戴的什么呀？你是不是想去杀人放火，怕别人认出你来，所以才装扮成这样？”左手往俞梅面罩上摸去：“好玩至极，算上我一票！”

　　俞梅听她胡言乱语，根本就没在意。馥贞手掌抹到了脸上，竟自躲避不及。这一掌下去，俞梅只闻得鼻中阵阵清香，香味之中，又似乎夹杂了些许油气。一惊之下，脑海中立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毁我面容？”吓得慌忙伸手去摸。白色的手套沾上了绿豆糕的碎屑，顿时黏腻在一块，绿绿的甚为恶心。

　　俞梅拍手不及：“这什么呀？”馥贞大叫：“啊哟，对不起，我手脏，刚才吃了东西忘记洗手啦。”好意上前帮忙，拉起俞梅脖子中的围巾便往她脸上抹去。馥贞手上本来就还有绿豆残屑，这样一来，俞梅面罩，围巾，手套上便都被弄花，油一片，绿一片，状甚斑驳，无论如何也能再使用了。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女生，平时只见过俞梅骄矜得瑟的模样，哪里有如今日这般狼狈过？好笑之余，内心都禁不住暗暗出了一口气。

　　俞梅一把扯下面纱，自己好不容易才想出的隔离脏物办法，便被馥贞几下给毁掉了，她本想跟馥贞日后再算账，此刻急怒攻心，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叫：“戴馥贞，你给我站住，我掐死你！”拔腿便追了上去。馥贞抱着头，大呼救命：“要杀人啦，杀人啦！”她身形娇小，几下便在人群中转没了踪影，俞梅气得不住跺脚，两道柳眉都拧塌了。

　　参与义工活动的女学生们被修女分进了不同的医室帮忙，宛筠忙着捐赠一事，暂时不得脱身。馥贞不知躲到了哪里，俞梅都寻她不着，旁人更是难以将她找到。芷缨拿着一把黄灿灿的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一块木头牌子，上面用绿色的水笔标注着一行字：“127”。

　　芷缨脚步轻响，穿过宽阔洁走廊。一间间医室窗明几净，安静和雅。淡淡的阳光洒在水仙花嫩黄色的花蕊上，青草和鲜花的芳香在庭院中流淌。四周干净整洁，安乐一片，无丝毫的血腥气息。

　　“125室，126……”芷缨仰头数着门牌，走廊行到了尽头，转弯过去便是128、129室，踌躇在当地：“咦，怎么唯独不见127室呢？”沿着走廊来回又走了一遍，找来找去，始终不见127室的踪影。“奇怪了，难道修女姐姐给错我钥匙了？”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门牌号，心中好生疑惑。

　　正四下环顾着，忽听得背后“咔嚓”一声脆响。走廊上空荡无人，芷缨冷不防被骇了一大跳，慌慌忙忙的循声转头，但见一个身披白大褂，鼻架黑框眼镜的男生，提着水壶，从门后转了出来。芷缨眼光略一停顿，霎时惊喜交集：“郁良哥！”眼前之人不是李郁良是谁？芷缨与郁良在示威□□的现场曾有过一面之缘，郁良和绍彬帮她摆脱军警纠缠，并将她护送回学校，芷缨感念在心，是以一眼便即认出。没想到时隔数日，二人竟会在此地重逢。

　　郁良扶了扶眼镜，愣愣的盯着芷缨看了半晌：“夏……夏芷缨？”不待芷缨点头，脸上表情已由惊异转至狂喜，大叫：“你咋在这儿啊？嘿，你啥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你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啊？哦对了，彬哥在里面呢，我这就把他叫出来……彬哥，彬哥！”他如放鞭炮般，噼噼啪啪一连串的发问，也不留给芷缨任何回答的空余。

　　芷缨一笑：“郁良哥，我想请问你……”心中急于想知道127室的所在位置，刚想要问出口，忽听得郁良朝着医室里大喊。芷缨一怔，情不自禁的跟他重复一遍：“彬哥？”口中喃喃而道：“彬哥是谁？我认识么？”一语甫毕，郁良还未回答，目光送处，另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已然步履潇洒，推门而出：“什么事？”

　　一眼瞥见少年俊朗的眉宇，芷缨霎时全身一震，双眸睁得浑圆：“彬……彬哥？怎，怎么会是他？”一时间只觉心中慌乱有如木棒在捣，说不清是喜是忧，是惊是怕。郁良语气欢愉：“你瞧谁来啦？”绍彬如电般的目光从芷缨身上一扫而过，微一惊讶，英气逼人的双眸中立时精光大盛：“芷缨？你怎么在这儿？”

　　芷缨心脏怦怦乱跳，嘴角不自然一笑，也没听清楚他问的是什么，慌慌忙忙的“啊”了一声。绍彬看在眼里，心道：“好羞涩的女孩子！”微微一笑，复又问道：“你们社会实践？”芷缨如梦初醒：“啊？是啊，对，没错，我……我们社会实践。”一句话说完，脸上没由得的涨得通红，羞得连多看一眼他也不敢。连自己都感到奇怪：“我究竟在害怕些什么？我又干吗要害羞？答非所问，芷缨啊芷缨，你都在想些什么啊。”内心惊急交并，脸上一阵阵发烫。

　　郁良双掌响亮一击：“你们社会实践，我们也社会实践，这事儿忒也巧喽。”他一高兴之下，浑忘记了这里是医院，音量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这老天爷吧，也不知道是咋安排的，平时我和彬哥想寻你都寻不到，没想到今儿……”忽听得严肃一声：“Bequiet！”芷缨听得声音刺耳，下意识的循声转头，只见一张修女的惨白面孔镶嵌在宽大的修道服中，这一转得急了，惊见那修女就站在她身后，相隔之近，自己的口唇几乎就要碰上她生硬面庞。

　　一惊之下，芷缨不禁“啊”的一声尖叫，往前便跌。绍彬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起。芷缨惊魂甫定。绍彬一句：“我们进去说。”不待她反应过来，手上劲力传来，芷缨便不由自主跟随着二人撞进了身前的医室，房门在身后随即被“啪”的一声关上。

　　三人站定。绍彬紧张道：“没吓着吧？”芷缨呼出一口气，勉强摇了摇头。她脸色本白，经此一吓，更加面无血色。绍彬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心下甚感担忧。芷缨感觉到他的注视，心中粟六，忙转过了头去，不敢与他的目光正面相接。郁良拾起芷缨遗落在地上的钥匙，交还给她道：“原来你是127室的啊？那地方远着呢，是个单独房间，在对面儿！”

　　芷缨经他一提醒，立时醒悟过来：“是啊，我不是这个医室的，我还要去找……”一抬手，忽觉臂上受缚，抬眼一看，自己的手臂正被绍彬拽在手中，芷缨脸色一红，轻轻出力挣脱。绍彬这才意识到，又忙着松开手掌，二人不约而同退开一步，表情讪讪，都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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