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应聘
缤纷的彩灯，嘈杂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走在狭窄的街道上，他穿着一件铅灰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面目被刘海遮掩看不清楚，额头上有一根小巧的乳白色骨质角，全身上下都写着“低调”两个字，外表看上去跟任何一个路人都没有什么两样。
来到锡克帝国已经有两个多月，钟离已经能很好地融入这个时代。
只要遮住眼睛不与人直接对视，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别人对他产生的那种古怪好感。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钟离毫不犹豫地改变了自己的发型，同时从豆豆的仿真玩偶头上拔下一个角来，粘在自己额头上作为掩饰。
这样一来，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普通兽人。
事实上，隔着屏幕，就连精明如沈叶都没能瞧出他身上的古怪来。
在足够接近凡尔赛之后，豆豆就联系上了自己的父亲。在钟离的要求下，豆豆对沈叶隐瞒了一些事情，只说自己救助了一个逃出来的兽人奴隶，后来阴差阳错间发现朗风背叛，逃脱途中遇到一些危险，是这个奴隶帮了她，所以离开和平号的时候，就把这个奴隶也一起带了出来。
恶补了一堆常识之后，钟离知道一个人类的身份会带来多大的麻烦。而在他的忽悠下，豆豆发誓严守秘密，决不把钟离身上的种种疑点告诉别人，而沈叶看上去，对此暂时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但即使这样，钟离也不打算继续跟豆豆呆在一起。反正小萝莉已经安全了，他也就没必要尽职尽责，操压根不属于自己的心了。给豆豆喂了点安眠药放到居住舱室里，然后把逃生舰的航行模式从半自动改为全自动，钟离就开启了驾驶舱弹出系统，降落在了凡尔赛的第三颗卫星银川上。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但钟离这种野草般生命力旺盛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把自己给饿死，找个短期工作是很简单的事情。
——而他的账户里还有足足两百万现金。
和平号上，朗风不光送了个终端给钟离，顺手还从自己的账户里划了两百万给他。但不管怎么样，这笔钱钟离是不会动的。无关良心或者歉疚，完全是出于谨慎。
智脑终端也就算了，因为太过普及，所以帝国对这东西的安全性极其重视。听说出于对个人隐私的保护，终端都设计成了很难被人动手脚的样子，所以不用担心朗风在上面装追踪器什么的。
可这笔钱就不一样了，只要有心，朗风完全可以从资金流向里查出他的所在。钟离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跟钱比起来，当然还是命比较重要，不是吗？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这笔钱光放着也没什么意思……
在一家酒吧前停下脚步，钟离看了眼那在周围五光十色的璀璨灯光映照下格外黯淡的招牌，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这家酒吧称得上破败。窄小的门帘，一闪一闪的灯泡，掉漆的桌椅无不显示着经营者的漫不经心。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客人居然不少。五大三粗的兽人们围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赌钱，手里举着硕大的酒杯一干而尽，不时有酒沫溅在脸上衣服上，他们都是毫不在意地一抹，继续哈哈大笑着与同伴大声交谈。
骰子、扑克，很显然这是一个地下赌场。
当钟离这个生面孔走进来的那一刻，无数道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一个尖耳朵的兽人不怀好意地伸出脚，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吹了声口哨道：“嘿，小白脸！你不去卖屁股，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轻佻的话语引发了哄然大笑。
钟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半点变化：“我听说这里是个寻求刺激的好地方。没想到在这里赌钱还需要资格……比方说，必须要长得特别丑才能来？”
那个兽人腾地站了起来，脸色涨红：“你说什么？”
钟离耸耸肩，在他面前坐下来：“这里是赌场，你是打算赌钱呢，还是打算闹事打架？”
尖耳兽人危险地眯了下眼睛，忽然一笑：“很好，婊.子养的，你最好不要后悔。但金额太小，我没什么兴趣。”
钟离调出自己的账户：“一万起步？”
看到那两百万的数额，尖耳兽人舔了舔嘴唇，向酒吧服务生一招手：“可以，给他拿二百枚数值一万的筹码。我们玩谷啤？”
“什么都行。”
钟离的唇边勾起一个嚣张的弧度：“钱不是问题，只要有足够的乐子就行。”
他的到来在酒吧中掀起了一阵热潮。
而酒吧二楼，一个金发披肩、碧眼竖瞳的女人正在听手下汇报情况。
她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但却像一杯美酒，被岁月酿得无比醇厚，所有人都只能注意到她的微笑，她身上那种性感慵懒的气质，而对她略显松弛的皮肤、不再完美的身材视而不见。
“我们一开始认为他是别的帮派找来挑事的。”
身穿西装的男人皱眉说道：“但他已经连续输了五场，丢下了八十万左右的帝国币……”
“是吗。”
女人举起高脚杯，在灯光下看着琥珀色的酒液：“锡伯，有什么好忧心忡忡的呢。说不定就只是个傻乎乎、自以为是的肥羊？”
“不，这个……碧昂斯大人。”
被叫做锡伯的西装男子欲言又止：“但他的表现很奇怪。”
“哦？”
碧昂斯侧过头，支着下颌轻轻一笑：“能让你说出奇怪两个字……那么，让我们下去看看吧。”
酒吧里叫好声不断。和碧昂斯一样，每个人都对尖耳兽人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然而只有尖耳兽人自己知道，钟离给他的压迫感有多大。
连赌连输，每个人的表现都有所不同，但没有一个人能像钟离那样无动于衷。手势、语气、动作，以及钟离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切的一切形成了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氛围，让尖耳兽人觉得，自己仿佛正清醒着走向一个危险的陷阱。
然而这毕竟只是一种感觉，周围的欢呼声推着他继续赌下去，僵硬地摸了一张牌，他看了下牌面，勉强压下心头的焦躁。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这是他的地盘。每张牌事先都做了记号，这次他拿到了一把顺子，而对方手里的应该只是散牌。
毫无疑问，这会是他的第六次胜利！
抬眼看了看钟离，尖耳兽人冷笑了一声，开口诱惑道：“我这次运气不怎么样，这可能是你翻盘的唯一机会了。怎么样，要加注吗？”
“我当然想翻盘。”
出乎他的意料，钟离扯了扯嘴角，往椅背上一靠：“但这么点钱，要赌到什么时候去？不够刺激算什么赌博，让人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还谈什么找乐子？”
直起身体，他猛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紧紧地盯着尖耳兽人：“五十倍。如果我输了十万，就给你五百万，如果你输了十万，也一样要给我五百万，怎么样？”
尖耳兽人心头重重地一跳：“你……”
“怎么，”
钟离摊了下手，露出一个十足欠扁的微笑：“你不会是怕了吧？”
其他人立刻开始起哄，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退缩。尖耳兽人铁青着脸道：“我只是怕你付不起赌资。”
“怕就怕了，找什么借口。”
钟离挑眉：“我不差钱，如果到时候付不出来，这条命给你们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骑虎难下，尖耳兽人冷冷地看了他一会，点头说道：“既然你想找死，那我也没必要拦着你。”
“当然。”
钟离一笑，然后将自己剩下的所有筹码都堆了上去。
他毫不犹豫的动作让尖耳兽人的脸色又微微一变。他眯了眯眼睛，然后把自己的筹码也全推了出来。
最后一张牌发了下来。
钟离瞟了眼对方手中那张牌的左上角，忽然轻轻地开口道：“嗯，黑桃10。”
尖耳兽人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足足5局，啧啧。”
钟离笑着说道：“看你的表情，我不会猜对了吧，真是侥幸。要不你也猜猜看，我手上这张牌，现在到底是你心里的方块3呢，还是红心K呢？”
“你……”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冷汗从尖耳兽人的后背一点点冒出来：“你早就知道……”
他一直在出千，靠着牌上的小记号连赢5局。而很显然，钟离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将牌面和记号一一对应了起来，说不定还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改变记号，从而误导他，让他误判了形势。
“我就是喜欢看你们这时候的这种表情。”
钟离的声音充满了恶意：“你觉得，我手里会不会是同花顺……说不定是同花大顺呢。五千万，你要怎么才能拿出这一笔钱呢，或者你的老板会替你付钱？相信店里应该还是能拿出来的，但让老板蒙受这样损失的你，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好奇。”
这个人……
尖耳兽人放在桌面上的手开始颤抖。
毫无疑问，这个人有恃无恐的样子，绝对就是帮派的对手找来故意挑事的。他一开始的预感没有错，一切都是一场局，而那最早的5局就是诱饵，为的就是最后的这雷霆一击。
五千万不是一个小数字，对老板来说不算伤筋动骨，但也足够令人肉痛。这人敢跑来砸场子，之后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这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在此之前，让老板丢了面子里子的他，绝对会先受到极其严厉与可怕的惩罚。
想到这里，尖耳兽人已是满头大汗。
钟离就要翻开牌面，他忽然大叫一声阻止了他的动作：“等等！不要！先前的赌局一笔勾销，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根本就没打算跟你赌钱。”
“是吗？”
钟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算我求你。”
尖耳兽人一把按住他的手，咬牙道：“一定要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钟离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道：“赌局就作废吧。事实上，我是来应聘的。”
尖耳兽人：…………
“你说什么？”
尖耳兽人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我是来应聘的。”
钟离好整以暇道：“所以我总要好好表现一下，给大家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那么，未来的老板——”
说着，他抬起头，对着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碧昂斯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您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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