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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循回往复情难全


  只剩床榻上那一个碎布绣枕了,那布料看似普通,却也是出自内务的。

  沈思容拿起枕头,心头有着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她接着微弱的光看了看枕头上的针脚,那针脚很细密工整,而绣线的颜色很艳丽,线丝并无一点毛边,那分明是新绣出的东西,而那绣线她也是认识的,正是她赐下冷意殿的。

  算算时日,便是在她出宫随皇上南巡前不久。

  沈思容取下头上的一支簪子,以尖角划弄那绣线,渐渐将绣线细细拆开来,里头只是寻常落叶,并无什么稀奇,沈思容伸进手去,指尖在这枯干的树叶中触摸到了一处柔软。当下,沈思容将那布枕中的内里全部倒出,在梅色的床绸上跳跃着。

  而刚刚所触摸到的柔软却在其中,那一点白痕很是耀眼,沈思容拿起白绸,缓缓展开,上头是一个男子的轮廓。以不褪色的墨汁细细勾画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字,上书——巽。

  这是那男子的名字吗?

  画上的男子虽然不明朗眉目,但也于红缨所见之人相差甚远。单单这一点便足够洗清万颖的私通罪名了。可是,私藏男子画像,又何尝不是失德之举?

  此刻,沈思容有些迷糊了,她前来找这一样东西,究竟能够帮到万颖什么……

  或者,此事能够避开宫中诸人的耳目。

  沈思容将画像藏好,随即回到永庆宫换了一声衣装,乘着软轿前往上阳宫去。

  此时天色将暗了,鼓起的狂风乱作,软轿中不断注入寒意,沈思容眼眸紧闭,胸中却不住翻腾。总归,对于萧元启的心思,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上阳宫内,萧元启合上手中的黄绫奏章,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走下御案前的台阶,左右各侍早就悄悄退下了。

  “今日有些冷,你怎生穿得这么少?”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间束上一段赤色金凤纹带,沈思容带着寒气进到殿中,萧元启触上那冰冷的手,便是一阵怪责。

  “臣妾有急事禀报,还请皇上将禁军侍卫统领召来。”沈思容淡然一笑,眼睫簌簌有声一般。

  萧元启知晓这是她心中慌张之举,也不再问,而是让门外的汪广荣前去传旨。

  “对了郭公公一直很是惦记你呢,你身边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内监,不如让郭公公的徒弟去你永庆宫吧。总归是自己人。”

  萧元启注视着沈思容的反应,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微微动容,随即颔首答应了下来。

  “皇上,臣妾……”

  沈思容对萧元启的反应把握不住,檀口开启,灵台却不复清明。

  “我。”萧元启似怒地对上沈思容,咬字说道。

  沈思容当下明白过来,原来他那日所说却是当真……她心中似有无数的绵长将她淹没了去。

  倾身靠向萧元启,只觉得鼻下那馥郁的龙诞香便是那最安心的一方天地。

  “皇上,禁军统领张楚前来应旨。”殿外的声响传来,沈思容离身,步上一旁早已备好的屏风之后。

  “宣。”

  萧元启亦是上了御案,那分威仪由内而发。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想必来时的路上,汪广荣已然跟他吩咐过了。

  “起来回话。”萧元启目光略过鲛纱,鲛纱之后的沈思容方才开口道:“张统领,本宫有一事想要问过,还望统领如实相告。”

  张楚朝着鲛纱屏风方才拱手一揖,雄浑之声带着凝重:“贵妃娘娘尽管问吧。”

  “好,本宫此处有两幅图,敢问张统领,哪一个才是禁军中那胆大包天之人。”沈思容的声气慵懒而隐约带着勃然锐利。

  内侍将沈思容手中两样东西拿了出去,一边是今日沈思容所画的宣纸,一边是在颖美人宫中找出的白绸。

  张楚略微一看便肯定答道:“回贵妃娘娘,这宣纸之上的人便是那人。”

  当着皇上的面,张楚将“与颖美人私通”几字省去,粗略说着“那人”。

  沈思容在屏风后一笑:“有劳张统领了。”

  萧元启屏退了张楚后,命人撤下屏风,沈思容一脸楚楚然,心思复杂地沉下目光。上一次,是萧元启借着私通之名遣散了沈思仪。现如今,又有人以私通之名害了万颖。

  立场不同,可手段相似。这宫中最为忌讳的名声,注定要负累众人一生。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萧元启剑眉不平。

  “我只是在想,当初对待沈思仪,是否太过重了。”沈思容幽幽开口,满脸的悲悯之色。萧元启轻笑着宽慰道:“沈思仪本就心术不正,朕也并非是想对付她,只是她对你有异,朕如何都放过不得。你就是太过心软,总只是想着防人而不害人,你不想做便朕来做,现如今你倒是将自身置之度外了……”

  沈思容明白他所言,亦是一笑,不再多想。

  “皇上,臣妾接下来所言怕是会惹得皇上不悦,还请皇上息怒。”沈思容不想再提及沈思仪之事,她凝神望着萧元启,直到他轻哼出声答应下来,方继续说道:“张统领所认之人并非是颖美人心中之人。”

  沈思容斟酌言语,小心地观察着萧元启的表情。

  “继续说下去。”萧元启只觉得胸中沉闷,并非是因着颖美人,而是宫中出了这般事情,实在是有伤皇家颜面。

  沈思容从圆凳上起身,缓缓走到御案前,她站在萧元启身侧,放柔了声音:“那白绸之上的人才是颖美人的心上之人。”

  “是吗?”萧元启森然出声,面目间像是带着笑,但眼中眸光灼灼,刺得沈思容脸颊僵硬。

  “皇上息怒,这两幅画,一副是由颖美人的侍婢红缨所描述,臣妾所画。而张统领方才也经过辨认,确实是被告私通的侍卫,可是颖美人心头之人却不是他,这不奇怪吗?颖美人她……”

  沈思容噤声停了下来,萧元启舒缓了舒缓腹中的怒火,随即哑声说着:“你不必避讳,直说吧。”

  虽说萧元启如此给予了保证,沈思容却不敢直言而说,只说着:“颖美人身体一直不好,连侍寝都尚且不能,更不要说是私通侍卫了。而颖美人退居到冷意殿,又哪有侍卫在冷宫附近?这分明是诬陷。”

  萧元启修长的手指在桌案边沿摩挲着:“后宫无主便是这般状况……”

  “现在臣妾所不能决断的也正是这一点,颖美人分明是遭人陷害的,可是无人能够辩驳,拿出这白绸为证,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彰显她的罪名罢了。”

  沈思容婉然出叹,而萧元启的面色也更加阴沉。

  “依你之见,将这侍卫找回又如何?”萧元启现在能够顾忌的不过是皇家颜面了。

  沈思容摇了摇头:“只怕是难了,那侍卫现如今绝不可能还是活口。”殿内香蜡凝成的蜡人缓缓划过一滴泪,金砖地面也窜起寒意阵阵。

  此时宛如再一次陷入僵局的时候,终于有了转机。

  这个转机便是白绸上的人。

  夜梦中的沈思容被一阵轻微的打斗声吵醒。她衣冠齐整的打开屋窗,外头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黑衣人是寒夜,白衣人并未蒙面,待沈思容定睛一看,正是万颖那绸画上的人儿。对着侧身处的铜镜一笑:“他果真来看你了。”

  “两位停手吧。”沈思容轻声说着。

  这寂静的夜里,树叶在风中飘零,打斗的声响终于停了下来,这便是高手过招,不需有那刀剑触碰之烈响,不需那血色染蔷薇。

  幽然而立的二人,便像是那亘古的仙人,遗世而独立。

  “阁下果真是好气质好相貌,也不枉颖妹妹痴心一场。”沈思容越过寒夜,直直露在月光之下,对着白衣男子冷然一笑。

  闻言,那白衣男子面露焦急,不似作假:“颖儿?颖儿此时在哪儿?”

  没错,今夜沈思容正是住在冷意殿,她将宫中以为不受宠的美人猝死的消息散发出去。若是这人真心爱护万颖,怎生不会出现?果然,他来了。

  “她已经死了。”沈思容无不惋惜,她眼中的伤痛却不及对面男子的万一。

  “你说什么?”那男子手中佩剑戛然而落,脚下不稳便向后退去。

  沈思容从怀中拿出那一抹白绸:“你以为,我如何会知道你?这是颖妹妹生前最为保护的东西,怕也正是因为你,她心中之事被旁人窥见,所以惹下了麻烦,竟然被冠上与侍卫私通之说。”

  那白衣男子嘴唇不断抖动着,两唇触碰之际竟然不能合拢。

  “所以你们就赐死了她?”白衣人眼眸睁开,那是无边无际的沉痛,让一旁的寒夜都有些承受不住,心头之抑郁几何。

  “不,她知道自己必死,却不想让人察觉到你的存在,所以吞金而死。”

  沈思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果然,白衣男子承受不住这痛楚,低喝一声,眼中落下灼热的泪。

  “本宫想还她一个清白之身,你愿否?”沈思容将那白绸递给白衣男子,她看着他伸手颤颤地抚摸着上头那一个巽字,唇边不断泻|出的呜咽声,将冷意殿中的冷意化作丝丝悲戚,沁人心底。

  抬眼往回屋内,沈思容牵起一抹半分悲凉半分心酸的笑:万颖,有一个男子爱你如此,你是否能够安心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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