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痛要用痛来铭记

　　邱少云一回到聂如茵家，就立刻倒了一杯热水，让聂如茵把他买来的要吃下去。

　　聂如茵看着那一堆的药，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东西她的抽屉里顾南漪不知准备了多少，只是……别说吃下去根本就没用，就算是有用，她其实也不愿意吃的。

　　她虽然讨厌甚至痛恨这样难熬的疼痛，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疼痛，的的确确是能够让人一直保持着清醒的。

　　只有在这样的痛楚里，她才能真真实实的感受着，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因为，痛必须要用另一种痛来铭记。

　　这或许……也是那个人想要达到的目的吧？她无数次在自嘲中想，让她痛苦，让她生不如死，让她永远不能走向另一份幸福，最重要的是，让她永远的记住他。

　　“如茵？你怎么了？”邱少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聂如茵回过神来，笑了笑，就算吃了药又能如何？既然不会如何，那就吃吧。她伸出手接过他手心里的药，就着杯子里的水全都吞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邱少云着急的问。他是真的很担心她，聂如茵心里有些感动。因为身体痛成这个样子，这三天她根本不能出门，所以除了顾南漪，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经受的都是什么样的痛苦。

　　就算是何月莘，她每个月都会请假，她也只不过以为她是一般的痛经，只不过更厉害一点而已。

　　除了顾南漪，他还是第一个想到要来看看她的人。虽然这对她没有什么根本的影响，但……这份情她却已经心领了。“什么药效果会这么好？”她笑着反问。

　　邱少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他太过心急了。当然也不能怪他心急，任谁看过了聂如茵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都会希望她吃了药之后立刻就好起来吧？

　　“对了，我还买了一个热水袋，应该会有用吧？”他问。去买药的时候，医生建议他去买一个热水袋，他才想起来要去买的。

　　热水袋其实家里就有，但是聂如茵不知道顾南漪收在哪里。要让她自己去找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任务，只能让家里看起来更乱而已。所以她也只能有心无力，这时候听邱少云说有热水袋，就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好在这痛并不是一直在痛，也是一阵一阵的，还可以缓一缓，要不然……聂如茵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每一次的痛，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死过一次的人，就这么反复的死去活来，慢慢的她就能淡定的看待一切了。

　　有时候，为了能够减轻一点身体上的痛苦，她就会一遍一遍的回想那些经历过的事情，受过的伤害，品尝过的痛苦。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想起那些平时连碰都不敢碰的记忆。

　　在身与心的巨大的痛苦中，她仿佛得到了救赎。然而等这份痛苦过去之后，她又会再一次的将那些记忆封存，不去想起，如此周而复始。

　　这是她安慰自己的方式。

　　邱少云拿着烧好了的热水袋进来，就看见聂如茵静静的侧卧在床上，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是痛苦还是解脱，只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让他的心仿佛揪着一般的疼。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拨开她的手，将热水袋覆在她的下腹处。

　　聂如茵被那种滚烫的热度激得回过神来，见他的脸就在很近的地方，就看着他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谢谢你再这样的时候来到我身边，让我就算是在最痛最痛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

　　邱少云刚要说话，就发现聂如茵的脸又皱了起来。额上不停的渗出汗珠，牙齿几乎要咬破下唇，在极力的忍耐着那种撕裂一切的痛苦。

　　邱少云伸出手来，摸到她身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汗。他只觉得心已经痛到无知无觉了，如茵，他的如茵，竟然一直在忍耐着这样的痛苦。在心痛之外，他的心里又涌上来一阵温柔的怜惜，想要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统统都给她。

　　可是面对这样的痛苦，他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那种心底深处的无力感让他颓然。她刚刚明明吃下了那么多的药，为什么没有一种发挥功效，为什么她还是会这么痛？

　　这一刻他忽然好恨，至于恨谁，恨什么，他却又好像并不特别的清楚。也许，是恨这一份疼痛，恨将这一份疼痛给了她的老天吧。

　　他只能在一边看着，不时的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不时的在疼痛的间隙，哄她喝下一点水，吃下一点东西。就算根本不能缓解疼痛，起码……要让她有力气去抵挡那样的疼痛吧？

　　就这么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聂如茵已经根本没有力气了。她就这么躺在床上，仿佛已经耗尽了身体的能量，已经放弃了和疼痛做抵抗。

　　其实每一次到最后都只会是这个结果，只是她在有力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去抵抗而已。虽然明明知道并没有什么意义，但那是一个她还没有屈服的姿态。而她，需要让这种姿态来让自己知道，她还是她。

　　看到聂如茵放弃抵抗，邱少云心里的疼痛更甚，恨不能现在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是他。让他奇怪的是，不管聂如茵怎么痛，但是这一天她却从来没有晕过去过，一直都能保持着起码的清醒。

　　但越是清醒，对痛苦的感知也就越清晰。

　　邱少云看着闭着眼睛，双眉紧蹙的聂如茵。她漂亮的脸上，如今是一片狼狈之色。他想了想，也爬到了床上。从后面伸出手来环住她，似乎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就在他触碰到聂如茵的那一刻，她却忽然在他怀里挣扎颤抖起来。

　　“如茵……如茵？”他叫着她的名字，然而聂如茵却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挣扎的更加厉害了。

　　“如茵……”邱少云更紧的抱住她，“别怕，如茵，是我……是我，我是邱少云，别怕，我在这里……”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一遍的呢喃。

　　但是效果并不好，聂如茵仍然在挣扎，甚至开始轻微的啜泣了。

　　听到啜泣声，邱少云只觉得自己心里一紧。他认识聂如茵很久了，从来，在所有他认为一个脆弱的女孩子应该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哭泣的时候，他都没有看过她哭。他一度以为她太过坚强倔强，根本不会哭。

　　但是现在，她在他的怀里哭了。

　　虽然明知道这抗拒并不是对他，明知道聂如茵有一个不愿回首的过去，但是邱少云仍然觉得心里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他将聂如茵的头转过来，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她的唇。在上面辗转温存，然后又攻入她的口中，吮吸她的甜美。

　　唇齿间的味道将聂如茵唤醒，她睁开迷蒙的眼睛，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已经习惯了封闭自己，已经习惯了在痛到极致的时候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没有哪一次，有一个人这样温柔的将她唤醒，让她知道自己已经远离了那些黑暗的过往。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退去，她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

　　看到眼前的人，她踌躇着，终于开口叫出了一个名字，“少云……”

　　邱少云只觉得一股狂喜攫住了他的心，那颗心脏欢喜得好像也要痛了。他忽然觉得眼睛涩涩的，想哭。这个称呼，是如茵对他的承认，是她终于愿意正视她自己的心，也正视他给出的感情。

　　“如茵，别怕，我总是会在这里陪着你的。”他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怀抱，“你睡一会儿，好吗？我在这里守着你，别怕。”

　　聂如茵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她很累，真的很累。但是她一直不敢休息，因为她怕那些如影随形的噩梦，怕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一刻，她终于能够放心的休息一下了。虽然身体的疼痛犹在，但是她真的已经累极了，竟然就在这股疲惫和倦意中睡着了。

　　他的怀抱这么的温暖，请允许她借用一下，请允许她贪恋一次。

　　邱少云紧紧的拥着自己怀里的女孩，从今天起，如茵，你不用再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以前从不知道，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的，原来竟然是这么多的痛苦。他只是喜欢她安静淡然的性格，却不知道这安静淡然，是经受了多少的痛苦才能养成。

　　睡吧，我的女孩。这一刻，他的心为她柔成了一汪春水。

　　这一刻，两颗心无比的接近。

　　邱少云忽然觉得，自己漂泊的二十六年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依归。他闭上眼睛，也慢慢的静茹了梦乡。只觉得自己的这一生，仿佛就此安定。

　　只是年少的人不知道一生太长，而变故太多。那时候义无反顾的承诺，以为自己必将全心全意，到最后却只能留下悔恨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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