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狂人们的信条08
这绝对不是艾拉想要的结果。
玛格丽特知道，艾拉一直不想伤害大鸟，因为它保护过她；艾拉甚至希望能够和平地解决这件事，但是不论她与奥莉安德在地下发现了什么，终究是晚了一步。
这一次，屠夫没有躲过大鸟的利爪。
在听到奥莉安德的声音时大鸟的确停下了，不然的话情况或许会更严重。但现在的场面已然足够可怕，维持着新法阵的玛格丽特，瞥见屠夫跪在地上，胸口处一片殷红。加文试图按住他的伤口，可血液仍止不住的喷涌而出。接着她听到了艾拉发出了恐惧地惊呼，这让玛格丽特本能般心中一紧。她刚想开口喊艾拉过来，奥莉安德便一把揽过站在大鸟面前的女儿，捂住了她的眼睛：“你想叫他解除你身上的魔法效果，他已经死了，不过我们可以。”
这句话，是对大鸟说的。
“奥莉安德！”玛格丽特拧紧了眉头，她不知道奥莉口中的“他”是谁，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法阵的事情还很重要吗？
只是女兽人连头也没回。
“刚好你杀了村民的孩子，拿你的头颅去交个差事。”奥莉安德依然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下了去，“这样如何？我知道你能听得懂。”
几年不见，她真是比小时候更加听不懂人话了。被无视个彻底的玛格丽特气得咬牙，她禁不住抬高了声音，冷冷开口：“奥莉安德，屠夫快要死了！”
“我知道。”
奥莉安德低头对艾拉嘀咕了什么，站在玛格丽特的角度，她仅能看到自己的女儿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然后女兽人站了起来。
她的背影比玛格丽特记忆里的要瘦削很多，一身游侠装备因连日在外变得脏兮兮又破烂不堪——怪不得她不肯在自己面前露脸，玛格丽特想道，就这幅不知道几年没好好在床上睡觉的模样，玛格丽特根本不会让她踏进自己的家门。可不论奥莉安德有多狼狈，她那鲜红的围巾总是崭新如初，一如屠夫此时此刻染红地面的血。
别人不知道屠夫为什么追杀奥莉安德，玛格丽特知道。
“共生法阵不能逆转，”奥莉安德抽出了匕首，锐利的刀刃在她的指尖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但可以转移，这是母亲说的。”
说着，她转过身，猫瞳锁定住玛格丽特。
“屠夫不能死。”
是的，玛格丽特也知道。时隔十年，又恰好在女儿刚刚看到预言之后，此时国王突发邀请，要说没什么企图，恐怕连八岁的艾拉都不会相信。倘若屠夫布雷安死在加文面前，之后的情况，恐怕要比现在还要复杂的多。
“把共生法阵转到我和他的身上。”
“什么？！”
奥莉安德的话音落下之后，矿井之内神智清晰的所有人都禁不住瞪大了眼，艾拉也不例外。她震惊地挣脱开奥莉的手，顾不上矿井里满目血腥的场面看向站在身边的女兽人。
“你是不是彻底疯了！”艾拉看到妈妈握紧了手中用来稳定魔法的法珠，就差直接把那东西砸到奥莉脸上了，“你已经和他纠缠不清了这么久，还要再和他共享一条性命？母亲要是知道你现在是这个德行，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奥莉安德倒是也不着急，双手抄腰随口回道，“反正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保住他的命。”
啊……
艾拉总算是明白了奥莉安德口中的“感情恩怨”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是爱人吗，就像是爸爸和妈妈那样？仅凭妈妈的这句话，艾拉并不能完全理解奥莉与屠夫的关系，如果是爱人，为何屠夫会想杀奥莉？可要不是的话，奥莉又何必为仇人付出这么多？
好复杂呀，艾拉想，她大概还要再过很多年才能明白。
不过有件事艾拉能明白，甚至她能确定，那就是奥莉和妈妈一起长大的，她也非常了解魔法，带着自己第一次来到这儿的时候，她理应就看明白了这里的法阵是用来做什么的。
“奥莉。”于是艾拉拽了拽奥莉安德的衣角。
女兽人低下头，对着艾拉扬了扬眉毛：“怎么？”
“你是……”艾拉深深地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这么做？”
她的耳朵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女兽人伸出手，点了点艾拉的额头。连这个动作都与妈妈出奇的相像，可奥莉安德却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语气：“他不是想杀了我吗，好呀，等转移了法阵，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杀我。原本还打算给他使点绊子强行绑过来，现在可好了，给了我现成的机会。”
艾拉：“……”
大概她还是太小，艾拉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大人的世界了。马修·瑞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盒子可以付出生命，奥莉安德愿意与试图杀死自己的人共享生命，艾拉倒是不觉得可笑，只是她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在神殿时便存在的问题。
“这值得吗？”艾拉困惑地问出来，“奥莉，你觉得这值得吗？”
回应她的是女兽人狂妄的笑声。
“你问我值不值得？”她摸了摸艾拉的红发，兴奋地连尾巴都翘了起来，“想想看，一个无时不刻都想着你死的人却与你分享同一条性命，这得是件多恶心的事情？屠夫恨我恨到了骨子里，但是我偏要他下半生每夜临睡前都要挂念着亏欠于我，要他每一次举起刀时都想着是我拿自己的命救了他。这当然值得，小艾拉，这太值得啦！”
说完，不等艾拉反应，奥莉安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她重新看向玛格丽特。
“来吧，玛格。”
这是艾拉自打见到奥莉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用如此认真的语气说话。女兽人正了正自己的红围巾，张开双手。
“你没得选择。”
.
走出矿井时夜色已尽，晨曦洒于山林间温暖又明亮，山谷间回荡着小鸟与树叶共鸣的歌声，让艾拉无比亲切又免不了松了口气。
事情终于结束了。
在归家的途中，她悄悄地向妈妈询问过奥莉的过往，但得到的不过是母亲无奈地一声叹息。她说艾拉远没到了解这些的年纪，而妈妈总是对的，艾拉想，她也的确不明白奥莉安德究竟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做出的选择。
或许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或许她下次见到奥莉时她就会回答。
所以艾拉能做的，只有听从最后一次跑路之前，奥莉安德认真的嘱咐。她把藏在兜里的羊皮纸递给妈妈，那是她和奥莉从地洞的尸骸身上找到的，上面写着她完全看不懂的古文字，不过好在奥莉向她讲述了内容。
一封死者的遗书。
死在矿井之下的人，的确就是布置共生法阵的巫师。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控制大鸟，也不是想害它。只是单纯的因为，大鸟和它尚未孵化的孩子，是它们种群最后的存在。
但是遗书并没有说明大鸟到底是什么鸟。死者仅仅用绝望的语气描述他的初衷是想延长大鸟的寿命让它孵化出下一代。然而巫师直到死也没有料到这一孵化，就是三百年。
奥莉安德说大鸟希望终结共生法阵，恐怕是因为它的任务即将完成，可以摆脱这无尽的寿命，心安的走向终结。
“王子遇害，我很遗憾，也很震惊。”
爸爸的声线将艾拉拉回现实，她看到母亲一脸复杂的收起了羊皮纸，也看到爸爸站在屠夫的面前，摆出了她从来没见过的严肃表情。
“不过我无法立刻随你离开，这儿毕竟是我的家，不可能说走就走。”
而屠夫的情绪是如此难懂，艾拉能看到的只是那刻着鵟鸟纹路的金色面具。听到爸爸的话后他没开口也没动，就像是毫无反应。艾拉很想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尤其是得知与他以共生法阵联结着性命的人是奥莉安德。
“请你告诉国王，我会带着我的妻儿前往白霜，但不是现在。”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远在白霜搜寻预言细节的阿洛伊修斯，他知道国王派人来请爸爸这件事吗？他对于预言实现的第一步，又报以怎样的看法？
“明年春天，咱们白霜城见。”
艾拉抱紧怀中的蛋，隔着布料她能感觉到蛋壳里的生命正愈发强烈，魔法的波动比上一次更为清晰。
新生命啊。
她突然开始期待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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