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不选择和不能选择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是眼前的画面仍旧没有消失，她这才意识到这画面不是出现在她的眼前，而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于是她只能被迫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从开始到结束。
其实也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
但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像是被无限地拉长，拉长到每一帧每一个瞬间都被清晰地描绘出来。
与此同时，无尽的悲伤自心底升起。
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因何而起。
苏乔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美丽的眼睛是空茫的，里面盛装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却又焦点并不在在场的任意一人身上。
美丽的女郎是因什么而哭泣？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苏乔自己才知道。
冥照和见尘看看眼前的苏乔，再看看此刻身处的环境，心下难免有些猜测。
周蕴心中倒是隐约有了答案。
与此同时，他在心底懊悔，明知苏乔状态不对，今日为何要答应前来这个地方。
不动声色之间，周蕴将冥照和见尘隔绝在一边。
他小心地将苏乔围拢在自己的怀中，紧张地看着对方。
既像是伸手拂去对方白净面皮上的泪水，又唯恐动作惊动了对方。
正处在两难之际，耳边忽传来苏乔痛苦的压抑着的啜泣声。
说来，这是周蕴第一次见对方在自己眼前露出这样软弱的姿态。
柔弱地像是冬日河岸上的芦花，北风稍稍一吹，就崩溃四散了。
周蕴不知所措着，越发地贴近对方，只能用这样的动作告知对方7有自己在身边。
他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苏乔的脸上，轻轻地，缓慢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而不出所料的，苏乔果然在这样的动作中被惊醒。
她好看的眸子里重新汇聚了光。
但却是那样的悲伤。
苏乔缓缓抬眸，和周蕴垂下的视线对在一处。
时间仿佛在此凝滞。
眼底惨烈的场面褪去，四周一片静好。
没有四散的飞行器残骸，没有一个接着一个逝去的同伴。
自己不是漂浮在空中，而是踩在实地上。
苏乔看着周蕴，忽然就笑了。
真好啊，她重新活过来了。
真悲伤啊，只有她活过来了。
周蕴小心翼翼地擦去她下颌边最后一滴凉泪，温声道，
“我们离开这里。”
闻言，被他隔绝在一边的见尘和冥照顿时紧张起来。
此行，从一开始到此刻，他们都知道关键在苏乔的身上。
两人紧张地看着苏乔。
如果对方真的要离去的话，应该说些什么话劝说对方放弃这个想法？
让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苏乔听见周蕴的话，摇了摇头。
“不用，我们都到这里了，怎么能就此退缩呢。”
她抬手握住周蕴的手。
对方的手宽厚而温热，是那样的有力，仿佛自己只要待在对方的身后就不必担心。
苏乔轻轻地笑了，“我想去看看。”
去哪里看看。
在场的三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周蕴知道，苏乔是想要回自己的家乡看看。
见尘和冥照却以为苏乔是想去新世界看看。
见尘自然是喜不自胜。
还有些犹豫的冥照听了这话，却没有什么别的感受。
既没有觉得很开心，也没有觉得很抵触。
颇有一些随波逐流的感觉。
苏乔兀自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视线穿过周蕴的肩头看向见尘和冥照。
见她视线过来，两人纷纷站直了身子。
“我也不藏着掖着，离开这里的诀窍我已经找到了。”
闻言见尘忍不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苏女郎果真从不让人失望。”
冥照注意到见尘话里的意思，自然也明白了对方对这件事的态度。
然而此刻他顾不上那么多，他连忙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诀窍是什么，你是怎么发现的，和你刚才情绪失控有关系吗？”
听冥照问出这样没有分寸的问题，周蕴心中不快，腰间的剑在瞬间出鞘。
他握着剑反手向着冥照的方向刺出。
冥照却一点也不曾躲，眉眼之间写着视死如归。
一副苏乔不说自己也要逼着对方说的模样。
苏乔抬手放在周蕴的手臂上，轻轻滑动，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而后回答冥照的话。
“我们现在脚下踩的不是什么殿宇楼房，而是一架飞行器，这件事我从进来的第一眼就发现了。
我刚才情绪失控是和这架飞行器有关，但这是我的私事，它和我发现诀窍没有关系。”
冥照皱着眉，以一种认知被颠覆的神情看着苏乔，
“你为何会认识这是何物？”
苏乔挑眉，“很奇怪吗？如果要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想见尘圣僧能回答你。”
苏乔看向见尘，浅浅一笑，“圣僧你以为呢？”
冥照也跟着看向见尘。
见尘皱眉思索了下，道，“先民和遗民之间有着差别，这种差别体现在新民们总是有着某些优于常人的地方。
小僧优于常人的地方在于小僧数十年如一日，尽管年逾百岁也仍旧是现在少年模样，而苏女郎优于常人的地方或许就在此处，我曾经怀疑过苏女郎就是先民本身。”
冥照被见尘的解释说得头都晕了。
“若按照你这么说，你岂不也是先民？”
他的语气可称不上好，甚至是有些尖锐。
“不是这样的。”
苏乔的话成功地将冥照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这不是先民和遗民之间的差别，即便是先民中也是有普通人，这是基因进化与选择的结果，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遗民们未尝没有基因优越的人。”
“基因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无数的人为了解释这个问题并剖析其中的奥秘，而付出了许多许多。
苏乔迎着对方困惑不解的神情，怅然若失道，“是决定了你是什么密码，却又不仅仅是如此。”
冥照到底是在禁忌之地生活了许久的人，轻易便理解了苏乔所要表达的东西。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或许如见尘所说，我是从新世界所来”
“那你是怎么来的。”
冥照看了一眼头顶，“也是通过你口中的这个飞行器？”
苏乔摇头，“不是。”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再问更多的问题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冥照沉默了会儿，问道，“那新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冥照以为苏乔会侃侃而谈，会如数家珍。
但这个问题却让苏乔沉默了许久。
她曾经生活的星球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苏乔。
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苏乔收回思绪，对上众人紧张的视线道，“我想那是一个挺不错的地方”
至少不会有人再流离失所。
只不过是对基数更大的民众而言。
对于那些世家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吧？
闻言，见尘松了一口气。
在过了苏乔的这一关之后剩下的就是冥照的那一关了。
见尘看向冥照，“冥殿主以为如何呢？”
到底还是到了必须要去面对的时候。
冥照陷入了沉默。
要将这个秘密公开吗？
还是死守住呢？
片刻之后，冥照垂下眼睑，“抱歉，我还没有想好。”
骤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做下决定。
好在，苏乔和见尘也没有逼迫他必须做下决定的意思。
这让冥照松了一口气。
“你大可以慢慢地想，这不是一件简单的说是还是不是的事情，我先看看这架飞行器的情况吧。”
“什么情况？”
冥照和见尘异口同声。
苏乔将周蕴的手拨开。
众人就见她走到一处墙壁前，沿着墙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就见苏乔的手在墙上拨动了几下。
突然，一道半透明的巨大操作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幕是如此地绚烂神奇，让在场的几人都忍不住地瞪大了眼睛。
苏乔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显示板上显示中这架飞行器的储能情况。
很遗憾的是，能源不够。
也对，这架飞行器都不知道在这里放置了多久了。
连这个星球上大部分的人都忘却了曾经的历史。
这足以说明这个时间不会很短暂。
苏乔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没有从记忆中找到被放逐的星球中有脚下这一颗星球的信息。
难道是在她死亡之后的事情？
这样一想，苏乔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她到底是死了多久？
苏乔脸上遗憾的神情太过明显，在场的三人又格外地关注她的情况，自然是看见了。
这让他们的心下意识地悬起。
“情况很不好？”
冥照斟酌着问道。
苏乔收回操作台，回答道，“是很不好，能源不够，不可能前往新世界。”
“那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是冥照问的。
苏乔下意识挑眉，“怎么？难道你不应该庆幸没有能源，自己恰好就不用选择了吗？”
冥照愣了一下，“我不选择和我不能选择到底是两件事。”
有可能的话，他当然是希望自己是不选择而不是不能选择。
“到底如何呢？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怎么会没有，没有能源那就寻找能源，多简单的解决办法。”
可是能源在何处呢？
冥照见苏乔这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想来是对寻找能源这件事不担心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也放下了心。
“戮王妃定是有法子的对吗？”
苏乔笑了笑，“举全国之力，或是举全世界之力，又怎么会找不到所需要的能源呢？”
她摆摆手，“此事不难，最难的事是你的选择，能源的事我会去解决，但我也希望我不会白做无用的事。”
冥照明白对方的意思，站在对方的角度定然是希望自己答应的。
其实在冥照开始犹豫的时候，距离他站在苏乔他们这一边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只是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放才说不选择和不能选择是两件事，这样的话我想同样适用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选择不离开，和不能选择离开绝对是两件事。
听见苏乔语重心长的话，冥照猛地抬头，眼中的迷茫和挣扎似退去一分。
“往后随时联系。”
苏乔摆摆手，“出来得太久，而我们也要回去了。”
禁忌之地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虽然冥照此刻看似是在冥夜掌握着最高权利的人。
但胤帝仍有几分余威，当即就有人将这件事禀报给了他。
虽是已经病重，却还仍旧存留着一口气的胤帝在得知冥照带着人进了圣殿的之后，再一次生气地打翻了身前的药碗。
汤汁尽数泼洒在他的脸上，胤帝却不以为意。
他抄起碗就往地上扔，清脆的声音响起，碗四分五裂。
胤帝大骂着身为圣殿之主的冥照，摔碎宫殿中任何能看得见的东西。
伺候他用药的宫人身上被碎片划伤，因看胤帝喘气艰难，情况不对，连忙急匆匆地将这件事上报给了新帝。
胤帝如此行为，新帝也很头疼。
转头就将这件事报给了冥照。
冥照在圣殿中得知胤帝的行为后，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起身，前往皇宫。
父子二人再一次见面。
此时此刻，一人是位高权重的圣殿之主。
一人是顶着太上皇的名头，却只剩下微末影响力。
而这一点余威，也早晚会被年轻的圣殿之主蚕食殆尽。
宫殿中一片混乱，冥照找了个勉强能下脚的地方站定，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胤帝。
“能有这样的精力闹腾，我看你身子还不错。”
话音落下，胤帝抄起枕头扔了过来。
冥照将枕头接住，拿起来端详了下，抱在怀中。
“新世界究竟是哪里好到让你如此执着地也要去呢？”
胤帝没有说话。
大概是不想和自己说话吧。
冥照视线落在他衣襟上已经干涸了的药汁留下的浅黄色污渍，语气淡淡地道，
“我想你还是保重自己的生命比较好。”
这是他作为儿子最好的建议。
胤帝仍旧没有理会他。
“我想想，你大概是因为我带人去了圣殿而心生不快吧。”
这话落下，胤帝才终于看向冥照。
“你也知道？如今你是圣殿之主，冥夜上下皆在你手掌控，我只是恨当初没有直接将你掐死！”
“或许某一天你会庆幸不曾将我掐死也不一定呢？”
“你做梦！”
胤帝显然神情很激动。
冥照哂笑一声，“戮王妃或许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解开诀窍的人，她也的确能解开诀窍，但对方显然更尊重我，如今此事的关键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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